四月一日
早上五時許左右,坐上了由Sunly細佬駕駛的Moto,便與Gary出發往看吳哥窟日出去。清晨的暹粒市,感覺實在比吵鬧的金邊好得太多了,缺了叫賣的人聱、Moto引擎的轟耳及四揚的沙塵,沿途只有美不勝收的酒店及小巧別致的餐館,有點兒尼泊爾樸卡拉(Pokhara)的味道。
不到十分鐘便到達吳哥窟的檢票處 (外貌猶如一個隧道的收費廣場),給了四十元美金,拍了一個証件照,便等候工作人員造一張三日的通行証。正等候間惹來了一個華裔工作人員的兜搭,話題總離不開非典型性肺炎……第一次體驗了什麼叫「醜事傳千里」。
Moto走入了寬敞的大道,綠樹不住屈弓迎客,與吳哥窟的護城河湊成了一幅寧謐的圖畫。到了吳哥窟入口已是大約六時,太陽偷步搶閘,日出已成過去。Moto司機叫我們一小時後在此會合……對於一個日日出入吳哥窟的柬埔寨人來說一小時可能太多,但對於一個慕名而來的香港人來說卻未免有點兒傖促吧!
遁著石橋步入吳哥窟外圍,遠處的吳哥窟正在陽光中尊重地醒來,以前在書本及電視上看見了吳哥寺中央那三座寶塔,已為它暗暗喝采,今日眼前石寺固化為實,有如毫無準備的一下突擊,心悸動良久。慢慢走到寺前那一塘快要乾涸的池水,濛濛地倒出吳哥窟,我想只有盪漾池中的那一抹泡影,才能勉強媲美現實中的吳哥窟。拍完了那一幕經典,又走入了吳哥窟的主塔範圍。首先踏進的是第一層平台迴廊,是一個環形院落的設計,也正是著名的吳哥浮雕的所在。在黑暗之中又拾級上了第二層平台,另一個敞大的迴廊裏,擺滿了披上橙色袈裟的佛像及神像,在石柱、石雕門樓上,刻著許多Apsara仙女的風姿及蓮花蓓蕾形石刻裝飾,無所不在,可刻的地方都給刻了,展現出吳哥璀燦一時的輝煌。
走上中心的主塔平台,立即給眼前那聳高的主塔建築群膠住了:從第二層平台到第三層主塔平台的階級十分陡斜而且狹窄,足有十多米高,原來遠看不甚高的主塔是如此雄偉!爬上主塔群需要一定程度的自信心及勇氣,而從攀爬的過程中我開始領悟到階級陡峭難攀的原意:就是從攀者的艱苦攀爬,姿勢不雅的表現中,意識形態上眨低了崇拜者的身份,也凸顯了在上者尊貴的身份。
登上了主塔所在的第三層平台,整個吳哥寺及遠處景物盡收眼底,湖光塔影、遊人如織、芳草良木處處,合力在晨光下拼湊出當年興盛的神話:傳說遠古時柬埔寨有一位年輕的王子,高大英俊,有著完美無瑕的品行,天上的女神把他接到天上並為他建造了一座美侖美奐的宮殿,但天上另外一些神仙卻不滿王子沾有俗人氣味,為了平息諸神怒氣及取悅王子,女神請來了天上最好的建築師、召集了凡間最好的技工、雕刻家和藝術家建造了一座一模一樣的宮殿,也就是今日的吳哥寺……眼前的吳哥窟也就只有這麼的一個傳說才匹配。
下了陡峭的主塔群,在草坪上蹓躂了一會,又仰望了吳哥窟一會,很是替柬埔寨人擁有這神話覺得驕傲。之後按著書本尋找迴廊浮雕,但就算書本解釋得如何詳盡,我倆就是辨不清東西南北,再加上當地旅游局沒有向外國旅客解釋浮雕的熱誠(根本所有浮雕的簡單介紹都是一樣),遊客無從區別它們,以致白白浪費了輪廓清晰、線條流暢、形象鮮明生動的浮雕。
匆匆一遊吳哥窟也需兩小時,為免Moto司機再呆等便準備明天再來。Moto又走上了兩邊青蔥的大道,下一站是近在咫尺的大吳哥(或叫作吳哥城或吳哥通,Angkor Thom),由吳哥窟到大吳哥通常會經過南門(South Gate),這是五道城門之中保持得最好、也是最美觀的。在碩大的石門上刻有一張人面,冷峻的面孔及雙眼,似乎不太受風雨的侵襲,監視了進出行人達千年之久。而門前石橋上,穿上盔甲的石雕迎跪兩旁,雖然有的已毀於戰亂,但仍不失莊嚴氣勢,令我想起那西安乾陵司馬大道上的石造文武。
進了大吳哥王城,第一個遊點是國廟巴揚廟(Bayon),遠遠望見巴揚也不覺怎樣,皆因此廟重點在於「近觀」。廟中矗立著高高低低的石塔,而塔上儘雕有約四十多張人臉,有的面容肅目,有的嘴角含笑,給人感覺有點詭秘…但也有點安詳…我不是被攪得胡塗了,但這的確是一個令人思緒矛盾的地方,那著名的「高棉微笑」、千古以來又有幾人參透了?
下了巴揚又去了附近的巴扶恩廟(Bapuon),走上一條通往寺中心的長長石道,發覺巴扶恩原來在正在重建中,吊機及工人不住穿插其中,木架、磚頭起起落落如樂高積木般堆砌,還望他們砌不出一個後現代的巴扶恩出來。相較起巴揚及吳哥窟,巴扶恩似乎欠缺了什麼,但卻多了斷手斷腳的乞兒,於是停下來分麵包給他們,他們似乎比收到金錢還要高興,我想大慨只有麵包能實銷,不致落入別人口袋中吧!還有一個斷腳的少女,當我拿出文具示意給她時她不住點頭,掏出手掌伸手來接,那一瞬我才驚覺她每只手只有二指,還可以寫字嗎?文具在她的乞兜中拿了又跌,瞼上卻綻放出笑容,我被她那除了金錢之外的滿足感染了,因為香港的同年紀學生根本不會把三四根鉛筆或原子筆當作什麼,但此刻,眼前的她卻看作是求之不可得的甘露、是她僅有的身家性命財產……有一點衝動想舉機拍下這好比吳哥倒影、高棉微笑的震撼,但還是忍住了,這種笑容是拍不得的,皆因這是人的尊嚴極限,不是隨便用三四支鉛筆便有權把人家的靈魂給永遠攝著。
我倆遁著兩旁攤檔的小路閒逛,竄入了巴扶恩右後方的一片新天地。有著不知名的紅砂石寺,附近零零星星的散落著擺賣紀念品的攤檔。當地人還是了無新意的以為我們是日本人,頻以來來去去只一兩句的日文來企圖取悅我們,縱然如此我還是給他們的工藝品迷住了。吳哥遺址範圍內的紀念品攤檔全都有一種其他城市沒有的殺著,就是形形式式的浮雕拓畫。我不知道他們如何從受保護的浮雕上拓下來,但單憑拓畫的精美,今人應畫不出那種神髓吧?Apsara仙女的舞姿、癲癇王揮軍抵禦外敵的歷史、還有各印度神祗的形象及神話,無不活靈活現、躍然紙上,雖是用柬埔寨人所喜的庸俗金色漆拓,但用來配合吳哥浮雕,一下子化腐朽為神奇。拓畫價低至一美元,實是吳哥紀念品的首選。
大洒金錢後,又胡亂地走了一會,卻走到了閱兵台及大象台,那兒視野開闊,腳下大象石雕栩栩如生。在旁的小土丘被浮雕牆圍著,而且有台階可供上落,但上了頂卻只不過只有一尊小小的佛像,於是坐下來細看Lonely Planet,忽然台下傳來陣陣樂器絃聲及求乞人聲,俯頭一看才發現原來石刻牆內有一道裏牆,製造了一條狹小的圍巷,原來腳下土台便是著名的癲王台(Lepar King Terrance)!立即走進小巷,裏牆上的雕刻絲毫不比吳哥窟的遜色,按圖索驥下找到了癲王(Lepar King)的容貌,那種滿足可比買手信更令人興奮。
之後坐上了正在等侯的Moto,出發往在大吳哥東面的塔普倫寺(Ta Prohm)去。在金邊南方約一小時車程的地方也有一所同名的吳哥時期寺廟,昨天早上我還待在那兒,不過從書上所知,這Ta Prohm比金邊南郊的那所實在相差得太遠,而且有特色很多。從入口走進寺有一段大約五分鐘的直路,兩旁綠樹擋住了烈日,環境頗寧靜清幽。正行間迎面而來兩個當地警察,想起了遊記所言,我立即目不轉睛盯著他的肩膊……終於戰略成功 – 其中一個警察鼓起了勇氣走過來,用不清不楚的英語、掏出一個小小的警章証件皮套,問我要不要……那一刻真把我樂透,因為別人在柬埔寨遇上的,此刻我也遇上了!一個釘有皇家柬埔寨警徽的証件套,用來放八達通真是帥到極點,但他竟開價五美元,有點兒獅子開大口,幸好我有的是時間,於是跟他討價還價磨了約十分鐘,路人開始熙來攘往,而他似乎也開始有點顧左盼右的避忌,最終以四美元連同他衣領上的警徽扣針把証件套賣了給我。
手中把玩著警章,心中卻是有點擔憂:這樣販賣警物似乎不太好罷!未免有點兒眨低了當地警察的尊嚴,但當看見那閃閃生輝的警徽時,卻又只會當作是一場有供有求的交易……不錯,我以這些藉口來安慰及掩飾自己。進入塔普倫寺,發覺和吳哥窟及巴揚廟那向高發展的風格差別很大,這兒採用了層層遞進的庭園設計,穿過重重矮矮的石門後,便會看到植著巨樹及遍佈小型寺廟的庭園,特別之處在於來塔普倫寺的遊人,大都聚焦在巨樹身上。吳哥遺址年齡不過千歲,但園內的巨木不知怎的,似乎比塔普倫更老,一棵棵大型的樹根結實地盤在廟的各部份,如魔爪般牢牢抓著獵物不放。兩者的關係嘛,有的似乎是高棉人依樹而建廟,唇亡而齒寒,大樹再大便塌廟;有的又似乎在告訴你樹根因寺廟的形態而藤生,相輔而相成,沒有寺廟作基,大樹不能茂生……叫人搞不清他倆是互相依偎的情侶,還是內鬥蕭牆的世仇,總之是寺中有樹、我中有你的纏綿,靜靜地等待將近千載的流逝。
回程時經過達高(Ta Keo),由於是太累的關係,所以亦沒有仔細看一看,印象中只感覺到好像沒有過多的裝飾,簡簡單單的,欠缺吳哥窟的魔力。後來看書才知道原來這廟因曾遭受雷擊,以致尚未完成已被遭荒廢,否則以其規模,也不難成為繼吳哥窟及巴揚廟後的另一個矚目。
由於已是中午,柬埔寨的太陽似乎特別無情,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書中常說遊客大都中午折返暹粒的酒店休息了。我和Gary也希望回酒店歇歇,不過卻不是昨天那所 Golden Angkor Hotel,因為十五美元的價格在供過於求的旅遊城市暹粒, 理應可以住得更好,再加上Gary不想再僱用由Golden Angkor介紹的Moto司機(因為他的那個司機只會點頭而不會說英文),所以乾脆換個酒店便一了百了。要求Moto司機在Center Market放下我們,因為那兒比較熱鬧,而且酒店賓館也比較集中。於是乎按著 Lonely Planet的指示尋找,看過了兩間後,不是和Golden Angkor差不多,便是裝潢佈置似雞竇……剛巧路上有一個tuk tuk司機兜搭我們,於是我便順便問一下如果租他的tuk tuk遊一天吳哥要多少錢,他說往吳哥須八美元,而往女王宮須十六美元。經一輪還價,最終以十三美元明天租他的tuk tuk往遊吳哥剩餘的景點以及二十公里以外的女王宮,車資攤分每人也只不過約七美元。及後他又介紹我們往他姊姊工作的那所酒店Reaksmey Chanreas Hotel(中文名:光明酒店),說是新酒店而且有折扣,所以便跟他去了。她那滿面痘痘的姊姊帶我們看雙人房,一入房,那未開冷氣的涼意、那講究、幽雅的裝修佈置以及明淨的洗手間,在香港或內地至少值四百元的標準房她只開價二十美元,我倆大喜所望,當然仍要裝作喜怒不形於色,一臉沮喪地覺得價格太高,要求減價。阿姐思考了大約兩秒,說:「 OK,fifteen dollars.」我和Gary覺得她有點傻,一減減五美元,我們當然求之不得,於是決定住兩天.
梳洗了一會,便出去覓食。酒店附近有中式餐館,名叫德旺海南雞飯,於是便坐下會一會久違了的中餐了。此餐館的老闆是新加坡人,走過來根我們大談肺炎,此時CNN新聞也正在報導,畫面內一車車人被運往某地方遭隔籬,情況似乎很糟糕,同時也很驚嘆董伯伯現在才走上正路。話說回來,這兒的海南雞飯是我在香港及新加坡都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雞肉爽滑而且沒半點脂肪肥肉,似乎是當地的走地雞,富有雞味,比中國及香港那被糟肥的雞好得多,而黃黃的香飯也很郁香,一碟也只不過1.5美元。吃完了後,問過老闆除了吳哥遺址以外暹粒市的其他遊點,老闆說得口沬橫飛(如果他也是香港人我早已彈開),如數家珍地叫我們去看洞里薩湖(Tonle Sap)的日落日出及去橋頭(Kbal Spean)行山看瀑布河流。洞里薩湖還可,但Kbal Spean 我倆真是沒聽說過。老闆續說橋頭是一座很近女王宮的山,位於由吳哥往女王宮的分叉路上的右方(女王宮在左方),明天跟司機講便可順道一遊,那兒有美麗的瀑布及雕有石刻的河床。言念及此,令我想起曾在Discovery Channel上看過這條河,淙淙的流水擦過精緻的水中浮雕,小小的河流頓時升價十倍,原來就是這兒。謝過老闆,回到酒店開大冷氣在炎熱的柬埔寨的中午,我倆蓋上厚厚大被,不醒人事了一小時。由於早上只用了兩小時看吳哥窟而且天氣不太好,所以醒來大約三時半又出發往吳哥窟去。可惜下午的吳哥也沒有放晴。待到五時左右,司機催趕我們去附近的巴肯山(Phnom Bakheng)上看日落。
巴肯山原來位於由吳哥窟往大吳哥的路上,車程不消五分鐘,今早經過了也不為意。這個巴肯山一點也不高,大約十至十五分鐘便可行上山頂,不過山路由亂石及泥土堆成,再加上也頗陡峭,所以其實不太好走。山上原來還有一座吳哥寺廟,名也叫巴肯寺(Bakheng) ,登上了此寺便到達了吳哥遺址區的制高點,在此處看日落是首選但卻不是看吳哥日落的首選,因為吳哥窟是眾遺址中唯一坐東向西的,所以在巴肯山,遊人不能看得吳哥窟溶在日落前的勝景了。而說實的,巴肯山的日落也不如傳說般美,美只美在單純變幻的餘暉落霞,而非加上吳哥遺址的完美配搭。畢竟沒了吳哥,世界那裏的日落也有資格稱得上美。
下了山才六時許,跟Sunly的細佬說由於遇上了兩個朋友,所以明天大顆兒四個人分租兩輛tuk tuk出遊女王宮,十八歲的他相信了我這個善意的謊話,還說四人租兩輛tuk tuk共二十四美元頗貴,說不如經由他租一輛汽車才二十美元……好一個提議!如果我們真的有四個人的話…(狡猾的香港人)
回到Golden Angkor Hotel提回行李時,Sunly面無笑意,大蓋是我們要求他提供免費機場接送而又只住得一晚的緣故吧!不過這也難怪我們的,因為十五美元的價錢在 Reaksmey Chanreas Hotel可享有好上幾倍的享受。
走在街上,忽爾接到家姐從香港打來的電話,說張國榮剛剛跳樓死了……世界在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我在吳哥看美好日落的同時,有人卻選擇結束自已美好的生命。
晚上去了昨天吃泰國菜附近的巴揚餐廳(Bayon Restaurant) ,是一所很多旅遊書都推介的進膳處。餐館以兩層式開揚的設計,二樓上層的盡處有一個「大螢幕」在上演皮影戲,背後坐著有老有嫩的戲班十來人,不停奏樂、配音及舞偶。說實的,這齣皮影戲的表演技巧頗為低劣,再加上沒頭沒腦的吵鬧,上演了一幕叫「兒戲」,相較起我國陝西那淵源深厚、製作嚴謹的皮影戲,可以稱得上班門弄斧。如有很多餘的時間去看沒落的民間藝術及想吃連快餐也不如的貴價菜,去巴揚餐廳一邊看皮影戲一邊進膳,將會是一個不二之選(埋單時兩人每位約 USD7)。
晚上回到物超所值的酒店休息,CNN的女主播又在報導香港肺炎情況,但此刻我的心還呆在吳哥窟那一抹水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