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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停停,经过鹰潭

王朝旅游·作者佚名  2009-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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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走 停 停

——经过鹰潭

第一眼见到那个老板娘的时候,就觉得亲切和气,不知道是她的职业养成的习惯气质呢,还是那天我对人对物的感觉都不错的缘故,所以就随意地走了进去。人都是这样,很容易随着感觉浮动。说她是老板娘,指得的是她的身份,就年龄而言,她其实也就是个为人母不久的少妇,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身材匀称,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母亲的样子,看来很注意身体的保养;穿着简洁明快,全身服饰大概就淡蓝和灰白两色,不超过三种颜色,给人既干练又朴实的感觉,倒是发型很有点先锋派的艺术造诣,头发一根根齐整的顺着滑下,曲成涓涓细流的路径,我的感觉是一树椰子树的叶子张开在头顶,也着实很配她的圆脸蛋,所以看起来很可爱,说可爱可能不配她的年纪,但人的感觉就是这么直白排斥欺骗。

进来时带着配一副新眼镜的心理,听同事说这里原来是全国重要的眼镜交易批发市场,所以这里的眼镜便宜的很,趁着离上火车还有一段时间,就到这里来溜达一下,有中意的就蛮配一副新眼镜。虽然时间才刚过晚上7时,鹰潭的大街上已经是行人稀稀拉拉了,店铺还是开着,交通灯也在不时地变着颜色,跑了一天落了一层灰的各式车辆也匆匆地赶路,加之天气阴冷,空气中含着雨丝,所以,一个人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有点肃杀悲悯的心酸。很早就听人说鹰潭城作为一个交通枢纽,从一个小镇向城市发展所缺乏的繁华喧嚣,商业黯淡,此刻,当终于踩在这个城市的肌体上,在初冬雨意华灯初上的时候,我真真切切地触摸到这种在现代商业与传统小镇规模禁锢之间阵痛的城市脉搏。

进去之后,就随便地看着柜台里的镜架,那个老板娘正在吃饭,看我进来了,就放下碗筷,上前来问我要配眼镜吗,要什么款式的,半圈架的还是全圈架的,加膜镜片还是反辐射镜片,如此之类的问题,和我的预期感觉一样,很热情随和,我也就一边看着,一边随口应答着。其时店里卖东西的比买东西的人多,除了我,就只有一个来修眼镜架的女警官,而店方却有老板老板娘,还有两个女孩。虽说也有了将近十年的眼镜龄,我对眼镜的构造类别之类的知识还是一无所知,每次配镜都很马虎,想有眼镜戴,看东西清晰就好了,不想太多的,所以,她问的问题,我有些答不上来,不过,还好她看我的表情,也就把问题细细地讲解给我听,因此,也就知道了以前被一些眼镜商给“奸”了,知道买眼镜要弄清哪些基本的需要,知道原来我的视力不同的两只眼睛配了两个度数一样的镜片。心里也很感激这个老板娘让我顿悟了许多,我这人就是这么容易感动,既然感动了,心情也好,就配一副眼镜了,价钱就定在彼此的讨价还价和我的好心情让价的平衡点上,这就是商业交易了。

这次来鹰潭说是来开会的,时间安排五天,最后的时间结算是开了一天半的会议,休整加游山玩水用去了其余的时间,所以,很难说清是来开会的还是旅游的,二者兼顾,会议的效果也不能用时间长短来衡量,总之,会是开了,也“顺便”玩了,劳逸结合,虽然累了点,大家还是很开心地搭上了返程的火车。

所以,有了一个机会走进江西,了解江西。

来的时候,认识的人,不论是没去过那里的,还是江西本地人,都说鹰潭人际复杂,鱼目混珠,民风彪悍,要小心注意,少与当地人打交道为妙。作为一个南北的交通要道,鹰潭的人口流动量很大,人员构成复杂,听说外来人口已经超出了本地人口,形形色色的人汇居在一地,难免带来管理上的不便和社会生活的摩擦。所以,各种流言就这样漫天飞开,进而凝固出了鹰潭在国人中的形象。流言就是具有这种威力,在没有能力身临其境的条件下,大众只能去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种说法听多了,也就习惯了这种说法。一本《河南人惹谁了》终于爆发了河南人积聚已久的对外界纷纷扬扬的歧视的愤恨,河南人没惹谁,老天爷打了一个盹,让大家听多了有关河南人的种种不光彩的报道和传说,形成了一种可怕的惯性或者说是惰性的思维,遇到类似的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河南人,而地处中国文明发源地的河南,显然对这种尴尬的境地非常的愤怒。

带着一种心情,一种忐忑,在徐徐的晨风中,我走进了鹰潭。地处武夷山脉的西麓,鹰潭城实际上并不能代表着江西,说起江西,应该想到的有南昌,九江,景德镇,婺源县,有庐山,滕王阁,浔阳楼,鹰潭在解放前不算什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在解放后,作为铁路枢纽,鹰潭的起步基点也不可能使它在全国的城市群中有何地位。所以,如果要走进鹰潭看江西,结果可能会令你失望,这样做对江西也不公平;地处亚洲大陆东南丘陵地带的几个省份,由于地理环境的分割囿固,同处一个行政区划的不同地方,也是各有特色,说一个行政省的特色,只能把各个地方的特色综合迭加起来才具有代表性,所以,走进鹰潭,带着就是一种走进江西的感情,当然不是走进江西的心脏,而是走进它的一角,触摸它的脉搏,希望可以聆听到它的心跳。所以,当走下火车,第一脚踏上江西的土地时,我知道这里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过客,不要去试图惊动什么,眼看心感受就够了。

鹰潭送给我们的见面礼是到那里的第一天停了五次电,不是局部的断电,而是全市区范围内的大停电,同事们都大感诧异,很显然,对一个城市而言,这样的断电很可能造成巨大的损失,也可能引发骚乱不安,这样大规模高频率的断电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但鹰潭人已经习惯了时常断电的日子,断电后的城市秩序依然,许多的店铺都自备了发电机,而小点的就点几根蜡烛,或者干脆就乌漆抹黑的一片,老板和伙计端几个凳子坐在店门口闲聊家常,对断电也没有一般市井那种抱怨骂街,也不担心自己的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因为晚上也确实没有什么买主,大家也就不必表现得愤世嫉俗,反正不攸关利益。和那位老板娘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其实现在的电源情况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城市发展的也很快,因为最近在大规模搞市政建设,用电比较多,而且在地下挖这个道那个坑的,总难免碰及到电线电缆什么的,所以停电的次数就较多了。坐车穿越城市的时候,也看到这个城市在大兴土木,灰尘纷扬,感觉不像是在发展,而是被轰炸过后的残败景象。因为缺电,因为经常断电,鹰潭给我们的感觉就是黑,到了晚上,街灯灰蒙蒙的,像垂死的蜡烛虚无飘渺,发出一圈橘黄色的光晕,黯淡无力;店铺里射出来的灯光倒更多的给人一种安慰和安全感,也点缀了城市的繁华,但缺乏了人气,毕竟城市以人为本,没有人的参与,本来就不够亮堂的城市就更显得荒凉阴冷了。

来鹰潭就出去逛过那么三两次,也着实没什么看点,所以次数就少了。每次出去,都去书店逛一圈,那是我的爱好,碰碰运气,看能够捕获什么意外,每次也都揣几本书回来。鹰潭没什么大书店,老字号的新华书店算是最大的了,也比不上福州的一个普通书店,所以就去钻那些鸽子屋似的小店了,也有一些好书,价钱也很低,但心里总是不塌实,拿着书掂来掂去拿不下主意。很意外的是,竟然遇到了一家席殊书屋,席殊在全国办连锁书店是知道的,但在鹰潭设个分店,似乎不太明智,就区位布局与销售市场而言,鹰潭都不是开书店的好地方。进去书店看了一下,十几平米的地方,胡乱摆设着几套大部头的丛书,其他就是书架上几排图书了,有点旧,价钱很便宜,这个倒符合席殊办书店的宗旨。更让我惊讶的是,有人说席殊就是鹰潭人,这家书店是他滥觞之地,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书店现在发展到全国连锁经营的知名书店,也算是水潭里飞出来的一只鹰了。不论席殊是不是鹰潭人,他是江西人是无疑的,江西人在历史上经商发家的鲜见记载,远没有晋商,徽商,江浙财阀那么煊赫一时,席殊的出现,也代表着新一代的江西人在创业从商方面的突破,走出层峦迭障的高山深林,为江西人的生存找寻开辟新的前景。在书店里匆匆走了一圈,买了几本书,就又匆匆地离开了,在夜色浓重下,书店显得有点狭小猥琐。对江西人也好,对其他省人也罢,生存都是根本的问题,在滚滚商业浪潮的冲击下,鹰潭人也在不断改变,不断改造,去适应时代历史的变迁,不论选择走出去的,还是执著地留下来的,鹰潭都在一代一代人手中经历着沧桑变化,有许多的问题等着他们去思索解决,鹰潭人都说他们发展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还在膨胀着这个城市。

我问那个老板娘,你们是鹰潭本地人吗?她说是本地人,脸上浮现着笑靥,不知道对我的问题是感觉尴尬呢,还是有点自豪感。我试图从她和她几个亲人的身上体味一种江西人的特有,却没有收获到我的预期。她普通话说得还算标准,不含有任何的地方风味,说那种发音标准平白的普通话,让你听不出含有某地某方的口音,但一听就可以知道她是南方人,她没有北方人的口音和语式。我想知道她对鹰潭的看法,她的回答非常精练,“我们这儿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到了晚上就没什么生活”。什么样的水土养什么样的人,鹰潭人似乎还习惯着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而老板娘这些城里人,也都在经历着城市化的历程,言语,服饰,思维,都在向着一种规范化演进。

会议结束之后,就按部就班地开始了游玩山水的旅程。

在江西的几天远足实际上已经走出了鹰潭的辖区,进入了临近的上饶县和弋阳县。当然,最先还是去了鹰潭最富盛名的龙虎山游玩。龙虎山号称中国道教第一山,听说是第一代天师张道陵在此羽化升天,但此说经不起历史的考证,如果说是某代某位张天师在次修道成仙还有点可信,说张道陵在此升天就让人满头雾水了,他明明是在四川鹤鸣山上除魔济人最终被上帝封为正一真人的,怎么现在又成了是跑到龙虎山得道的?所以,当未见其山先看到宾馆中的旅游指南时,有几个精通中国宗教的同仁就很不屑于龙虎山的强奸历史,欺世盗名。其实,道教的所谓修炼羽化成仙,所谓炼制长生不老丹,无非都在给自己增加神秘性和超脱性,骗取不少信徒的虔诚,很多行为都是很不齿于世人的,所以,龙虎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张道陵的大旗来摇一摇,壮壮龙虎山的声威,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看书的时候愤恨于道教的许多阴森庙宇下的作为,对道教和道教有关的都不怀好感,也因为中国的道观大都大同小异,除了摆几尊神像吓人,就剩下听导游讲玄之又玄的故事了,所以,就没有揣着多少兴致和盼头上路。

因为要经过上清古镇,因为据说古镇有千年的历史,古代建筑保持得很好,也因为顺路,就去古镇走了一遭。古镇沿着一条叫卢溪的不宽不窄,有点蜿蜒的河流铺去,定位取势给人江南水乡的感觉,因为靠近水,整个镇子就平添了不少灵性和柔和,就像被水气覆盖住了。冒着清晨山里沁入肌肤的寒意,踩着有几百年历史的坎坷的石板路走下去,一种历史感沉甸甸地压迫着心灵;在百年千年之后,在经历了几个帝王朝代的变迁后,这条古镇偏狭的石板路已经负载了一代复一代人的分量,每代人都从石板路上走过,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一代人走过去了,又一代人跟了上来,路还是那条石板路,只是多了几道痕迹,人却不再是走过去的那些人,在此,石板路悄然演绎着历史的逻辑和纷纭世事的常态。当历史演绎到公元后2002年的这一天,当我们这些人也踩在了古镇的脊梁上的时候,古镇还是那么的静默平和,就像卢溪裹着时间的麦芒静静地流淌着;所以,我的心灵悸动了,在宏观的大历史面前,沧海一粟的个体感觉引发着人对自身存在和价值的思索与探求,衡量着生与死的距离和之间的所作所为在历史大背影下的虚无抑或实在。听说陆九渊在这里讲过学,在石板路上走过,听说徐霞客也从石板路上走过,听说夏言就是古镇人,蹒跚着走在石板路上,一直到踏着刚毅的步子走完石板路,所以,当我也踏在了他们的脚印上的时候,我羞愧了——古镇显得很破落凋敝,除了零星保存着几座古宅之外,就剩下了近代以来的泥房石屋砖楼,没有了古色古韵的飞檐琉璃瓦的传统遗迹,也失却了徜徉于前人生活氛围的机会;几座吊脚楼吃力地突兀出来,我们只能站在河边想像着吊脚楼的主人品酒观月的雅兴,也想起了湘西随处可见的吊脚楼,想起了吊脚楼上酣睡的船夫和歌女,不知道两处的吊脚楼是否有什么渊源瓜葛。路旁有叫卖古董的,有卖天师符什么的,也有卖炒栗子的,几位装束有点“神气”的老者摆个八卦,详和地坐着,像姜太公,几户人家门前插着天师旗,图案古里古怪的,想是用来辟邪祈福的,在风中懒散的舞着。

匆匆看了长庆坊和一座天师府,吸了不少的香火,就上车离开了。大家都在谈笑着在天师府的所见,我不知道道教几时把观音菩萨和妈祖也请来列席在殿上,我也不知道那个拿着诺基亚手机的道士是在和谁对话,不论是谁,一定不是在和他的开山老祖通话,老张的法力不会低于电波的威力。听导游小姐说,夏言被他的江西老表严嵩老贼枉杀,隆庆帝为了表示家族对他的歉意,特意做了一个夏言的金头,放在他的陵墓里,当地人为了避免引发盗墓贼的火并,就造了九座夏言的坟墓,当然其中只有一座是他的真身冢,金头颅也放在里面,所以,据说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夏言的真墓在何处,当地人对他们杰出人才的敬意也算是达成了。因为那个金头重五斤四两,所以当地人就用五斤四两指代人的项上人头,倒是让人耳目一新,别出机杼,五斤四两也因此成为当地人言语中的忌讳,买东西的时候当然不能说要买五斤四两,要不然卖主会认为来者不善。所以,她提醒我们不要犯忌,其实也是多余徒劳的,我们走马观花似地绕了一圈,没有同当地人有什么交流,小贩和看相的,也诱惑不了我们去掏钱包,门槛边的人拿淡漠的眼神瞅着我们这些外来人,小孩子脸红扑扑的,穿着粗绸布缝制的衣裳,也抱在灰黑的木门上,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让我想起了张自健画笔下的农村小芳。

在车上的时候,想起了石板路上每隔几十米就有一条石板台阶向下延伸到卢溪畔,当初修建的目的应该是便利居民汲水浣纱的。有些十几米宽的石级应该是原先渡口的地方,有几块大石错乱地躺着,纹路斑驳,现在是没有渡船了,只有几艘残破的小渔舟可怜兮兮地趴在河岸边,点缀了卢溪的冷清,不知道很久的以前这里是否曾有过人潮攒动,人声鼎沸的喧扰景象;在倒退到了近乎混沌时期的死寂的时候,古镇在瑟瑟的初冬寒冷中在回顾沉思着什么呢?

和古镇一起陷入了思索,我把它抛在了身后,渐离渐远。

热情的导游小姐给我们唱了一首歌,说是江西很有名的山歌,歌词记不住了,旋律很悠远,导游小姐的嗓音不错,歌唱得也好听。因为有山,所以有山歌,山层层叠叠,山歌也反反复复。

丹霞地貌的龙虎山雄伟险拔,陡峭的石壁伫立在卢溪河两旁,悠悠的河水在不宽的石壁之间悠悠地流逝。龙虎山山形奇特怪异,似龙盘,似虎距,故得名;山有了卢溪水的点衬,山印在水里,有了粼粼漾动的倒影,有了竹筏掠过水面溅起水花的哗哗声,所以,此境就符合了诗人驻足感叹挥毫泼墨的情怀,我不知道一句关于龙虎山的诗歌,但我想它们一定存在着不少。坐在颤颤悠悠的木船逆流而上,就开始穿梭在几百万年前地壳变动留下的时空长廊中;仰头看着几百年前古越族人悬进半空石壁中的残存的棺木,我们都在揣摩着他们对死亡的特殊感悟。悬棺都向着东方,每天都可以接受第一缕阳光的洗礼,这个消失的民族以这种方式表达着对太阳的崇拜。当爬上狭窄的石阶,站在人造的观光台上看着对面石壁上一个家族依次排列的十三具棺木的时候,我感觉和这个古老的民族贴得很近很近——一个穿着兽皮棕衣的男子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地刺向一条大蛇;十三具棺木,就这样一字排列着,告诉着世人一个古越家族的所有历史,几百年前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交通闭塞的深山老林中的他们是怎么终结在了十三具棺木中呢?曾经属于他们的这片宁静的青山绿水没有留下他们的痕迹,除了零零散散的悬棺,他们躲进了悬崖的缝隙中,山水已经易主了,而他们在几百年前是怎么渐渐被取消球籍的呢?历史在此时对人类的命运呼唤又一次沉默,就像悬棺一样哑然,没人知道它们是怎么嵌在了悬崖上。古越族人已经走出了我们的眼界,却把悬棺落在了我们的面前,在我们的心里种下一个永恒的谜——这也是历史的一种运动逻辑:一种永恒往往献在了另一种永恒的祭坛上。

一路漂过去,一座连一座的山峰在身旁飘去,用人如行在画卷长廊中作比喻也算是恰当。山风沿着天然通道顺畅地跑过,我们的头发在风中散成一片,仰望拔地而起的石壁,想像古越族人会不会像《与狼共舞》中那个叫风中散发的印第安人那样,站在悬崖边,迎风怒号着:“我在这里,你杀不了我的!”

上岸走了一段平坦的山路,绕过几座山,又渡过卢溪河看了一座新修的天师府,就坐上竹筏顺流漂下来。没有花时间徜徉在红漆的道观楼宇间,因为太做作,太肤浅,因为它故意建在偏僻山群中却意在世间烟火外的那种矫情。大凡追求与上天或上帝进行形而上的交流的各种宗教,都偏向于将交流的场所建在与尘世隔离,清幽僻静的高山茂林中,声称是一种交流的便利,也摆出超凡脱俗的姿态增加神秘性和吸引力,博取更多的虔诚心,不论是西方的基督教,天主教,还是东方的佛教,伊斯兰教,还有就是中国的道教,大都有这样类似的从教传教的经验。譬如北京近郊的潭柘寺,人们会惊诧于在交通还很落后,世道混乱的晋代,它是如何展开深山藏古寺的画卷的。种种的宗教中,除了道教,既不相信它们的伎俩,也看到它们在社会变迁中给人的精神安慰和心灵寄托,惟有道教,除了玄乎,就没有什么值得欣慰的,所以,对道教有一种偏见或成见;在天师府,看到怒目圆视的张天师像高高在上,不知道他在吓唬谁,像下他的徒子徒孙在招呼着观光的游客,说“请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讲”,好像掌握着天机一样。所以讨厌道教,更讨厌戴着高帽,穿着八卦服,神里神气的道士,书中和电影中刻画的索命鬼黑白无常就跟他们的打扮很相近,一个萝卜一个坑。

无蚊村,顾名思义,听说因为当地生长的樟树有趋蚊的功能,所以这个村子就没有一只蚊子,也算是一件幸事。村子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泥土筑成的木结构房子在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雨侵蚀后已经呈黑褐色,无规则地横亘在山脚的斜坡上,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街道,只有几条歪歪斜斜的石板路纵横交错着连接各个门户,像村子的血脉,人在其中,感觉是张艺谋导演下的中国边缘化农村的被放逐。因为是整个水路漂流的惟一,因为这个村子还保留着抛绣球抢亲的古老传统,我们就在村子做了个短暂的驻足。很意外也在意料之中,一条歌颂十六大的横幅高高挂在一个大堂的正中央上方,在灰黑的椽木大柱子的背影下特别显眼。村子里为我们这样的游客准备了抢亲表演,哪个男的有勇气可以上去同村子里漂亮的姑娘演一出纯朴又豪放的抢新郎,体会一下古越族人的风俗。可怜在场的都没有人勇于站出,站得远远的,几个被村里姑娘抛到绣球的男士也惊慌地选择了躲避,徒然引起阵阵哄笑,大家都没有做好接受这种与自身阅历理念有距离的民风的心理准备。支离的小路旁也有卖煮花生,炒板栗的,当地的土产很有风味,还有卖各种小饰物的,随意占据了石板路的凹凸处,用生硬的普通话一字一顿地热心招呼着来来往往的人。村子的四周都种着高大的樟树,农户隐约在树群中,颇有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桃花源的内敛静寞。当竹筏离开河滩,渐渐远离村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村子确实很小,又为树林挡住,只可看见零碎的几户人家,象征着村子的存在。

随后看了悬棺表演,结束了这天的旅程。回去的路上,导游小姐在谈他们的前前任省长由于看吊棺表演时棺木落到了河里而预定了自己的命运,他们的前任省长将呆棺改名为悬棺后官运亨通的巧合玄机,我眯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最后的两天,我们走进了上饶县和弋阳县,爬上了海拔1400多米的三清山,身处在云氤雾绕的巨石之间,有点轻飘,有点高处不胜寒;又蜿蜒盘旋在龟峰的山间小道上,打扰了古树怪石的清梦。在缆车上看到了三清山的挑夫三三两两地跋涉在山与山的交汇线上,在群山的环抱中孤独执著地向前,向上。当惊叹于在有蜀道之难海拔1300米的斜峰上的现代化建筑时,我们想像着这些挑夫臂膀的宽与容,想到了有容乃大。

一条蛇看到有只鹰整天盘旋在它的头顶,就在一直怀疑鹰飞得那么高,到底可以多看到多少的景色。有一天,那只鹰老了,飞不动了,掉了下来。蛇看着它已经奄奄一息了,就凑过去,带着嘲讽,说鹰整天飞得那么高,到最后了还不是要掉到地上,和它一样,有什么区别啊。鹰看了它一眼,就没有理它。蛇问它你现在要死了,心里在想什么。鹰说它想最后飞一次。蛇看到它都这样了,还想着飞,暗暗嘲笑它。突然,鹰冲向悬崖,跳了出去,借着悬崖的高度想飞翔起来,但它没有力气了,掉了下去,落在了一条小溪里,蛇看见它的尸体很快就被溪水淹没了,冲走不见了。蛇震惊了,难道飞起来真的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于是,借着一块石头的高度,蛇也试着从上面跳下去,体会在半空中的感受,但它只看到了大石周围的花花草草,很快就落了下来。蛇又高兴了,原来飞起来也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特别的。从此以后,蛇就安心地过它的小日子了。

这是高尔基说的一个蛇与鹰的故事。鹰飞得再高,最后终将回归大地,化为尘土;蛇放弃了对原本就不属于它的天空的遐想,老实地呆在地面。它们都有自己的想法,都看不起对方,立场决定了它们的命运。

听说鹰潭因信江畔有一深潭,常有鹰盘旋栖息于上而得名,鹰潭人都说要发挥鹰潭的精神,建设一个现代化的城市。鹰潭精神是什么精神呢?是高尔基笔下的那只鹰的近乎有点迂的执著呢,还是抱着蛇那种紧系大地的特殊热情呢?这个时候,没有一个鹰潭人可以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鹰潭人有自己的信心和资本,不论外人怎么看待他们。

匆匆地经过鹰潭,胡乱地看着,凌乱地想着,没有头绪,没有结论。冷高压覆盖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紧凑,挤压得人没法思考。

——成于2002年11月29日

新闻出版局十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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