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那年9月初的一个周末去的吧。初秋的日子里,气温似乎一点没有降下来,只是吹来的风偶尔有点凉爽。我们突然想去旅游。星期六的早上,‘万体馆’边上的旅游集散中心里人头攒动,我们安静地喝着水,坐着,等车。票是提前在“美亚音像”订的。再一次,我们去同里,过个周末,不是那种当天往返的行程。我们就预定住在“正福草堂”。
你已在那儿住过一次,是陪一对来江南旅游的朋友。后来,你告诉我说你有多喜欢那间绝对不能叫做“旅社”的小店:青青的石板地,踩上去似乎会有悠长的足音回荡。江南小镇里常见的蜡染棉布,挂着做门帘,铺着当床帏,缝起来就是坐垫的套子。客房的门不是用锁,是用那种门闩,支嘎嘎地把门推开关好,再栓好门闩。那对夫妻中的女子催着早早回上海。你说,你很想再去。
九月的这个午后,我们推开了小院里那扇安静的大门。一如你的描述,店主清爽斯文。穿着宽宽大大的浅色细条子的棉布中式上衣,配一条米色的棉质长裤。我不曾想到还能有人将这身衣服穿得这样好看,他并没有高高的个子,我却觉得玉树临风。他直接将我们带到二楼,转角处扇形的窗格正开着,一阵风吹过,香樟树在窗边摇曳生姿。房间里依然是你描述过的样子,你忘了告诉我大大的木床上还挂着蚊帐。钥匙套在一个木头环里,挂在门锁上。我走过去摘下钥匙,木环上刻着“七月生”。七月生,七月生,那个远远跑来的孩子是我吗?
同里,我们都来过多次了,而且将在这里住下。我们不用和游客走同样的路。
那次,你特高兴地告诉我你带了两本好看的书,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一本是关于长城,一本是写天府之国。封皮极其美丽,霞光中金色的长城和兰色瑰丽的四川。
九月里,天气闷热。长风吹过,柳枝婆娑舞动,我们也才会稍感凉爽。坐在河边的石凳上,柳树在这边你在那边,我们一起等待风起。并且有一搭无一搭地看书聊天。慢慢地,风开始大了,一辆辆大巴中巴带走了一批批游客,小镇突然安静了。黄昏要来了。小镇人家已开始淘米洗菜了,我们则开始在安静的小镇散步。走过退思园,走过崇本堂;走过太平桥,走过吉庆桥…
小镇的夜晚一如她的黄昏,来得悄然而倏忽。河畔的人家早早地在自家门前的长廊里挂起灯笼。红红的纸做的那种灯笼。只是用灯泡取代了蜡烛,所以即使有风,火苗也不会忽明忽暗。或许也有暗香浮动:都点了芡实红豆粥,你加了很多糖,我是不加的;白皮虾新鲜可口,是这河里的特产;还有一尾鱼,也是同里湖的吧?我们都为了口腹之欲而忘了慈悲心怀。我们喝着甜香醇厚米酒,透过树叶看闪烁的星,感叹着江南的幸福生活。那时我已定好要去北京了吧?J还在美国,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们以为将要各自守着空城。
回草堂时已近深夜,房东还留着门。他也没有睡。院子外秋虫浅唱低吟,房东在楼下某个房间里弹着古筝。我们本约好说要听他弹琴,却因月色流连得太晚。不知他已弹了多久?不过好多时候心思是弹给自己听的,任别人来或不来。天井里竹筒引来的水,滴落在池子里。溅起的水声和着琴声。我们舍不得入睡,将桌椅搬到走廊里,似听似睡,在这秋风沉醉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