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北京
3月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3月也是北京最好的日子。
本来是没有计划来北京的,因为公司临时一个差,要我到大同,我喜出望外,因为这几天大哥也到北京来了。
住在中土大厦.已经是晚上10点了,吃过晚饭哪也不敢去,无聊地看窗外的新柳在路灯下摇曳。我在房间里等大哥,他答应了要带我去看电影的。
大哥是表哥,大我九岁。打小记事的时候起,我就崇拜他。等我开始懂事,有些爱慕他的时候,他也成家立业了。知道我喜欢他,怕我有些轻狂,所以他总是说自己很忙,今天开会明天应酬,就是没有时间搭理我。
我其实只是小女子心思,想见到他,向他诉诉苦,撒娇,感觉到他还担心我还宠我就很好了。他呢?从来都是以故意的差距和强势对我,一句“丫头你还小”,每次都要噎死我。
他来电话的时候,10点半都过了。
“丫,我完事了,我带你去看电影,今天正在演《孔雀》。我们在华星电影城碰面,北三环,双安商场对面。”
“我不知道怎么走啊?”-----我在这边着急。
“怎么这么笨啊,让出租车帮你找啊。”------他还有理。
我急急忙忙赶绞保谝恍囊灰饪吹缬昂1ā?吹轿伊耍腋芯醯剿难劬Ψ帕粒成嫌行朔艿墓狻?
“对不起,晚场都没有了。”他说,“北京也真落后,才11点嘛。丫,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好啊,跟你到哪里都行。”------我觉得自己有些贱,怎么都有些巴结的味道。
上了出租车,司机说,最近的地方是西四,那里好象有影院。
在车上,我说,“哥,今天一定有什么好事吧,看你兴奋的,这么晚了还要请我看电影。”
“没有啊,是在北京见到你高兴啊。”-----他显然在说谎。他不愿意说,我也就懒得问了。
下得车来,西四大街在夜灯下还是明晃晃的,但是人车都很少了。哪里象是有电影看的样子啊。照了电影招牌找过去,一个什么工人文化宫,也是黑灯瞎火,早就收场了。
“你看咋办那,哥,让我等这么久。”我有些佯装嗔怒。一边要去抱他的胳膊。
他却把手好象是随意一甩,------从小就是这样不好意思让我抱的,然后说,“上东四吧,东安商场好象有小电影。”
我们又在出租车上了。北京的夜晚很清朗,不像白天的闹哄哄。经过故宫后院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轮明亮的月亮挂在城墙上。我对他说,“喂,哥,你看今天的月亮像馒头呢。为什么不是向里凹的呢?”
“嘿嘿,我不知道。不过说到月亮,我想起了一个关于猴子的笑话。想听吗?”他说。
他的笑话是这样一条手机信息:“单位是一棵爬满猴子的大树,往上望尽是屁股,往下看尽是笑脸。祝愿你看到越来越多的笑脸,望到越来越少的屁股。”
我和司机当时都笑了。
回过神来,我对他说,“哥,你是不是要看到更少的屁股了?”
他没有回答。我们也到东安王府井大街,下车了。
午夜的王府井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游逛。东安市场关门了,也没有看到哪里有影院。晚风吹来还有些冷,我乘机把手插在他的口袋里,也让我们看上去有点像恋人。
看到一家迪厅还在火爆之中,他迟顿了一下,“要不,我们去蹦迪?”
“别想了,哥,看到我和别人疯,你会受不了的。”-----我还不知道他!
听到他“哦,哦”两声,心里直想笑。这时我们都看到了在东安商场北端的“永和豆浆”,突然感觉有些饿了。所以他建议去吃一点,我也就答应了。
我要了稀饭,他要了豆浆。吃的时候他对我说,“丫,你这样比较好,偶尔来北京,什么都觉得好。我可是来烦了。不是为项目来,就是为汇报来,看的都是屁股。”
“谁让你总是向上望啊。”我说。心里在想,北京对他来说,恐怕遍地都是屁股,怎么会开心啊。
吃完,快一点了。看电影是没辙了。不知道他又哪里冒出来的灵感,“丫,我们去看天安门吧。”------这倒也是个主意。
打的还是很容易。那个司机听我们说去看天安门,笑了。哪有半夜逛天安门的?
在劳动公园门口下了车。他又突发奇想,要找国道零公里的起点。据说就在华表附近。他告诉我,从北京出发,107国道经过我们家乡的时候是1406公里。
在华表周围没有找到起点的标记。我们问正在值勤的小警察,向他解释什么是零公里。他装得一脸严肃,纳闷许久,最后终于咧嘴一笑。我们以为他知道了。他还是说不知道。-----原来他只是明白了什么是零公里起点。呵呵,真可爱。
“哥,我走不动了,我想睡觉了。”
“好吧,我们坐地铁回去。”他又有了一个新主意。
也许是太晚了,劳动公园的地铁站也关门了。但是我们回过身来,注意到了朱红色的高墙下,有一溜的长条椅,有不少人还在那里聊天休息。从他们的模样看,好象是一群外来的打工族,脸上都洋溢着青春和自在的情绪。
大哥还是觉得意尤未尽,我其实也不忍心就这样结束美好的北京之夜,他坚持也象他们那样再呆会儿,我答应了。
我们找了一条椅子坐下来。
月亮透过高大的杨树时隐时现;夜间巡逻的公安不时走过;不时有说笑声从那边传来,加上身边有一个我喜欢的人。没有亲身体验,真是难以想象,每天在《新闻联播》里看到的天安门,居然有这样一个美丽的角落!
微风刮起,有些凉了。
大哥说要躺在椅子上,我往边上挪了一点。看他那个样子不舒服,我扳过他的头放在我的膝上。好象他开始还有些犹豫,不过在我的坚持下,很快就安静了。这么多年喜欢他,想不到一下子就可以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他了,我感觉到心在突突地跳。
我们又说到了小警察的“傻根式笑”,说到了可以回老家的“零公里”。突然发现他不说话了,我问“哥,你怎么了?”
“丫,你知道前天是什么日子吗?”他反问。
“怎么不知道呢,是你妈十年的日子。”我知道他很在意的。
他又不说话了。我的手碰到了他的脸,湿湿的。我低声问,“想她了?”
“是。她不在了,我的成功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喃喃地说话,我感到他的泪水流到了我的膝上。“刚才集团通知,我升职了。”他顿了一下,“ 今天就特别想她,可是她早已不在了。”
我的手轻抚他的脸,感觉眼眶发热,一阵心疼和怜惜。这个只身打拼的男人,人前的坚强之下,会有多少委屈,多少孤独啊。
“今天是个好日子。丫,谢谢你。有你在,北京就不同了!”他紧紧捏住我的手。
我不能说话,只觉得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