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键词:江南
床很软,被窝很温暖,只是不习惯与别人同榻而眠,不敢随便翻身,生怕影响枕边人。朦朦胧胧中,仿佛一直有清脆的叮咚声在耳边时疾时徐地弹奏。清晨醒来,才知道是雨滴打在窗外天井中不知什么物体上的声音。幸好昨夜没人采纳我的建议,不然一定都成落汤鸡了。
睡到了将近八点钟,大家才陆续起来洗漱。昨晚黑咕隆咚什么也没看清,今早惊讶地发现厕所窗外竟然是一个摆满了各色盆景的古雅院落,本想附庸一下厕上观景的风雅,无奈时有游人入园参观,我不得不拉上窗帘。阿姨告诉我们,隔壁是一个售票景点,叫作“桐村雅居”,以前是某个大家族的府第,阿姨家原本应该是这宅院偏房的一部分。我们想借着住宿之便免费参观,无奈看园子的大妈很认真,我们的阴谋未能得逞,好在上到阿姨家二楼就基本得窥全貌,所以并无遗憾。
出门,细雨飘飘,冷风阵阵,虽然短袖衫外面套了一件长袖衫,可还是觉得寒气入骨,真后悔没把抓绒衣和冲锋衣带来。我们住的地方大概算是镇子的尽头了,岸边已经开始出现楼房,河汊中还有被废弃的渔船。顺着昨夜的来时路往外走,两岸渐渐繁华起来。我们这一侧沿河都是长廊,挡风遮雨,廊内店铺林立,昨夜不见踪影的旅馆好像一下子都冒了出来,进去看一看,好多房间里都布置着有顶和围板的雕花大床,比老不在林坑睡得还要精致漂亮。河上架着几座石桥,站在桥上张望,两岸错落的白墙青瓦掩映在依依垂柳和芊芊青竹间,偶尔有杏黄色的酒旗挑出窗外,在风中轻摇。屋檐下垂挂着串串红灯笼,为这一片烟雨笼罩下素净的水墨画点缀上几笔亮色。过桥到对岸,只见街巷纵横,窄窄的青石板在雨中泛着微微的油光。房屋大部分是两层的,除了旅馆饭店以外,几乎家家都在一楼开了小商店,卖当地特产的熏青豆,芡实糕等等。也许是天气的缘故,也许是时间还太早,镇上的游人寥寥可数,我们得以在悠闲的漫步中感受到一份宁静安详。
我和小衫依然像跟屁虫一样追随老板走街串巷,穿梭两岸。当他拉开架势,支起三角架,摆弄相机的时候,我们就躲在屋檐下,长廊中,静静等候。雨丝细细密密地洒落,悄悄潜入河水中,激起微微的涟漪。桥上,打着艳丽花伞的女孩儿悠然飘过,桥下,一条摇橹的乌蓬小木船慢慢荡来。对岸,几个中年妇女蹲在河边长满青苔的石阶上洗衣服。身边,年代久远的屋墙,已现出斑驳的颜色,两位老人正缓缓而行,边走边说着我们听不懂的吴侬软语。
“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过客的思念;雨到了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不知不觉,我轻轻哼起这首歌。江南,江南……每当这两个字喃喃地从唇齿间滑过,我梦中的江南就会在脑海中浮现。那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的江南,那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那是“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江南,那是“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那也是祖先种在我心底,融进我血液中的江南。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景物,我不由一声叹息,假如父母当年不曾远离家乡,如今的我一定也是个浸透了雨水雾气,温润而饱满的江南女子吧。
中午时分,我们寻了一家临水的,看起来比较有规模而且干净雅致的饭馆,上到二楼,凭窗而坐,准备一饱眼福口福,精神文明物质文明双丰收。可是飕飕冷风夹带着蒙蒙雨雾不断从精致的雕花木窗吹进来,让人禁不住哆嗦,我们只好把所有窗户都关上。赶紧点上香茶饭菜,用以暖手暖胃。可惜除了茶叶尚可之外,4个菜全都黑乎乎一团酱色,不论小鱼还是竹笋,味道都没什么区别,就是一个字:咸。价格也贵,一共100块出头。好在老板慷慨解囊,我和小衫乐得白吃。倒是邻座的一家子上海游客兴致高昂,点了满满一桌菜,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他们桌子下面一个动来动去的麻袋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冒昧探询,原来是准备带回家炖汤的一只土鸡,看来不虚此行,收获颇丰啊。
午饭过后,街上的游客逐渐增多。我们索性回到旅店午休,看完世乒赛男单半决赛,一觉睡到快4点,真是几天来少有的清闲惬意。
再次出门,已然雨过天晴,灿烂的阳光仿佛也被水洗过似的,格外柔和通透,清爽的风中掺杂着淡淡的泥土与水草混合的味道。天,蓝得澄澈空灵;水,蓝得宁静深邃。阳光在河面上洒下粼粼碎金,清波中倒映着粉墙碧瓦,绿树红灯。小镇突然间热闹起来。一队队游客,纷至沓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举着小旗的导游,步履仓促。酒肆饭馆纷纷搬出桌椅,沿河摆开,各家店铺也开始叫卖招呼客人。零散的游人三三两两聚集在街上河边,或讨价还价,或拍照留念。河中不时划过载满游客的木船,有的船上还请了乐师,吹拉弹唱,曲声悠扬。3对全副武装的新人,携一众喜气洋洋的亲友,在不知是婚庆公司还是婚纱影楼的带领下,隆重地穿过长廊,跨过小桥,走向美好的新生活。
为了弥补上午未能照水把盏的遗憾,我们找了一张紧靠河岸,大柳树下的桌子。先叫了啤酒和茶水,细细啜饮,接着点了几个小菜,慢慢品味,淡然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仿佛自己就是这里的主人一般,所有喧嚣嘈杂都与我们无关。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夜幕降临,晚霞绽放,水中与岸上的灯影连成一片。晚风中传来一阵胡琴锣鼓点,寻声近前,对岸简易的戏台上好戏正开场,定睛细看,唱的是越剧《西厢记》中“拷红”一出。戏台对面的柳荫里,系着几只乌篷船,令我不禁联想起鲁迅先生《社戏》所描写的场景。看着当地人摇头晃脑,听得津津有味,而我们却是一头雾水,心下恍然,自己终究是一个匆匆过客,纵使留恋,也无法长相厮守,彼此的缘分,注定只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