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们从日喀则出发继续向珠峰方向前进。旅行的日子每天都像在和时间赛跑,早起晚睡,倒也不觉得太累。这天的路比起头一天来难走许多,除了前几十公里是柏油路面外剩下的都是土路。走这样的路意味着既不能开窗也不能开空调,这两者都能让车厢里尘土飞扬。所以在车里我们人人脱得只剩一件长袖体恤,可一旦下车就得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
中午车过拉孜,下午过定日。在那里我们付了进山所需的一切费用,每个人的门票还有那匪夷所思的405元进山费。其中400元是越野车一个轮子100元的费用。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人骑辆自行车上去或索性徒步,是否就只收200元或不收呢?珠峰的收费是迄今为止让我觉得最名目繁多的,之后我们又付了山脚到绒布寺的环保车费每人80元,以及后一天从绒布寺到珠峰大本营的马车费每人30元。而这所有的费用在前两年别人的游记中却只字未提。如果不是雪峰本身的魅力,我想我不会喜欢这块利益熏心的地方,但好在还有圣洁的雪峰,在自然的美景面前,人类的不公与丑陋似乎都变得渺小,其实人类本身就渺小。
我们在离珠峰最近的村庄扎西宗吃过晚饭后,旦增师傅送我们到珠峰售票处赶当天最晚的一班环保车上绒布寺。师傅和我们道别,留下了他的手机号。师傅说决定下山时就联系他,他好把车开过来接我们。我们总算见识到了所谓的环保车,却毫无环保的概念,一样烧汽油。我想不通当地政府怎么就好意思让它招摇过市呢?它的存在仿佛和世界叫板“我是流氓我怕谁?”
2006年4月22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在千里迢迢长途奔袭的第八天终于站在了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的脚下。车到绒布寺已是晚上9点多了,珠峰在暮色下与我们相对。进藏前就有朋友提醒我说去珠峰就直接上大本营住宿,绒布寺的旅店又脏又黑。但我们赶到绒布寺已没有上山的马车,除非徒步。考虑到天黑路不好走以及体力问题,大家决定就在绒布寺投宿。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绒布寺只有一家旅舍和一家条件稍好的宾馆,这给了他们垄断的条件。除非你有足够的体力披星戴月徒步上大本营,否则就不怕你不住,漫天要价也就成了理所当然。宾馆一间房随口开价就是三四百,别不乐意,还不还价,老板摆出一副爱住不住的臭脸。“滚!”我在心里暗骂,拉着萨拉扭头就走。留在旅舍的同伴和店家也相持不下,最后好说歹说要了一间房,四张床睡我们五人,每张床40元。
房间又小又脏又冷,据说大本营的帐篷很干净,每人只要10来元。不过留在绒布寺是对的,高原反应在深夜来袭,以这样的体力连夜上大本营恐怕是没有指望的。最严重的是豆芽,她开始呕吐并伴随头痛。赶紧起床给她拿了芬必得,顺便自己也吃了一颗。到底是海拔5100米的地方,我觉得没有高原反应那才叫神奇!半夜3点后豆芽开始安静,似乎症状有所减轻。我也稍稍放了心,在朦胧中睡去,然后天就亮了。起床穿上所有能穿的衣服,推开门去珠峰就兀自矗立在那儿,遗世独立。
清晨的绒布寺寒冷彻骨,我穿得跟个狗熊似的却依然忍不住瑟瑟发抖。风吹在脸上除了冷还有疼。可是现在的我是多么怀念当时的气息,清冷的空气一次次地提醒我矗立在面前的这座雪峰是世界的第三极。直到现在我都庆幸自己的好运气,晴朗的天气使得珠峰一览无余。无论我们坐在马车上面向她而来,还是徒步下山背着她离去,只要一抬头或一回首,珠穆朗玛就矗立在眼前,仪态万方,从容大气。对珠峰我总有说不出的情感,她也许不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座山峰,可在我眼里她是最亲切的一位女神。我见识过四川亚丁的三座神山,也看到过云南的梅里。比起珠峰,这些山峰显得有些忽远忽近,捉摸不定。哪怕展露容颜时也是欲说还羞,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距离。好在还有珠峰,她确实令我惊喜不已。没有面纱没有距离,蓝天下的白色雪峰耀眼圣洁,无可挑剔!我的写字台和办公桌前都挂着她的照片,我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哪怕在千里以外上海的家里。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某个地方某座山峰某条海岸线,我们都有说不出的千丝万缕的情意。有些让我们欢喜,有些则使我们失意。归根结底,或许只能用“缘分”两个字来代替。而对于珠峰,我又怎能拒绝她的深情厚意?一切辛劳在她面前似乎都找到了意义,如果再走一次,我想我依然愿意,唯一担心的就是是否还有这样的好运气?
豆芽的状态比昨天晚上好了许多,她说那粒芬必得实在功不可没。我们雇了三辆马车上大本营。坐在马车上我觉得更冷,除了眼睛还在努力地捕捉美景之外,其他的器官似乎都被冻得麻木了,尤其是双腿,又冷又疼、动弹不得。“我准备徒步下山!”我对坐在身后的益哲说。“行,可以考虑。”他回答。在大本营逗留片刻后,晓元、豆芽这一老一少由于高原反应带着我们所有的辎重先坐马车下绒布寺等我们,益哲、萨拉和我决定徒步。双脚着地的感觉真好啊!这些天来不是火车就是汽车,还没好好地走过路,总算可以活动活动双腿了。珠峰大本营一溜排开许多帐篷,这是藏民自己搭的帐篷旅馆。由于我们没打算在大本营住宿,所以也就没进去参观。想来应该会比较冷毕竟是帐篷不是房屋,但比起绒布寺那小黑店,价格还是公道的。再说这家不行还有另外几十家,慢慢找总能找到满意的。离藏民的帐篷不远搭着登山队的帐篷,红红绿绿、色彩斑斓,看上去好不热闹。四五月是登雪峰的好季节,天气晴朗。可是回头望只见珠峰的山尖飘起旗云,对观赏者当然妙不可言,但对登山队却不是个好消息。旗云的出现本身就是雪被风刮起的结果,也就意味着雪崩的威胁。对于我,看到珠峰就已心满意足了,我没想过要去攀登她,以我的体力大概这辈子都登不了雪峰。
我们三个开始下撤。我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恨不得倒着走下山。大本营距绒布寺8公里,马车上来走了将近1小时,徒步的话应该可以控制在2小时以内,何况我们又是下山。路很好走,都是缓坡。我们偷懒不走迂回的马道,直接走中间的沙地又节省不少体力消耗。正午的阳光变得有些热烈,我的羽绒服穿不住了。背着照相机和三角架走走停停,顺便找块路边的石头坐下与珠峰合影。益哲的体力最好,一个人冲在前面甩我和萨拉几条马路,这大概是他每天锻炼跑N公里的成果。后来萨拉告诉我说他的体力其实也很好,当时之所以没充分表现出来主要怕我一个人走在后面会迷路。迷路?笑话!本姑娘还从没有迷过路呢!所以我私下觉得这家伙的解释很成问题。快接近绒布寺时,看到晓元大哥在路边向我们招手,他说豆芽正在晒太阳,他就出来接我们。大家在一起,真温暖!
运气还是那么好,正巧有一辆环保车要下山被我们赶上。回头再望一眼珠峰,徒步让我和她的距离变得更近。她不曾令我失望,慷慨地留给我俊朗的身影和抹不去的美好记忆。
旦增师傅接到我的电话早已在售票处等待。时间还早,师傅说如果我们运气好在天黑前赶到错拉山山口就能看到雪峰一字排开的壮观场面。只是错拉山的山路怎么就那么长?弯弯曲曲的之字形山路向山顶延伸,仿佛没有尽头。我曾在网上见到驴友拍的照片把这条路命名为“天路”,那是通向世界之颠的道路。旦增师傅快开到山顶时把车停下,他说这里才是观赏雪峰的最佳角度。尽管错拉山的这边已开始起云,但幸运的是对面的群峰并没被云层阻挡,在蓝天下傲然挺立。我无法用语言描绘当时的心情。想想吧,在我对面的是这世界上海拔最高的一组雪峰,从左到右的马卡鲁峰、珠穆朗玛峰、卓奥友峰和西夏邦马峰,每一座的海拔都在8000米以上,而现在她们一字排开在我面前,毫无保留地展露容颜。我只能想到两个字—“气势”。她们就这样矗立着—无声无息,可带给我的震撼在心底难以平息。走过那么多地方,我一直耿耿于怀的是有些风景尽管美丽却无法令我震撼,可当震撼真的降临时却只能沉默不语。是不是伟大的力量都无语?突然想起在一位驴子的游记中读到的一句话“小溪总是哗哗流淌,而雅鲁藏布江却无声。”
看着眼前的美景无法言语,可还是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欢呼:“看啊,雪峰就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