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平淡的一天
10月4日,我们决定去迪斯尼。
我们从东池袋站坐有乐町线,再换乘京叶线。有点没想到,两条轨道线上都没有英文广播。我们在东京共坐了丸之内、有乐町、日比谷三条地铁和京叶、山手两条城铁,发现其中只有丸之内线和山手线有英文广播。想来外国人都会觉得有些不方便,尤其是在拥挤时段,得想方设法去看车门上方的电子显示屏,或者一上车就得在心中默数自己已坐过的站数,不能走神儿。
迪斯尼分陆地和海洋两部分,据说海洋比较刺激。经吕峰同学决定,我们去了陆地部分,以免危险和刺激。这个部分基本上就是“小儿科”,我们也只好跟着“小儿科”,去玩玩旋转木马什么的,真是不好意思的很。
以前听说东京人有“迪斯尼情结”,看来果不其然。那些“小儿科”的游戏,不论是带孩子的还是不带孩子的,都能玩得兴高采烈,而且大排其队也不觉厌倦,我真是服了他们了。事后我们总结说,应该将迪斯尼的游玩重点放在看它的各场演出上,而不是游艺项目上,不过当时真的没想到,算是放了一个“马后炮”。
我们在迪斯尼呆了四、五个小时,最后总算等来了一个花车行进表演,这算是一个亮点。不过,这几个小时里,我们也充分观察到了日本人在公共场合中的有序。
刚入园时有几个纪念品商店,门口均整齐停放着一排童车,刚开始我们还以为这是用来出租的,后来才明白,这全是游园者从家里推来的,大家进商店前,都自觉地把孩子抱出来,把童车排好队。各个游艺项目的入口旁边也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到两排童车,没有专人收拾,全是自发为之。
那天的太阳挺厉害的,但是奇怪的是,怕晒的日本人没有一个打伞的,顶多戴个帽子。我们分析,这也许是因为园内人多,大家都怕打了伞会影响到别人走路、或是不小心戳到人家身上吧。
花车表演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许多人就铺开随身携带的塑料布,坐在两侧的路边开始静静等候了。随着时间的临近,人越来越多,但是始终很有秩序,不吵不闹。垃圾车隔几分钟过来一次,大家就把手头的垃圾扔进去。那么多孩子,用的全是纸尿裤。所以表演结束、人群散去以后,路面上一点污物或是垃圾的痕迹都看不到。这事儿要是搁中国的话,估计纸片之类的东西会有,痰迹免不了,孩子的大小便没准儿也能见到。
顺便又想到日本人有序的一个表现,几天中,在所有的自动扶梯上,人们都是靠一侧站立,另一侧留给快行者的,我们没有见过一次例外。同样,在红绿灯路口,我们也没有见到一个闯红灯的行人,而我在北京等红灯时,若两侧没有车来,几乎都要被人讥笑一番的。而且东京的治安很好,许多人把包斜胯在背后,根本不拉拉链,我们也想这么干,但总觉得不太放心,至多胯到侧面而已。
花车行进表演还是值得看的,到底是迪斯尼的水准。
离开迪斯尼,吕峰小朋友说要去看看东京比较现代化的地区,于是我又钻研了一遍交通图,决定带他去六本木看看。我们打算先坐有乐町线,到有乐町站下去走一段,换乘日比谷线。原本以为地图上的那一段路是要上到路面的,没想到根本不用,大约一里地的路程全在地下。这两天我们充分领略到了东京地下交通的发达和地下利用的有效,估计即使是雨天,有些上班族也可以不带雨具,因为直接从地下就可以到办公室了,而且吃饭、购物均可直接在地下完成。用吕峰小朋友的话说,东京简直就是地上一个城,地下一个城,而且地下城的人比地上还多。
入夜,我们在六本木新城的一个楼里上到52层观光层,去看了东京的夜景。之前吕峰说,觉得东京的建筑发达程度没有他想象中高。我告诉他,不能指望一个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府能像中国政府一样,用几年的时间打造现在的上海。他也点头称是。
东京的夜景还是很美的,而且各个方向的灯光均很密集,说明这个城市的发达并非一日之功。
从六本木回池袋,我们选择再坐日比谷线,到有乐町站换乘有乐町线。依据之前坐地铁的经验,我们认为每条线都要单独买票,换乘时先出站再买,于是按照六本木到有乐町的站数(四站),买了160日圆的票。
坐到第二站,突然发现在此可以换乘丸之内线,于是我们临时改主意下车。奇怪的是,下车后既没见到出口,又没见到丸之内线的入口,我们就莫名其妙转到了丸之内线的站台上。怎么办?这点儿车票钱坐到池袋肯定是不够的,但我们也没看到什么问讯处,于是决定先坐过去再说。
到了池袋,麻烦了,当然出不了站。于是我只好用英语向剪票员解释,我们在六本木上车,两站后换乘时既没有发现出口,也没有发现入口,只好一路坐过来了。我挺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堆,但是估计他一句也没听懂,因为他面无表情。最后,他把电子显示器转向我们,示意一人补70日圆的票。郁闷死了,他不会以为我们是故意逃票吧?
后来岛田告诉我,并不是每条线都要经出口才能换乘的,东京地铁有两大公司在经营,同一公司的两条线路之间往往不设出口和入口,只要在上车前看好目的地价格,一次购票就行了。也是的,北京地铁不也这样吗?我们怎么就没想明白,被东京的蜘蛛网轨道线给弄晕了呢?
心情有些沮丧地回到房间,却发现一个让人温暖的细节。头天晚上,我用茶杯泡中药喝,喝完后又倒了半杯白开水,于是形成了略带颜色的半杯液体。服务员先在上面盖了一层纸巾,然后又在纸巾上放了一张格式化的英语便条,上面写着:“我们不确定您是否还需要这个杯子里的东西,所以没有倒掉。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联系客房部。”日本人的注重细节,从这张小纸条上可见一斑。
最崩溃的一天
自由活动的第三天,吕峰同学说想去体验一下新干线。
考虑到百货商店的关门时间比较早,我要求先逛一下TOKYU HANDS。
于是先去了TOKYU HANDS,从八楼一层层往下走,颇看到了一些日本人的奇思妙想。比如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时用的靠枕,中间是挖空的,这样就不会听不到声音了;比如针对鼻中隔弯曲等症状、减少打呼噜的鼻套,吕峰同学买了一个,回来试了觉得还真管用,反正最近我没听到他山响般的呼噜声。
我们一致最喜欢TOKYU HANDS里面的文具那一层,从各种各样的笔到各种各样的纸张,实在是让人爱不释手。怪不得岛田姐姐说她小时候被父母带上街,一见到卖纸制品的商店就走不动道儿,她父母说,这孩子别是有什么毛病吧?我们在文具那一层里,也不大走得动道儿。
最后,我们将为数不少的银子贡献给了TOKYU HANDS,然后把几个塑料袋的东西放回了酒店。
酒店后面的SUNSHINE CITY里有一个60层的观光台,我们为了看一看白天的东京全貌,又跑到那上边去了。这个观光台相比于六本木的那个来说好处在于,每个方向都有详细的标注,告诉你看到的是什么地方。基于此,我们现在对东京的几个地标式建筑或建筑群颇为熟悉了。
等到我们做完这些事情,吃完午饭,再出发坐JR山手线去东京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这几天坐地铁,一直觉得东京人好象不是太喜欢给老年人让座,不知道这种感觉对不对。在山手线上,近旁的一个位置空出来后,我刚想坐上去,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就示意让她坐。她连说了两个SUMIMASEN,站得更远了,真不懂这事有什么好SUMIMASEN的,这日本人实在是客气。我以为她马上会下车,就坐下了,没想到两站过去,她还站在那里。我有点坐不住了,于是跑过去拉她过来坐。她又是连声的GOMENNASAI,这回总算坐下了。
联想到以前不知在哪里曾看到过,日本并不是一个很敬老的社会。年轻人觉得自己很累,没有余力照顾老人;老人怕自己拖累别人,也不想让年轻人照顾。再想想这两天很少看到有人给老年人让座的情况和那位老太太诚惶诚恐的表情,觉得上面的说法也许有一定道理吧。
到了东京站,我最崩溃的几个小时开始了。
首先是这个车站让人眼花缭乱,晕死了,好象东京所有本地、外地的轨道交通都汇集于此似的。一下地铁,我们要找去往新干线的路,但是完全没有章法。后来好象看到路标,说要上楼,于是上了一层,但是又没有方向了。突然看到旁边一个楼梯口,上去就是站台,写着“东海道线”,到热海方向。之前我们问过导游,箱根和热海哪个更近,她们说箱根近,于是我们就决定坐一段到箱根的新干线。我想,这“东海道线”没准儿就是新干线的一支?既然到热海方向,应该也能去箱根吧。而且又没见到什么售票口,大概可以先上车再买票?
于是两个人就上了那个站台,发现站台上有自动售票机,但是不知道去箱根该买多少钱的票。问了站台上的两个乘务员,五六十岁的男性,很热情。我又是写又是说,半天才让他们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们说,要CHANGE。我估计他们的意思是,这趟车不能直接去箱根,要在一个什么站换乘才行。
我们还是一门心思的想去箱根,不想跑到热海那么远。于是又下了那个站台,心想总有去箱根的车吧。再往前走了一小段,突然看到新干线的标志了,而且还有几个卖票的窗口站着一堆人在排队。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应该先找问讯处问一下,于是四下里看IMFORMATION的标志。不远处有一个,忙跑过去问我们想坐新干线是不是应该在那个窗口排队,去箱根的票价大约是多少?
里面的人说,没错,就在那边卖票,票价去问售票员。
于是开始排队。轮到我们的时候,我说,我们想去箱根。售票员说,不能直接去箱根,要在哪里哪里转车的。我说,那么好吧,我们只是想体验一下新干线,我们不在乎到底去哪个站,请给我们推荐一个一小时以内车程的站。售票员仍然很有耐心的说,不能直接去箱根的,要到哪里哪里转车。我又说了,我们只是想坐一下新干线,等等等等。这次她听明白了,掏出一本厚厚的大地图,指着几个小小的字说,ODAWARA怎么样?
我早就管不了ODAWARA是哪里了,说,好的,ODAWARA就ODAWARA吧,我们要两张往返票,晚上七、八点钟回来的。她问:是今天回来吗(她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能理解这两个人要做什么)?我确认了是当天回来。
显示器上蹦出来的金额吓了我们一跳,15000多日圆,也就是1000人民币左右。但当时距离开车时间剩下不到十分钟了,而且已经花了很长时间买票,后面的人肯定很心烦吧?顾不了那么多了,先买了再说。
付完钱,她递给我们八张车票,告诉我们四张是去的,四张是回来的。这次我们彻底晕了,但是看她很确定的样子,好象不会有问题。而且快开车了,先上车再说吧。
整个买票过程约耗时6到8分钟,因为我们要连说带写,而且还得想。售票员始终很有耐心,很热情,后面排队的人也够有耐心,但是我已经快崩溃了。
刚上车找好位置,车就开了。吕峰同学在旁边嘀嘀咕咕:“怎么要这么多车票呢?她别是搞错了吧。而且这么贵,我估计她是搞错了。”我唉声叹气,心烦得不行,心想要不是你非要坐什么新干线,我也不会搞得这么惨。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英语没学到满意的程度,但是基本交流应该不成问题,而且对发音还颇为自信,怎么到了日本就混到这种地步?这日本人的英语水平真的不敢恭维啊。越想越沮丧,哪里还有空去理他的嘀嘀咕咕。不过事后想想,一个外国人如果不做好中国的功课,跑到中国来随便问路,一定也会崩溃的。
过了起码二十分钟,我才算缓过气儿来。旁边的人还在琢磨他的车票,我这时候算是有点儿精神跟他一起琢磨了。只见去程有一张东京到小田原的FARE TICKET,标价为零;一张东京到小田原的SUPER EXP TICKET,标价为两千多日圆。回程有一张小田原到池袋的FARE TICKET,标价三千多日圆;一张小田原到东京的SUPER EXP TICKET,标价两千多日圆。这车票真是打死我们也看不懂,于是决定下车后找人问个清楚。
一共四十分钟就到小田原了,越想越觉得这票实在贵得不对劲。一路上除了崩溃和琢磨车票,我们根本没时间去看窗外的风景或者体验坐车的感觉。
在小田原站的出站口,我们找到了一个精算师。又是一通厮杀,互相都听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小纸片上全写满了,而且还做加法和乘法运算(双方都做)。小女孩先是在窗台里面歪着脑袋跟我们说,两分钟后不歪脑袋了,直接跑出来了。一阵IKEBUKURO和ODAWARA之后,我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单程就是需要两张票的,FARE加上SUPER EXP,是我们单程应付的价格。
我又问她,这个FARE是什么意思?她告诉我,BASIC。这下我突然明白了,基本票加上特快票,是我们应付的金额。按照我们中国人的逻辑,如果是特快车只会有一张特快车票,不会有基本票。后来岛田告诉我,新干线分三种,最快的还三张票呢。日本人真的很一根筋!
小女孩看到我们终于明白了,高兴得连声说:ARIGATO,ARIGATO(她一定觉得如释重负)!其实该道谢的应该是我们,麻烦了人家足足十分钟。
我估计,这辈子也很难忘记IKEBUKURO和ODAWARA两个地名了。
至此,我彻底崩溃了!
不过ODAWARA真是一个不错的小城。天黑了,我们冒着毛毛小雨在小城里漫步,周围清净、自然,完全不同于东京的繁华、热闹。四十分钟的车程,隔着两重天。
回程车票是七点多的。在候车室的一个小店铺里,我发现了两本有关中国的书。这个小店卖的书一共就一小架子,其中就有两本是研究中国的。联想到头天我们还曾在7.11里买过专门介绍中国现状的报纸,我们相信日本对中国各方面情况的把握应该远胜于中国对日本的了解。
在站台上等车时,一辆不停靠的车“嗖”的一声就不见了。这新干线还真是快!票价也足够贵!吕峰小朋友在边上又冒出一句话:我们很快也会有京沪新干线的!
返回日
在东京的最后一天,我们跟着巴士去了横滨山下公园和台场地区,还跑去参观了富士电视台的展示厅。两个地方都在海边,风景不错,不多说了。
到机场换完票的时候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二十分钟了,根本没法好好逛免税店,只能“横扫”一两家店铺,把剩下的三万日圆花完拉倒。
安检的时候,机场不提供透明塑料袋来装液体或膏状物品,幸亏我们还保留着来时的塑料袋,看来“百密必有一疏”,日本也有不够便民的时候。
上了飞机,由于我们是集体换票的,我俩的座位不在一起,只能分头坐下。过了一会儿,一个浪人状的日本人走过来,准备坐下。我就问他:请问你是一个人吗?显然他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打开自己的书包开始翻箱倒柜。我明白,他一定是在找登机牌给我看,以证明自己的座位就在这里。我指指站着的吕峰同学,问他:你能不能跟他换个座位?
这次他明白了,反问我:WHY?真的是一根筋啊!还能为了什么呢?我只好再告诉他:我们俩是一块儿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换,不然就算了。“一根筋”看着很不情愿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了。幸好后来换来换去,他还是坐了一个靠过道的位置,否则他一定恨死我。
回来的飞机上,我看了看机上视频,发现ANA的遥控器非常没有逻辑,搞不懂上下左右键的使用规律。反正我们俩都没搞明白,也许日本人的逻辑思维跟我们不一样吧。
两个中国空姐,又被我们迅速识别出了一个。看来,不苟言笑的确是中国空姐的“招牌脸”啊。
最后,我们策划了下一次的日本之行,要去京都和伊豆半岛上的某个温泉胜地,感受另一种风情的日本。
罗罗嗦嗦写了这么多,又快崩溃了!
此次五天的东京之行,我们切身感受了一个以前在书本中看到、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日本。这确实是一个高效、文明、有秩序、注重细节、讲究礼节的社会。难怪日本人唐津一在《中国能否赶超日本》一书中,针对部分日本人对中国崛起的担忧断言道:在制造业领域,中国离日本还差得很远。日本人天生精细、敏感,工作态度又一丝不苟,是世界上最适合制造业的民族。目前中国只是以其廉价劳动力的优势占领了低端制造业的市场,至于高端制造业领域的核心技术,中国根本无法获得。
我认为,日本不但是最适合制造业的民族,也是最适合服务业的民族。日本民族在这两个方面的“先天优势”,中国在短期内的确都很难赶超。
但是,漫步于东京街头,我们也明显感觉到了日本社会对于生活于其中的民众、尤其是男性的巨大压力和束缚,这种压力和束缚直接写在他们的脸上,形成一个具有鲜明特点的群体。我个人的感觉是,日本从政治架构上来说是一个民主社会,但却缺少自由气息。
一个国家的发达程度再高,如果国民压力太大,这算不算是一种良性的运转呢?
估计,对于这个问题,精细的日本人不会没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