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晚上,万家欢聚。从成都飞往北京的飞机上向下俯视,你可以看到这样的胜景:飞机越过长江、黄河,飞过西南、华北,但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就能看见一盏盏烟花从每个城市、乡镇、村落升起,这个时候从飞机上鸟瞰,整个中国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体育场,而你乘坐的飞机变成了超级巨星,只要它飞过的地方,就会有无数的闪光灯向它闪耀。
让人震撼的是,从成都飞往北京将近2000公里,这一路的焰火连绵不绝。你会惊诧,在这同一时刻,会有这么多的中国人在做着同一件事情。这个能同时指挥亿万人的指挥家,叫做中国。是中国人,就要过春节,过春节,就要放烟花。这沦肌浃髓的传统,是中国人染色体上特有的DNA片段,是中国人之所以为中国人的基因,正是这些特有的基因,将我们13万万中国人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2008年,我们这个国家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其中最惊天动地的一件,莫过于发生在四川的5.12大地震。地震以后,全国各地的人,在不同地点,同一时间,也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是大灾,唤起了所有中国人染色体中共有的基因,是大灾,带来了大悲,大悲换来了大爱。这大悲,永远定格在了5.12那一刻的灾难史上;而大爱,却像今晚这除夕夜的焰火,每年都会绚丽绽放。
新映秀新印象
时间:腊月二十九15:00
地点:成都前往汶川路上
腊月二十九,成都茶店子汽车站所有到汶、理、茂方向的客车,都已停运。只有几辆挂着“川U”牌子的小面包车,还在客运站外面趴活。
“汶川茂县,100元一位。”
“能不能便宜点?”
“马上过年了,都是这个价。”
面包车凑齐了7个人,便颠簸着上路了。在成灌高速两旁“深化统筹城乡改革,加快社会经济发展”标语的欢送下,面包车直奔映秀而去。和7月份相比,都江堰前往映秀的道路上,已经少了弥漫的黄土,只有路旁扭曲的防护栏,还在不时提醒你他们遭受过8级地震的蹂躏。望江村前被地震震断了的紫坪铺大桥,已被完全修复,白色的身姿挺拔地屹立在绿色的岷江水中,傲视斑黄的群峦。
汽车驶入映秀,老远就看见“5.12”三个红色大字镌刻在映秀镇入口的那块巨石上,那红色仿佛是映秀镇逝去生命的鲜血,提醒过往者永记2008年5月12日下午那个惊天动地的时刻。在两层楼高的巨石前,一些川A车牌的小轿车早已停下,女孩们走下车来,双手正摆出V的姿势冲着男人的相机傻笑。
巨石的背后,是秩序井然干净整洁的板房区。7月份的时候,这里还是挖土机与烂泥路的天下,那时板房厕所散发的恶臭让人闻之生畏。而如今,一条柏油路横穿东西,两旁还种植着鲜绿的植物。
映秀镇中心,那些作为地震遗址的坍塌建筑被刻意保留着,最显眼的莫过于映秀中学那被一错为二的楼房。而地震以后就被划成的警戒区域的禁地,现在依然禁止出入。
汽车甩过映秀镇,开始向县城方向驶去,隧道与碎石明显多了起来。据司机介绍,从都江堰到汶川县城,沿途要经过12座隧道,最长的一座隧道超过两公里。正说话间,看到对面一辆小车止住不前,车头开外是满地的碎石。小车司机正向上观望着是否有还碎石掉下,我们的司机大声喊道:“赶紧走,冲快点!”
小车一溜烟的跑了,只剩下旁边一分为二的大桥,一头扎在水中,仍被岷江不住的拍打嘲弄。身后映秀湾水电站上挂着的横幅格外耀眼:“武警水电部队建设一方,造福一方,繁荣一方,稳定一方。”
公路的左边,是激荡不息的岷江水,在江对岸,依稀可以看到被大山吞噬的路基与树木。“那是都江堰到汶川的老路,这条老路是免费的,我们现在走的是新路,像我这样的9座面包车,去一趟都江堰要收25元。”司机的话让我震惊。如果不是全车人的确认,我根本不敢相信对面土黄色的山石下,曾经有一条公路存在过。
“当时很多的客车货车为了省钱会选择走老路而不是新路。”司机继续说道。可以想象,在5.12日下午两点的那一刻,这100多公里的老路上,有多少辆车永远沉睡在这大山之下了。如果每1公里有一辆车,那么150公里就有150辆车,如果每辆车上有2个人,那么将近300条生命在那一刻湮灭,这还不包括道路两旁那些被山石掩盖的农户。
援助一场花灯展
时间:腊月二十九19:00
地点:汶川县政府对面空地
晚上6点半,面包车终于驶入了汶川县城。节前的县城被昏黄的路灯映衬的空空荡荡,只有超市前那些忙着置办年货的人们,还在用身影点缀着孤单的街灯。5.12汶川大地震,这“汶川”二字,更多应指代周边山上那些村镇,而不是汶川县城本身。因为乍一看去,县城街道整齐,楼房林立,跟南方任何一座小县城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有那些仍旧黑着灯的楼房,提醒你这里也是重灾区之一。
在旅店放下行囊,便直奔县政府而去。今晚7点,山西太原一家公司援助的一场灯会将在那里举办。路上,三三两两的人群,浸泡在街口真维斯专卖店的音乐里,正向县政府的方向聚拢。
县政府门口前的空地上,早已是人声鼎沸。灯会入口处,剪彩人剪刀落下的同时,几挂鞭炮同时燃起,人群混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潮水般涌入灯会。
“中华盛世、老北京、大观园、七品芝麻官,”一个个主题的花灯,透出浓郁的北方色彩,给这个冷清的西南小城浓墨重彩地涂上了几抹年味。小孩们骑在大人的脖子上,男孩子挽着女孩子的手,在人潮中穿梭往来。
“同舟共济这个主题的花灯,是我们专门为抗震救灾制作的。”灯会捐助方山西煤海之光总裁高福喜说。
何静,这个在重庆做小学老师的女孩,正在跟弟弟和男友一起观看花灯,地震以后她是第一次回到汶川的家。
“我家的房子就在县政府的旁边,房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只是我们家附近的档案馆被震坏,因为彼此距离太近,所以我们家有可能也要拆迁,这是我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我也是第一次来汶川县城,在路上,我经常看见有举着橙色与绿色旗子的观测员,提醒路人前方有无滑坡,这挺让我感动的。”何静的男友说。
他们再三盛情邀请我去他们家中过年,最终还是被我婉拒了。彼此告辞后,已近9点,县城东街上行人逐渐稀少,一家仍旧开着的杂货店的电视里,飘来的羌歌逸满街道,白色的华灯让这夜色更显凄凉,看灯的人们逐渐散去,三三两两,形单影只。
是能住20年?还是危房?
时间:腊月二十九21:00
地点:红军桥旅馆
直到现在,我还空着肚子,觅食,现在成了首要任务。“红军桥旅馆”的窗户上,贴着“面条”的大字吸引了我。
“还有吃的么?”
“没得了。”老板回答。
见我不愿离去,正在炉子旁烤火的老板一招手说到:“过来耍一下子嘛。”我便一屁股坐了过去。
不大的店面,前面是小吃铺,后面六七间房用来做旅馆。刚刚打烊,一家三口正围在一起闲摆龙门阵,小儿子坐在父亲身旁,手指头不停的在手机键盘上移动,玩着游戏的双眸瞅也不瞅我一眼。
“旺季的时候我们一家每月有万元以上的收入。”谈起他的生意,老李显得有些得意。但是话题一转,得意又变成了失意:“我这房子是老辈遗留下来的,到现在已经有100多年了,现在大儿子读中学,小儿子读小学,一家四口全指着这生意过活。可是我们的房子在规划区内,以后可能要建红军博物馆,那样就要拆迁,如果搬到一环以外,生计就没了。”
“你看看,这房子根本没问题。地震以后广东方面的专家也说,‘你们的房子住20年没有问题。’但就是因为在规划区内,当地政府就把我们的房子划成了危房。”老李对此很无奈。
“你除夕在哪里过?来我这里吧?”刚聊不过几句,老李便邀请我跟他们一起过年。“再说吧。”我起身告辞,此时已近10点了,赶紧找东西填饱肚子,是为我的第一要务。
物价贵了 羊肉串小了
时间:腊月二十九22:00
地点:德惠超市对面
告别了红军桥旅馆,开始往校场街自己的住处走去。归途中,德惠超市对面几个烧烤小摊冒出的缕缕薄烟,提醒我终于可以填饱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了。
经营烧烤摊的高家兄妹,哥哥在茂县县政府工作,妹妹在广元一家师范学校学习幼教。已近年关,很多从山上下来置办年货的山民,都要经过他们的烧烤摊,因此这几天的生意也就格外的好。
“一天能卖上个七八百吧。”妹妹笑着说。这本是她妈妈经营的摊位,而今成了她寒假勤工俭学的兼职场。
寒风中接过兄妹递过来的肉串,却比北京的小了一号,而价格却贵了一倍,要两元一串。
“肉串这么小为什么还这么贵呢?”我问道。
“还不是地震以后羊肉涨价了么,除了羊肉,这里烤的鸡肉、香肠、鹌鹑蛋、蔬菜,统统都涨价了,所以我们的烤串也不得不涨价,地震以前我们的羊肉串只卖一块钱。”哥哥解释到。
对物价上涨的抱怨,实际在刚才的红军桥旅馆我就已已听到,那是除了房屋拆迁以外,让老李烦恼的另一件事情:“原来5毛钱一斤的白菜,现在涨成了1块;5毛一块的蜂窝煤,如今也涨成了1块;还有,8元一斤的猪肉涨成了12块。我们这里吃饭的多是本地人,所以在菜价上我们不敢涨的太多,差一块钱,客人就不来了。”
工作量增加了 工资不变
时间:大年三十10:00
地点:凤州路
汶川的天气不似成都,只要有太阳出来,冬日里甚至可以穿衬衫上街,今天便是艳阳高照的一天。沿着岷江北侧向凤州路走去,岷江看似静水流深,实则却暗藏汹涌。昨晚肉串摊上的小高告诉我,如果不是当地对水性特别熟悉的人,掉进江里基本上就是有去无回了。
此时,老杨正站在自家门前,用一把破旧的钳子,将有线电视信号线外层的绝缘体拨开:“地震以后有线电视就坏了,现在要赶紧修好,否则就看不到春晚了。”
前面,凤州路的丁字路口,汶川县公安局面前的商铺里,出卖日用百货、烟花爆竹、年货食品的各色门市一应俱全,家电门市的喇叭里正在喧嚣地播放着“高原的灵魂,”这小小县城的一隅,在冬日的阳光里显得安逸巴适。
此时清洁工王大姐正一如既往地打扫着街道,她要到中午12点才能下班,然后会有另一个工友过来接替她,一直干到晚上7点。他们每月只能挣到500元钱,即便是在当地,这种收入水平也是偏低的。地震以后,县城街道变得凌乱不堪,清洁工人的工作量陡增,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领到更多的薪水。
硬了的水泥 碎了的心
时间:大年三十11:00
地点:桑坪路的工地
凤州路口,等活儿的面包车司机们正在彼此交谈。我走过去,想提前联系几个司机,商量初一包车回成都的事情,接连问了几个人,都表示要在家中过年,其中一个诧异地问我:“要回去怎么不今天?”
凤州路背后桑坪路的工地里,未盖好的三层楼盘空空荡荡,堆满了各种废弃的建筑材料。已经硬化了的水泥,成为老板李青松心头挥之不去的痛。
李青松的妈妈,一个年纪50多岁的大妈,见到我来,非要带着我去工地各处转上一转。地震以后,因为自家盖的楼房质量过硬,周围很多灾民都搬到未完工的楼房里来住。这期间,有人顺手偷了他家的钢筋、水泥。
“地震到现在,停工已经半年多了,这期间加上丢的东西,我们的损失有好几千万。”李青松的妈妈为此耿耿于怀,来自广元的他们,并不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他们是遭灾,我们是遭难。”她抱怨到。
临走时,这个老妪指着一大片已经挖了几十米的地基说,“光挖这个就花了600万,”眼里满是愤懑与不平。
看花人在山下 放花人在风中
时间:大年三十12:00
地点:县城东边山顶
搬运工人正在往山顶搬运烟花
桑坪路旁,雄伟的红军桥把被岷江分成两半的县城连在一起。桥边,六七个搬运工人正在将一箱箱烟花绑在背上,向县城东边的山顶搬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搬烟花,今天夜里12点在山顶燃放,到时候全县城都可以看的到。”搬运工人回答到。
一箱烟花,六七十斤的重量,压在搬运工人的脊背上,再通过他们的双脚传导到满是碎石的山路上,咔咔作响。
“总共搬下来,每人也就挣个10几元钱。”工人笑嘻嘻的说。
跟着他们上到山顶,被岷江一分为二的南北县城尽收眼底。在这里,你才可以领略汶川县城地势的险峻。地震的那一刹那,周围山上的山石像被剥了皮,全城很快就被笼罩在土黄色的烟雾中,不能自拔。但是和站在山顶鸟瞰北川县城向比,汶川县城毕竟城在人在,再怎么说,也只能算是有惊无险。
山顶上,因为地面凹凸不平,燃放队正在用石头和铁丝固定着燃放筒。等到夜里12点,从这里升起的焰火将照满全城。这些燃放烟花的工人,将在这寒风凛冽的山顶,和着烟花在夜空爆裂的阵阵脆响,一起迎接牛年的到来。
“这是有史以来汶川县城最大的一次燃放活动,县里让我们保证最少半个小时的燃放时间。”县供销社的一位负责人说。
县委宣传部里的值守者
时间:大年三十14:00
地点:县委大院
从山顶下来,汶川的大街上早已是冷冷清清,行人寥落,最后一天置办年货的人们,早已坐在自家的饭桌旁,开始了当地人特有的马拉松年夜饭。停止了游弋的出租车泊靠在各家楼前,司机们正在温暖的屋中与家人团聚。县城的大路上,几个环卫工人,还在寒风中尽职尽责。此刻,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过。
县城中心的德惠超市的对面,买肉串的高小妹和妈妈,还在坚持着自己的生意。祥云通信店的老板,正把案板架在摆满手机的柜台上,挥起菜刀,一只拔了毛等待下锅的鸡,顿时身首异处。
此刻,汶川县委大院里,其他科室已经人去屋空。而顶层宣传部的房间里,工作人员还在坚守岗位。四川电视台的几个记者,正在用宣传部的宽带往总部传递节目。新闻科小杨拿来已经打印好的采访计划,上面是过年期间汶川地区有价值的新闻线索:文化部慰问演出;草坡乡志愿者春节期间坚持值守等,一一在列。
“宣传部吴部长今晚7点在迎宾楼,要招待一下各位记者,你们务必都去啊。”小杨招呼到。在场的记者都没有应声,他们心中的晚宴,早已留给了某村某组的那些村民。
仍在孤网发电的小水电
时间:大年三十16:00
地点:下庄电站
从县委出来,按照宣传部提供的线索,叫上一辆仍在运营的出租车,直奔下庄电站。这是岷江上众多小水电站中的一座,不过对于汶川与茂县来说,这座水电站又极不普通。地震以后,与大网隔断的汶川地区,全靠小水电机组,才得以维系当地的电力供应。
电站就坐落在杂谷佬河上,这条岷江支流,水流湍急,站在电站之上,风声呼呼,吹的撩人。除夕之夜,这个仅有45人的小电站,有15人还在上班。
“地震以后,汶川地区输变电线路严重损坏,导致南北网分离,下庄电站发出的电至今无法进入成都大网,始终处于孤网运行的状态。除了发电,下庄电站还要承担调频与调压的任务。”电站值长李凯说。
在李凯的值班室里,偌大房间里还有两个大件,一个超大的彩电与一个超大的电炉,这两样东西,能保证李凯在值班的同时,可以渡过一个温暖的除夕。
第一波年夜饭
时间:大年三十17:00
地点:校场路胡德生家中
下庄电站到汶川县城,开车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因此,电站值长李凯打电话叫电站司机胡德生过来接人。胡德生是一个性情豪放之人,车到汶川县城之后,非要邀请我去他家一起吃年夜饭。此时已是下午4点多,我在汶川县城开始了除夕的第一波年夜饭。
胡德生家中,七大姑八大姨的早已坐上了满满一桌。我一进门,马上就成为他们的座上宾。
“这么早就开始吃年夜饭了?”我问道。
“是啊,一过中午就开始吃,一直吃到晚上12点,要吃好几波呢!”众人回答。
于是,在这个各种腊肉香肠占到一半以上的饭桌前,纷至沓来的酒杯陆续摇晃在我的面前。一边吃饭,一边喝酒,一遍摆龙门阵,这样的热闹将一直持续到午夜。
这个家庭的大多数成员,有的在成都工作,有的在马尔康工作,他们在汶川县城的房子,也都逃过一劫。因此,地震对这一家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但胡德生除外。
下庄电站属于珉电公司,地震以后,由于很多电站发电受到影响,因此公司削减了员工的奖金津贴,“我们现在拿的比原来少了很多。”胡德生说。
除了地震以外,金融危机对他家而言,算是另外一场小小的地震:“孩子今年大学毕业,学的是贸易,可现在成都不怎么好找工作。”胡德生说话间,我的手机响了,刚在县委宣传部认识的四川电视台记者告诉我,他们要动身去萝卜寨了。因为要搭他们的车,我只能跟大家起身告辞。
第二波年夜饭
时间:大年三十18:00
地点:萝卜寨村委会活动中心
萝卜寨在汶川县城东北海拔两千米的山巅之上。这个被成为“羌族第一寨”的小村,有着一个奇怪的名字。关于萝卜寨的得名说法有二:一说该寨曾遭外族入侵,寨主凭借险峻地理,带领大家勇猛抗敌,使得敌人久攻不下,不幸村寨最终沦陷,土匪将寨主头颅像砍萝卜一样砍下,后人为了纪念寨主,将村寨改名为萝卜寨。另一种说法是因寨子所处的海拔高度、气候条件以及土质非常适合萝卜生长,其味道既爽口又回甜,因此得名萝卜寨。
从县城前往萝卜寨的山路,净是120度以上的死弯。四川电视台的SUV,开起来却无所顾忌,一路腾挪闪躲的到了山寨。此刻的村委会活动中心,一场特殊的年夜饭正在进行之中。
村里的马支书说,在座的都是一些地震中失去亲人的村民,为了让他们地震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忘掉感伤,所以才将大家聚在一起。席间,除了觥筹交错的酒杯以外,再忙碌的就是电视记者们摄像机了。从村长到村民,一个个的被要求站到摄像机前谈感想,几十平米见方的活动中心,光记者就有不下七八人。
“你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那就照着我的话来说,其他的就不要讲了。”在村支书连续讲了三遍都让人觉得十分啰嗦之后,某电视台的记者干脆自己说了一遍采访内容,然后让村支书照着念。
“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就在这时,活动中心的帐篷里响起了羌族小伙子羌名的歌声,人们开始一起合唱,有人开始挑起了锅庄,在一片欢歌笑语中,气氛走向了高潮。
第三波年夜饭
时间:大年三十20:00
地点:萝卜寨王琼兵家中
活动中心的帐篷外,放眼望去,已是漆黑一片。各家门前悬挂的小红灯笼,将这个小小羌寨的年味,映衬的格外浓厚。一辆阿坝州消防局的消防车,就停在萝卜寨村委会前。为了这个完全由木头搭建而成的小寨的安全,消防队员们将在消防车中渡过自己的除夕。
随意走进一户人家,兄弟二人正在围着火炉看电视。
“霍师傅,你真的要跟日本人比武?”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最老一版的霍元甲,兄弟二人正看的津津有味。屋顶上挂满的各式腊肉,使我口中的唾液激增。
“怎么不看春晚呢?”“没有天线,只能看VCD了。”主人回答到。旁边,小孩子们拿着几把塑料手枪,正在互相射击。其中一个调皮的小鬼,不时的将枪口冲着我,扣动扳机,折腾来折腾去,破坏了这间温暖小屋的和谐氛围。
起身告辞,继续另外一家的家访。走进这家家门的时候,王琼兵正哄着自己刚出生的小儿子在玩,老婆跟妈妈则在厨房,准备着他们今天第二波的年夜饭。很多凉菜已经上桌,这让我担心自己的到访是否会打扰他们一家的团聚。
“快坐快坐,一杯浓茶的沁香,将我之前的疑虑一扫而空。”在这个仅有十几平米的小屋中,已经聚集了好几家的亲戚。地震震垮了他们的房屋,却将彼此的亲情纽带联系的更紧。
“小孩叫什么名字?”“王汶震,5月14号出生的,地震的时候她妈妈还在医院的产房。” 王琼兵回答。
“还有的小孩叫震奥呢。”旁边有人插嘴道。确实,就如当年的文革一样,无论是来自社会的、还是自然的重大变故,都会在当时那一代孩子的名字中铭刻下印记。记忆可以抹去,历史可以篡改,但这一代人的名字却无法被抹去。
想到这儿的时候,一家人已经喊我上桌了。我再三推脱不济,于是便跟王琼兵一家,开始了今天的第三波年夜饭。
席间,王琼兵希望我给他刚刚出生的孩子起一个小名。我问:“你小名叫什么?”
“王阿坝”王琼兵回答。
“那就叫你儿子王阿爷好了。以后别人叫他小名的时候,让他能比他爸占到更多的便宜。”一家人大笑。
从王琼兵一家出来,已近午夜,天空飘起了碎絮般的小雪。此刻的萝卜寨,沉浸在灯笼红色的光晕中,祥和安宁。
告别萝卜寨
时间:大年初一8:00
地点:萝卜寨
大年初一清晨,整个萝卜寨已经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山上的雪还没有褪去,一条白练压过黄色的山草,从山顶直挂山底,那或是一条上了冻的小溪。羌族女孩站在门前,正在梳理着一盘长发。没有北方早起的互相拜年,此刻大多数的村民还沉醉在梦想之中,还在梦中继续着昨晚的年夜饭。
在外停泊了一宿的消防车,油管已被冻住,消防队员在连续发动了N次汽车无果之后,不得不选择升起一盆柴火,待明火熄后用木炭将车烤热。站在一旁,看着火盆里的火光一点点熄灭,我知道,离开萝卜寨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萝卜寨村委会活动中心正在吃年夜饭的羌族小青年)
(除夕汶川萝卜寨)
(花灯展上羌族女孩跟当地武警官兵在合影,背后举着相机的是川台的摄影)
(清晨,微雪掩盖的萝卜寨,凝逸安详)
(搬运工人正在往山顶搬运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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