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和灶孔,燃烧的岁月悠闲的农耕
许多人类学者把居住山里依靠烧火塘取暖煮食的少数民族文化叫做火塘文化,反正现在文化也是泛滥的,其实少数民族和多数民族一样样,就是冷了需要烧火取暖,饿了需要找东西充饥而已。
在山崖林壑是不好建楼阁,何况衣食还没有着落呢,火塘无疑是最方便快捷的取暖方式,哪里有火光,哪里就有人类,火在黑夜里燃烧,给蒙昧迷茫的人增添了无尽的勇气,嘿嘿,后来吃了烧肉,力量智慧也有了。
火塘,以火的燃烧熄灭吸引人类的聚散,以火光的大小预示人类的兴旺繁盛,以火灰的积淀昭示火塘文化历史的深浅,在人走过的时候,没有文化不会言语的自然,就是有一些单纯的树木,被砍伐焚烧。
我们真的很难考虑出其他更好的办法避免这种焚烧的继续发生,这可能容易让人会去直接地相信真的是靠山吃山。你也许用惯了水电煤气煤或者其他的方式,也认为砍树当柴烧真的是愚昧无知的。
而在滇西,几乎所有的县城以下的村镇寨子都是在砍树燃烧用来生火做饭,不知道每一天有多少的树被砍倒同时有多少树木正化为灰烬。火塘、灶孔遍布每一个家庭,人们从来闻不惯煤燃烧的味道。
滇西是怒江、澜沧江还有金沙江流经的地方,怒江从西藏出来经云南是三百余里的怒江峡谷,澜沧出三江直下到德宏,金沙江更是九曲回肠在丽江境内流连地绕了很久。
滇西也是长江上游重要的非常重要的水土保持地带。她和别处不一样,这里只有少数的地方才不会生长大树,而更多的地方都是森林密布,流水潺潺。传说中现在人们居住的地方几乎都是原始森林。在不久的过去,人们可以随时在房前屋后遭遇黑熊狼甚至鹿……
可是现在,树们不见了,滇西到处都是千疮百孔满目创痍的。
火塘和灶孔,燃烧在悠闲的农耕岁月,使人们在田园诗般的恬静中坐山吃山。应该说这样的消耗足以满足人们生火做饭的需要,可是森林大片的消失了。
人们开始改进灶孔的构造以此来节约烧柴,节柴灶在滇西大理丽江很多地方推广,还有沼气,可是因为建造沼气池所需要的少部分钱的问题,很多人家依然用不上沼气,砍柴烧这样自己出力气而不需要另花钱的方式沿用下来,沿用下去。
火塘就不需要改进了,要改造火塘得把用火塘的人一起拉进新社会。他们和森林更像兄弟,他们和我们更不象兄弟;人们都认为人粪尿不好闻,可是没有人把他们称之为垃圾白色污染,依靠自然自己能把他们化解的,就像火塘边人们和森林的矛盾是一些小的伤疤,靠自然自己的免疫系统可以很快愈合。
虽然火塘和灶孔现在还一直持续地在燃烧,我们希望有一天能改变这样的状况;可是客观地说,其实他们没有对滇西林地并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威胁,什么东西不成规模都不怕,嘿嘿,森林,即使成了规模也更不怕。
(花园里种不出高山上的杜鹃花)
——农民樵夫和拓荒者,滇西林地最后的掘墓人
滇西,林地在随时随地消失。
纵然经历过刀耕火种、战乱、狂野的砍伐以后,滇西林地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是被保留下来了的。在我的记忆中,小时侯过年节了人们可以到屋后的小山上去采摘松针,只要朝上走不远就可以看见参天的树,那时侯的山是真的山滇西的山,葱绿秀美。
我不懂得政治时世,不会准确界定那些名词。我想,在土地下户到市场经济体制的转换过渡的某一个阶段,我们对国有林地曾经完全丧失了管理,有一分钟,对于那些林地来说,那一分钟是致命的。
在那一分钟里,滇西无数的农民肩挑背蒌大小的牲口都赶上了山,无数的柴刀柴担骡马牲口都投入到砍柴上去,把山上那些树变成柴禾搬进自己的家门成了许多农民主要的劳作方式,大树砍了砍小树,小树没了搬枝桠,枝桠完了还有的人拿十字镐去挖大树桩……
掘墓人来了,他们那样的疯狂使人恐惧。有一回我们林工站的孩子放了学回家,几个农民因为被没收罚款在路上堵着我们说他们知道我们都是谁谁的孩子一定要报复我们的。
农民生活总是很可怜,他们也总是非理智。后来很多林业岗位上的人不敢去管理滥砍伐的人:你们和我急什么呢,林子也不是我家的。
那是真正疯狂的年夜,我们居住的林工站,几乎每天夜里都听得见骡马人背着柴禾偷偷走过的声音,林地在黑夜里消失,天亮的时候树木大片地不在了消失了……
然后是火灾,人为的火灾。有的事情第一次发生是偶然,偶然事件的发生会促成许多事情的连续不断发生。一些居住高山上衣食没有着落的人们,他们住在最高的雪峰下面,山崖下面是金沙江千年一脉不变地在流淌,发生火灾了,森林武警开拔上去,出钱请人扑灭山火分发物资……
生存总是第一的,人们只是在生活里为自己微薄的需求而战斗。太阳出来了,今天很干燥,上次扑火发得的工资已经花光了……看来得出去点火烧山!于是,一次又一次,有的时候是成片的山脊被焚烧成黑糊糊的,像花脸的小孩无助地裸露在那里。
其实我们很清楚为什么我们要那样做,可又是迷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那样做。我们这些小孩子,读书时候在宿舍里争论这样的问题面红耳赤,砍过柴的和不砍柴家的孩子的对峙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无论争论的结果什么样的,有一个结果是无法改变的,就是所有的山都被砍伐了,那种真正的光,在秋天里只有只有草,没有站着的树没有一点绿意,没有哪怕一点的生机。
我看见过有一年大雪的时候,说是百年不遇的大雪,把几面大山上的树都压弯曲了,雪欲化没有化的时候站在那些山的对面,爹爹领着我看,我太小了,我看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树像画出来的那么平整服帖的都躺倒了,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爹爹说不会死,那是漫漫压弯曲的能漫漫站直!
那一片林地和那些雪白在我童年时代的印象里,有些寒冷奇异晶莹剔透。在山脚下的小岔沟里有一丛山茶,年年都开放。
樵夫走了以后,来了拓荒者。我们有这么多的人,显然靠国家分给的土地,有许多家庭是养活不了的。樵夫们摇身变成了拓荒者,把一片一片的荒地开垦出来,那是滇西人们自发的二次土地革命,结果是实现了农民自家耕种土地面积的扩张。
滇西的林地在度尽劫波之后丧失了森林灌木树桩,最后连浅草也都被割刈,化为片片的梯田。比任何一次的刀耕火种都要浩大,比任何的任何的开采都要迅猛彻底。荒山变良田,滇西的山野变得那么臣服,可是也从没有过的不像山。
森林消失了,大老鹰不见了。在我们的骨子里面我们就不懂得敬畏,不懂得说和不懂得宁静的欢乐还有和谐,所以森林消失了。
(浮木顺江而下淌到城市)
——紫径泽兰,以无挡之势在山野扩散弥漫!
滇西,林地在随时随地消失
看见过山野烂漫的花吗!有角度的山坡,长坡上的草,野百合还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花,都是真的。有一回我居住在山里的同学从那里采来野百合,那么巨大洁白散发异香的百合插在家里过了许多许多天。幽谷百合诱发了我极大的幻想。
可是现在,紫径泽兰在滇西的山野肆无忌惮地扩散,这种青黑阴森被称为飞机草的丑陋植物,洪水猛兽一般疯狂地吞噬着滇西的林地。
似乎在小的时候是没有这么一种东西在滇西生长的;可是前年我在怒江峡谷高黎贡山的山梁上看见他们了,站在高处望过去,满山满岭都是他们在疯长,大片大片的,甚至可以看得出他发展的态势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从小到大。
三四月份紫径泽兰扬花的季节,满山遍野飘飞着蒲公英花一样的细小白色绒绒,要是那不是紫径泽兰的种子,该有多好!
从林木森森,树影婆娑,山清水秀,到今天紫径泽兰将山野占据吞噬,才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呢。紫径泽兰生长的速度飞快,可以在两三年内将所到之处的浅草围困而死,还有树和灌木,一旦紫径泽兰在一个地方生根发芽,它可以很快做到星火燎原。
紫径泽兰繁殖能力强,要消灭它非常不容易;可是它生长的地方不像有树木有草的地方那么潮湿使人感到滋润凉爽,它生长的地方干燥而略带着臭,它既不可以当柴烧更不可以用来喂牲口,这真正的狼毒草,终于在滇西找到人居天堂。
滇西,我生活过的我最了解的地方,从战火硝烟一般的伐木年代到紫径泽兰的花叶在山野飘飞,人们的生活基本没有什么大的改变,高速公路在修建,还有不计其数设想中的拦水坝在暗地里明地里一个一个地冒出来。
汹涌的怒江水,三面的美丽江,雄伟的高黎贡,洁白无暇的碧罗雪,还有圣洁的梅里,这里有一片独特的山水田园,而这个世界始终都是喧闹的,到哪里去能寻得片刻的宁静呢!有几个好的驴子依旧在深山走路,路途中的风光有时候很美,可是在路的尽头,森林和美景都消失了,多么希望路不要有尽头啊,让我们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漳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