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多少有一点矫情,其实,我只是在撒哈拉的门口张望了一下。
在中文的译名里,北非小国突尼斯和她的首都的名字是一样的。在英文名里,多少还有一些不一样。如果直接音译的话,该是突尼西亚(Tunisia)的首都是突尼斯(Tunis)。问同行的一个中国人突尼斯是否该有另外一个名字,他犹豫了一下,说“应该没有了”,然后突然变得坚定了,“你看,他们的足球队就叫突尼斯队”。于是我释然了。这是一个很令人满意的答案。不过回过神来一想,似乎我们对非洲的了解真的是很少。她的国家名字,还得靠群众喜闻乐见的体育运动来印证!
其实不了解非洲的又何止是我。我想大多数自认为来自文明社会的人,都不是很了解非洲。我随行携带的“孤独星球”(lonelyplanet)出版社出的旅游指南上,就有一段颇为耐人寻味的话。书中写到“当你徜徉在突尼斯现代化的大街上,你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一个穆斯林国家,更不要说是在非洲”。虽说作者是在赞赏或者说褒扬突尼斯的现代化文明进程,但语气里难掩的是对穆斯林国家,对非洲巨大的偏见,或至少是成见——他们代表着落后,愚昧。
突尼斯的机场没有给我留下多少的印象。可见它不是很好,也不是很糟。跟我到过的大多数机场都差不多。但是在飞机降落前俯瞰突尼斯和后来坐在巴士上飞奔时看到的突尼斯,还是颇让我震动的。到处郁郁葱葱,远山青翠,虽不妩媚,却也实在;汽车所到之处,也不见尘土飞扬;斑马线前,一辆辆汽车都停了下来,等着行人通过。说这几点,其实我是时时在把突尼斯国跟我的中国比较。在中国西南旅行时,所见是光秃秃的山头;在东南沿海城市,看到的是尘土满天,交通混乱。同行的一个新加坡人安慰我,那是因为中国现在到处在大兴土木,大搞建设。也许是吧,但是我们能不能让建设的代价更小一些呢?
同行的新加坡人一直担心着这个高失业率的国家的治安不会很好。不过一件事让我放心不少。有一天下午的闲暇时分,我拿着相机,背着包走到离酒店不远处的沙滩上,想看看有什么海景可拍。一个当地人牵着一匹马走向我,友好地问我要不要骑马。我问他多少钱,他说钱不是问题。于是我上了马,他帮我拍了一张照。两三分钟后,我要求下来,虽然他希望我多骑一会儿,但也不是很坚持。我下了马,他还我相机。不过他要我三十欧元。我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他减到二十。这仍然是一个大数目。由于我身边没有零钱,最小的一张是二十第纳(Dinar,突尼斯的货币单位),差不多是十四欧元。所以我拒绝付钱。我告诉他,我没有任何钱。僵持了一会儿会儿,他让我离开了。离开时,我多少有些抱歉,毕竟白骑了人家的马。虽说他漫天要价在先,但至少我轻易便脱身。这要是在中国,我相信大家都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对于非洲的另一大误解,是认为非洲等于炎热。尤其是亚洲人有这样的误解,欧洲人由于地缘上的接近,能有比较正确的概念。炎热只是夏天的非洲。三月,在中国江南料峭春寒的日子里,北非的冷一点也不逊色。虽说行前从网上已经知道他们的气温在九到十九度之间,在大雨来临前的那个午后,我还着实是冻了一把。因为酒店下午有班车去海边的古城,三点半出发,六点半回来,所以便决定一探阿拉伯古城。我穿了一件羊毛衫,一件夹克,背着背包出门了。阳光明媚,空气却清冽,午后猛烈的太阳照在身上一点都不觉得热。古城不大,也不精美。狭窄的街道,低矮的平房,外墙看起来像是刚刚粉刷过的,只是颜色有些怪异。白里透着一些浅浅的蓝色,感觉好像用的是劣质的涂料。古城已经彻底的商业化了,每一间平房都在贩卖各种工艺品,每一家都卖着差不多的东西,皮包,皮做的骆驼,阿拉伯式的灯,地毯。。。价格却都不菲。由于我出门向来对旅游纪念品不太感冒,便逛得有些索然寡味。一看手表,离班车来的时间大概还有将近两个小时。于是研究起路边的棕榈树,才惊觉它的树干的形成是那么的神奇——棕榈的叶子是从地上长起的,叶子老到一定程度,就会自然断掉,折断一片叶子,就有一片叶子的根部留在树干上,像一片鱼鳞一样,树干也就长高一分。一圈圈的叶子折断,一圈圈的树干成长,排列得整整齐齐,错落得丝丝入扣。更绝的是,更久远些的树干,也就是更靠近树根的树干,进一步变成纹理如麻状的平坦表面。鱼鳞般一片嵌一片的凹凸状全不见了,如同熨斗烫过的一样。如果一定要说它们是自然长成这样的,那我只能说造化神奇了。研究完了棕榈树,时间还是早,海风却开始猛烈起来。裹紧了衣服还是无济于事。偌大的古城内外,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避风的地方。古城内一家接一家的店里倒是没有风,只是热情的主人在那里频频招呼,光看不买实在呆不了几分钟。城外的咖啡店看起来不错,推门才进到门口,一股刺鼻的酸酸的味道,把我挡出了门外。寻寻觅觅,在班车来前的五分钟,才找到了一个风小的墙角站定。班车终于出现在视线里了,紧赶慢赶地过去上了车。在我把风关在车门外的那一刻,我长吁了一口气,感叹“终于回到人间”。班车开回酒店的路上,大雨便开始下下来了。
去突尼斯前,一直以为这一次无缘南部的撒哈拉了。旅游指南上推荐的一条游撒哈拉的线路,自己走的话,至少要一个礼拜,而我只有两天的空闲时间。没想到,在酒店住下来后,发现有旅行社提供的撒哈拉二日游,而且时间正好对上。虽然知道两日游撒哈拉,大部分的时间会是在路上颠簸,还是义无反顾地定下了行程。于是便开始期待这一次撒哈拉之旅了。
我想,很多人对于撒哈拉的感性认识,是从三毛的文字开始的。这一个中华女子,在撒哈拉艰苦的环境中,演绎了一段段活色生香的生活场景,结下了无数人心中的撒哈拉情结。我没什么撒哈拉情结,但我一直神往于风景摄影,明信片中的沙漠景致——细得不能再细得沙,流畅的不能再流畅的线条,精致得不能再精致的纹路,和柔得不能再柔得光,把几乎是生命绝境的沙漠,勾画得那么生动流转,意态万千。亲眼见一见,亲身感受一下撒哈拉,我想,会是很多人的心愿。
终于启程了。耳边,导游阿里一路娓娓道来的,是北非小国的千年风貌和近数十年来的独立民主进程。眼前,浮光掠影,南下的征程移步换景。从由密变疏的橄榄树,到成片的棕榈树,再到寸草不生的红土中的穴居生活,变的是车窗外的风光,不变的是阿拉伯人对生养的土地的热爱——不论富饶不论贫瘠——不离也不弃。
八个小时的走走停停和时空纵横,我,终于来到了进入撒哈拉的最后一个城市,叩响了撒哈拉的门环。
重幕拉启的那一刻,迎接我的是扑面而来的黄沙——毫不含蓄,也无娇涩——是撒哈拉的精魂。骑上骆驼,向沙漠深处进发,直到被沙团团围住,四望皆是变与不变的沙。举目,看漫天飞舞,遮云蔽日,舞在空中得沙;低头,看起伏流转,聚丘成谷,迤逦蜿蜒的沙;也看老态的骆驼,踯躅在沙天一际,或是跪伏着等待下一个猎奇的旅人。
我——学一句余秋雨的话——是抱愧撒哈拉的。当明信片中静谧而柔美的景致变成眼前略显狰狞的刚强,当撒哈拉的精魂铺天盖地而来之时,我惧怕了。我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那一双四下张望的眼睛。多少人梦牵魂绕的撒哈拉,咫尺之间,我却未尝一亲芳泽,便把撒哈拉留在了身后。
留在身后的,还有那古老而日趋文明的北非小国突尼斯。

(旅馆外的沙滩)

(冬暖夏凉的红土穴居生活)

(随处可见的棕榈树)

(我所张望的撒哈拉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