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就要离开这个国家,北岛上来得及去的就只剩下ROTORUA了,一个充满了硫磺味道和毛利气息的地热之城。紧挨着轮渡和火车站的一个背包旅店里代售各种车船票,查来查去发现如果不想把8小时珍贵的白天耽误在路上,就只有选择晚上7点的大巴,到达ROTORUA的时间是凌晨3点多。搭乘这样的夜行大巴是我喜欢的旅行方式,伴随着自虐的快感和省钱的得意的还有寂夜里穿行的空旷和神秘。接过车票,想起当年热浪岛对面小城瓜拉丁加奴的长途车站外那棵栖息着几百只鸟的老榕树,和树下昏沉沉我枕着背包看太阳从海里升起,一种真正的流落的感觉。大不了在车站里的长椅上缩到天亮,还没上路我已经充满期待了。
找了家比利时咖啡馆,大份儿的牛排和黑啤酒以及最后一本小说《遍地枭雄》帮我打发了在WELLINGTON最后的时光,身边的人在高谈阔论,我在默默和这海边山坡上的城市作别。
车子开出WELLINGTON就又开始下雨,一路上开开停停不时有人上上下下,北岛人气到底旺了许多,每一个小站都会有哭哭啼啼的亚裔情侣在分离,也都会有身材硕大的毛利人晃悠悠地登车上路。渐渐地夜色成了唯一,头歪在挂满水滴的车窗上劝说自己闭眼睡去,却总是不能,在异乡的雨夜,赶路的途中,无可就药地怀念着远方我凌乱的小屋里那张被自己体温焐热的床。当没有被车灯射亮的路牌偶尔从身边划过时,周围永远一片漆黑,我们象在穿越太平洋,这样纯粹的黑夜绝对有摄人心魄的功效,一定是恐怖的黑夜让我们的祖先选择了群居生活,而文明了的我们却偏不停地独行。
在一个加油站休息,急忙去放水吸烟透透气,顺带着买了盒巧克力饼干在马上的长椅时间里抵御越来越重的寒意用。旁边一起休息的车子好象出了点什么问题,往我们的车上匀了不少人,还好将将能确保我独享的两个位子。耽误了不少时间,司机老头儿临开车前把我和另外两个到ROTORUA的乘客叫到一起,说什么时间原因,他会把我们放到某一个地方,会有TAXI把我们另外带到ROTORUA,我们都一头雾水也懒得管他,我甚至宁愿多耽误些时间在任何意外事件上。果然快三点时到又一个加油站时,我和两个鬼女被老头儿带到一出租小面上,我们也还真乖,确认了老头儿预付了车钱和终点是ROTORUA后就傻乎乎地上了小面。新的司机连空调都不开,我们三人聊了几句就被冻得说不出话来,一边哆嗦一边紧张地看司机闷头在前边开车。大概半个小时后到达终点,停在一个INFORMATION CENTRE和车站共用的木屋前,一下车两个鬼女就被早已等候的家人接走,我就直接傻在了雨里。
眼前的车站的确有好几排木头长椅,不过是在屋外,尽管有顶棚但也都彻底湿透。屋子的门紧锁着里边没有一点灯光,我最简单的要求已经落空,冬天的夜雨里我发现自己的处境有点尴尬。
这些日子的经验告诉我,三点半钟所有BACKPACKERS都关门了,只有昂贵的HOTEL才会依旧营业,但实在犯不上为几个小时砸去100多新元。而眼前的街道上就只有路灯还亮着,这时真是无比怀念中国任何一个小县城,毫不费力就能找到一串儿过夜的地方,什么网吧、浴场、电影院、录像厅的,有一次在泰山顶上就要了碗面条在一小饭馆儿里赖了一宿,人都睡着了老板娘还给碗里添汤呢。回到现实中,苦思冥想我痛苦地发现在这小镇上,唯一24小时不关门的就只有,公共厕所了。
在地图上有三个厕所的标志,那是我全部的希望所在,用指南针左右摆弄确定了一个离我最近的,裹上2年都没用上的雨披,一路搜索过去,在比地图标示要远很多的地方发现了厕所所在的公园,接着在湖畔找到了厕所。新西兰所有的厕所的干净程度和配套设备都至少象国际机场里的,只有一个例外,就眼前这个。顺着围墙一股臊气顶着雨滴噌噌地在夜色里往上窜,比北京胡同儿口那种好点儿有限,十米之外就被暖暖的厕所氛围裹住了。进到所里,还好,只是四壁不那么清洁,隔断零落一些而已,尤其万幸的是这里用的仍然是坐的。
挤进最里边一个隔间,放下背包插门落座,终于可以遮风避雨,头顶还有灯光伺候,外面是绿地和湖水,简直是我的草原小屋,甚好甚好。继续那本《遍地枭雄》,才知道文字比气味更能让人窝心,我安忆姐姐用她百转的女性肚肠去疯狂臆断男人思想,她的枭雄宁愿身馅囫囵也要按时洗澡净身,象我现在一样缩在厕所里的看来注定成不了她的枭雄了。
隔间的挡板和门板和中国一样都成了留言板,内容也都大同小异,小便池定时的自动冲水声每次都把我吓到,小说看完日记也写完,困倦难当但又不能睡觉抽烟,怕鼾声和烟雾招来好事的人,被发现不仅丢人现眼还又得假装日本人,张靓影的歌倒是挺能提神,但在这里听绝对是亵渎丽人,不能干。于是只能干瞪着傻眼热切地盼着天赶快亮雨赶快停,怀念着在KAIKORA丢了的毛衣和留在南岛的车子。
终于有人来到,估计是个喝醉了的毛利人,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我果然没办法是枭雄,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把地上的背包一再往脚底下藏身子拼命压低,生怕那位大哥发现什么端弥借着酒劲儿纠缠不休,隔断的最上面也只有不到一米八,下端离地面倒还有差不多20公分的缝隙,上下两头都好象随时会出现张惊诧的土著面孔,我随时准备大喊大叫把那厮吓昏,随后一脚踹开门将他撞翻到小便池里,自己再夺路而逃。还好,什么都没发生,他泄了十分钟冲了两次,便又咕嘟着喉咙趿拉着拖鞋呱唧呱唧地远去了。
战战兢兢忍饥挨冻中终于有鸟叫声传来,天亮了。出到门外才发现所在的公园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地热泉,灰不溜秋的泥浆里咕嘟嘟冒着热气泡,浓烈的硫磺和氨水混合的味道顺着热气升腾出来,难怪前夜闻到那么浓烈的厕所气息,这样的味道只有在ROTORUA才不会被诅咒。
ROTORUA,我的公厕之城,尽管我连那避难所的照片都没留,但记忆中永远会有这样一段味道奇特的经历。
(夜行前的晚餐)
(厕所所在的公园)
(地热井)
(ROTORUA 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