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孜峰点滴之一:氧气!给我氧气!
万一对我批评的对,还是拿出一点精力来好好写点作业吧,也算是将功补过。不过PP就不用打了,怎么说我也还是一黄花小伙子,未来的路还很长的呢 :-)
启孜峰的小结窗帘同学已经写了,写的非常好,我得承认,我也就只有插科打诨的本事,严肃认真的登山小结我也写不好,别弄不好搞成不伦不类的东西,我还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记录一些过程当中的点滴和感受吧。
第一篇先来个有泪水有欢笑的
在经过了充满挑战的攀登和对身体极限反复蹂躏后的登顶,终于迎来了更加艰难的下撤。从5700米的冲锋营地向6200米的顶峰冲击成功之后,直接下撤到5200米的前进营地,这段路尽管疲劳、嗜睡以及越来越差的平衡感不断地困绕着我,但是即使是那座45度左右的大冰坡也没有耽搁我过长的时间。我的神志是如此的清醒,意大利式半扣(HMS)主锁下降的要领我一点都不糊涂,可是教练(不记得谁了,可能是黄超)还是把自己的大八字解下来给了我(可能专业的一般情况下都不用HMS下降),我当时还在琢磨是用传统大八字下降呢,还是用穿过主锁的新式方法(可以防止扣绳和解绳的时候意外掉落大八字),TMD看来学的方法多了也耽误事情啊。
在前进营地休息了一晚之后,我的状态急转直下,早上起来撒尿,站在风口里,摇摇晃晃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才找准了风向(找不准风向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风向错了,顶着风撒,一泡尿全撒在自个儿裤子上,马上就结冰,搞不好还要出人命的)。说到这里要叉开一下,脑子里突然想起去年国庆去爬太白的事情了,晚上住在南天门,山上干拼命喝水,半夜里起夜,外边风雪交加,十米之外都看不清人。偷懒所以只穿了一条抓绒裤就出了小庙的门,找了一墙根,摆开架式准备放了,结果摆来摆去就是找不准风向。原来这山里的大风吹过房子就乱转向,于是最后只能找准规律,一边撒一边小心地跟着风向转圈,这个辛苦的我啊,没办法,抓绒裤要是晚上冻上了,我明天可怎么活啊。还是回到启孜,也许是海拔的关系,等我好不容易找准了方向,一泡尿偏偏就是撒不出来了,这可把我急的啊,汗都要出来了,一边在风口里死命站住喽一边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结果肉体和思想斗争了半天,终于是肉体屈服了,解决了问题。完成的时候我腿都哆嗦了,不亚于上了一个大冰坡啊。
说了这么多不雅的事情,除了证明我有点变态,为的是说明我确实状态很不好了。从前进营地开始下撤,我明显背不了自己那个30斤左右的背包了,桂桑大姐(她可是唯一两上珠峰的女性啊)看我这熊样,于是找了两个刚刚招入奥索卡登山学校的高山协作帮助我下撤。这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黑黑的脸(比我略白点),大大的眼睛,还有甜甜的笑。一个帮我背包,另外一个搀着我(后者比前者可受罪多了)。上了路我才发现,眼睛出了问题。我有300度的近视,50度的散光,为图方便,山上没有戴眼镜,直接戴了一副夏尔巴的雪镜。不知道什么原因,估计是海拔的关系,眼睛对焦很困难,象斗鸡眼一样看什么都是叠影,每迈出一步,出去的都是两条腿,真不知道该怎么下脚。在我还没有开始害怕的时候,我甚至还有闲情想起了《虎口脱险》里的那个斗鸡眼的机关枪手。
前途一下子变的艰险起来。我看不清路,只能走几步停一下,闭上一只眼,用睁着的那一只眼看一下路,这下就清晰了。您要是没有这种经历肯定没法体会,老是闭一只眼睁另一只眼,重复上几十上百次,脸是会抽筋的,于是我只能轮流用左右眼看路,这个痛苦啊,不光我痛苦,两个高山协作也跟着我遭罪。
走走停停地速度很慢,半路上遇到了当天从BC向ABC进发的第二批的队员,远远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走了上来,我正纳闷呢,第二批怎么这么多人啊,闭上一只眼再看看,靠,病情加重了,我已经严重到看东西都是三重叠影了。
一路磕磕绊绊地下山,看不清路就只能用脚淌着面前的石头走,硬生生把自己健步靴头上的皮都几乎给蹭完了。好不容易下到了能够看到5700米尼姑庵的地方,我的终点目标就定在了尼姑庵。出发前一天适应性训练的时候,经过尼姑庵时看到了里边栓着一匹马,当时就多了一个心眼,指不定能够用上这马呢。有了目标,有了希望,还有了前边尼姑庵里的那匹马,我就又有了力量。鼓起勇气,奋勇向前,一路摔跤无数,终于到了尼姑庵前。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挂着极度疲劳后胜利的傻笑,叫搀着我的哪个协作小孩去尼姑庵里借匹马来驮我回海拔200下边的大本营。我干脆舒服地躺到在了地上,还不忘补充了一句,不管多少钱,你都帮我借来!这时候的阳光真舒服啊,我都开始幻想着我骑着吗耀武扬威地回到大本营时其他人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了,靠,爽啊,再贵也值得!
那个高山协作难为情地挠挠头发说:尼姑庵里哪里有什么马啊,从来没有过!我脸色有点变了,胡说八道吗,那天我明明亲眼看到一匹马在院子里吃料,那天我状态暴好,决不可能看错的。转念一想,于是说道: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的,绝对有,要不那就是骡子了(这两种牲口我一直分不清楚),骡子也行啊,只要是能骑的,都成!这个小孩又挠了挠头发:骡子也没见过啊,真的没有,我不骗你!这时候边上的帮我背包的另一个小孩说话了:我知道的,那匹马是一个尼姑的哥哥来看她顺便给她捎粮食上来时带上来的,第二天就下去了。我的脸色已经象死鱼肚子一样泛白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没有马,牛也行啊,只要是一牲口都行,牛总有的吧,不会有什么地方没有牛的啊!两个小孩都笑了:牛是有的,可是那种牦牛从来都没被人骑过,你一上去,肯定立马给掀下来,太危险了,我们是要负责任的啊,快走吧,有这时间,大本营都快到了。
苍天啊,你们知不知道当最后的甜美的梦想破碎的时候,内心是多么的悲痛啊,我算是深刻感受到了。我就象祥林嫂一样,一路念叨着:牛怎么就不能骑呢。。。我马骑的可好了。。。没关系的。。。试一试总可以吧。。。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望着经幡飘扬的尼姑庵,一边被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地半夹半拖着向下走。
接下来的200米海拔,是我一生中走过的最漫长的路,没有希望,没有马,连骡子都没有。
当我终于跌跌撞撞的冲进大本营的医务帐篷:氧气,给我氧气,给我氧气。。。
我躺在柔软的行军床上,这个舒服劲啊,我可是有日子没睡过床了啊。“医生,我是不是脑水肿了啊,我看不清东西了啊,您给我看看,我看什么都是叠影啊”“你还能知道脑水肿,绝对没问题!”医生乐呵呵地答道。我稍有点放心“给我点氧气,我要吸点氧!”“来了来了!”医生拿了满满一袋的氧气过来,给我接上。我立马跟溺水的一样,张着那张一个礼拜没有刷过牙的嘴,大力地抽着鼻子,拼命的吸着氧气。这个爽啊,幸福的感觉突然透过细细的氧气管子从鼻子流进全身,这都有点抽鸦片的感觉了,怎一个爽字了得啊。吸了两三分钟,我正沉浸在无比的幸福当中,坐在旁边的医生问我有没有感觉到凉丝丝的氧气直通肺底,我又猛吸了两大口,没感觉到凉丝丝的,只觉得管子有股类似热水袋的橡胶味道。“没有啊?”我又吸了两大口。“哦!我开关没开。。。”
我突然感到一阵缺氧,这次是真的缺氧。。。
启孜峰点滴之二:我来这里干什么的啊!
小凌
生活就是这样,注定了有些事情有些人会被遗忘,也注定了有些事情有些人会永远记得。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喜欢旅行的朋友都问过自己:我们为什么喜欢旅行,为什么喜欢户外,为什么喜欢山,为什么喜欢一次一次地把自己推到体力与意志的极限面前。
刚刚开始旅行,开始户外的时候,也曾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当时的回答是:“我在寻找!”可是我不知道我究竟在寻找什么?于是我最初开始寻找的答案就是 “我究竟在寻找什么”。
终于有一天,我不记得是哪一天了,我突然明白了我寻找的究竟是什么。我寻找的就是生命中一次次不期而遇的感动。
这种感动源于迷人的风景,源于真诚的友谊,源于战胜自我的喜悦,源于融于自然的安详,源于那种和自然和山川和队友和自己内心世界的最直接最原始的交流。
这种感动包含了出发前的喜悦和躁动,包含了旅途中的许许多多难以言表的甜酸苦辣,包含了和旅途中伙伴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甚至是生死与共之后的一个默契的眼神,包含了在寂静的子夜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远方归来时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窗口依然为我亮着的那盏灯。
在一个城市中厮混的太久,感动都成为一种奢求,不是因为感人的东西太少,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于在冷漠中掩饰自己的无助和慌张。
旅行就是生活!
旅行就是这样,注定了有些事情有些人会被遗忘,也注定了有些事情有些人会永远记得。
终于在高原依然耀眼的暮色中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海拔4500米的大本营。躺在医务帐篷里的行军床上吸着氧气的时候,与其说氧气能够给我力量,不如说它能够给我极度疲劳的肉体一种既虚无又实在的安慰。医生给我到了一杯热水,我不渴,于是他就坐在我身边,我一边吸着氧一边和他唠着家常。医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一张典型的黑里透亮的高原汉子的脸庞透着饱经沧桑的慈祥。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老人说起在自己外闯荡的孩子们时,我分明看到了他那一直如止水般安详平静的眼神里蹦出了几点兴奋的火花,我一下子就被他眼中的那种交织者疼爱、自豪和思念的眼神打动了,我突然想到了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家里的爸妈,他们这时候在做什么呢,晚饭吃了吗,还在为我的远行担心吗。。。无论我走到了哪里,在我内心的最深处,永远都有一个地方是为那些我最爱的人们留着的,即使我不能时时想起他们,可是我从不曾忘记他们。
吸了半袋的氧气,我拔下了管子,想着还有其他的队员,或许别人也会需要。
一切冲顶成功的喜悦和自豪加在一起,在更加真实的疲劳感面前都显得毫无意义和无足轻重。我直接蹒跚着走回自己的帐篷。这顶U225的两季帐篷,居然能够顽强地抵抗了海拔4500米的大本营的狂风大雪,并且在没有压帐物的情况下屹立大本营六天不倒,真是一个奇迹。躺在帐篷里,疲劳的感觉就像是汹涌的海水笼罩全身,我甚至没有力气翻一个身,静静地躺着,静静地感觉着四肢百骸从关节上纷纷散落,静静的听着四周的风拂过帐篷的声音,静静地想着那个我曾经爱过的女孩(我总是在这种时刻想到她)。然后就渐渐地忘记了时间、地点、人物,和发生过的事情,迷迷糊糊了一会,又突然回到了现实,:自己正躺在青藏高原海拔4500米的启孜峰大本营的帐篷里。突然觉得很可笑,有些迷惑,怀疑是不是真的,自己怎么莫名其妙会睡在这里,怎么会不是睡在家里的那张又脏又乱但是有我喜欢的枕头喜欢的味道的床上。
就这样迷迷糊糊着,直到响起了帐篷的敲击声。窗帘帮我端来了一大碗的面汤,那冒着热气喷香浓稠的面汤上还飘着胡萝卜和蔬菜。我好像已经有两天没有好好吃过一点干粮之外的东西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呼噜呼噜着喝下了那碗汤,这时候就是来头老母*也抢不过我啊.。
吃完了之后,我倒头再睡,这次真的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几乎全黑了,窗帘正爬进帐篷来。看着那个黑漆漆的熟悉的背影在收拾东西,我仍然能够清楚地记得在路上的那一幕幕。
当我拒绝了一个协作的好意,坚持着自己背着包在离开大本营九个半小时之后,最终爬上那段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陡坡上到前进营地时,我几乎已经站不住了。半路上走错路,然后由于缺氧引起的嗜睡让我在一段燧石陡坡上睡着了两个多小时,当我最终被冻醒的时候,非但没有缓解疲劳和嗜睡感,状态反而更差了。我坚信我一定能自己背着包走到前进营地的,然而过程当中的痛苦却远非语言所能形容。我最先看到的就是窗帘,他和其他的伙伴们正在坡顶的路口等着还没有上来的我们,他跑上来,一把接过了我的背包,当我终于坐下来喝下第一口热面汤的时候,我知道,我终于到了。。。
冲顶的那天早晨,天还没有亮,冲锋营地已经忙碌起来了。我被窗帘叫醒,挣扎着爬出睡袋穿衣服,我几乎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最终穿上了衣服和裤子,每穿一件我就停下来歇一会儿,我太累了,我几乎就要放弃了。窗帘已经穿好了鞋子在内帐外等我,可是我怎么都没有力气穿上高山靴,努力了两次之后我崩溃了,我一头躺下就再也不愿起来,喃喃地对窗帘说:我不上了,我太累了,你快走吧。。。窗帘也急了,他用靴子轻轻的踢我:起来,起来,起来。。。都到了冲锋营了,一定要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能登顶了。。。
如果说这次的登顶对我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刻,朋友的鼓励是多么的重要。
冲顶在这次登山当中是多么的无足轻重,我甚至不愿意为此多费笔墨。
下撤的时候,我糟糕极了。我理所当然地走在最后,两个最后收尾的教练陪着我,当然还有窗帘。下最危险的大冰坡的时候,窗帘让我先下,自己留在了最后,他是最后一个撤下大冰坡的。说来惭愧,我当时只剩下自己保命的力气了。
登顶之后直接下撤5200米的前进营地,休息一晚,第二天向大本营下撤。我看不清路,桂桑大姐找了两个高山协作帮助我下撤,窗帘也跟在我身边。一路磕磕绊绊,我知道我走的有多慢,我也知道在这种海拔跟着别人的频率走这么长的路有多累,可是我没有力气矫情,我只有拼命走,拼命走,不要托大家的后腿,可是我拼命走也走不快,我累坏了,我真的太累了。我看不清东西,可是我能看清窗帘一直走在我身边。我实在走不动了停下来休息,他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等我,看看我,再回头看看远处大本营的方向,再看看我,他还是静静地站着,甚至没有催促我一声。。。(写到这里我不得不停一下,我有些激动),直到离大本营不远了,他的体力也快透支了,两个协作小孩不可能照顾两个人下撤,窗帘才蹒跚着一个人向山下赶去。
。。。
收回飘的远远的思绪,在漆黑的帐篷里,窗帘已经半个身子钻进了睡袋,正在做最后的收拾,我挣扎着坐了起来。黑漆漆的帐篷里寂静无声,大家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风吹过帐篷的声音,连营地里都是静悄悄的,我们并肩坐着,我听见窗帘在喘着粗气,我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胳膊,然后彼此紧紧地握了握手,“谢谢!”我轻轻地说。其实这两个字是不用说的。
第二天一早,车子来接我们回拉萨。忙碌着收拾好帐篷和装备,一样一样清点,装车,然后筋疲力尽地在瘫倒在位子上。车子已经发动,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山峰,今天第二组的队员进驻海拔5800米的冲锋营地,在我们的位置,看不见上边的营地,也看不见主峰,但是我能够想象他们正在路上攀登的样子。这些天来,整个过程都很平静,也许是空气太过稀薄大脑无暇思考,即使是冲顶成功的时候,从山顶远眺群山,也远没有我当初想象的那么激动和兴奋。可是当车子启动的那一瞬间,我再一次回头远眺群山,眼眶突然毫无征兆地就湿润了,紧接着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我坐在第一排,我不好意思回头,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擦,于是就这么泪眼朦胧地望着远处巍巍的雪山。。。
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爬的这么高,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我总算没有白来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