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在登山中体验生命

王朝旅游·作者佚名  2009-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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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十辈子也不可能把地球上所有的山峰登完,选择了登山就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

文 王石

俗话说:这山望着那山高。2000年8月,我登顶喜马拉雅山系海拔7,543米的章子峰,翌年5月登顶另一座海拔7,546米以上的高峰——位于新疆境内的穆仕塔格峰,达到国家登山运动健将的标准,算是为自己进入不惑之年送的生日礼物。

从穆仕塔格峰下来,我的目标就瞄准了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受中国两位职业登山家(李致新、王勇峰)成功攀登世界七大洲最高峰壮举的激励,我亦把攀登七大洲最高峰纳入了我磨练意志、超越自我的攀登之旅。

2002年2月8日06:30非洲乞利马扎罗峰5,985米

凝聚团队这根绳还拧得起来吗?

中国乞利马扎罗登山队由队长王勇峰、教练次落带领,共有12名成员,其中我、冯仑、李星、李欣来自商界,刘建、魏斌、赵淑静、吴奇、王柯庆、王丽文等6位来自新闻单位。

登顶的前一天晚上,突击营地大帐正在召开冲顶前的紧急对策会。

就在一个小时前,王队长带领3位非洲高山向导将高山反应严重、陷入昏迷状态的摄影师吴奇抬送下山。临走时撂下话:次落代理队长,决定攀登计划是否改变。

主持会议的次落教练发问:“情况突然改变,是否还按原计划攀登?”

“吴奇生死未卜,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却去登顶还是人吗?”赵编导的意见是在不明确吴奇是否脱离危险前放弃登顶。

“不远万里飞到这里,已经千辛万苦地熬了8天,就是冲着登顶来的,我决不会放弃登顶!”来自成都做商业的李欣气嘟嘟地说。

攀登雪山运动是项随时危及生命安全的极限运动。在生存条件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对受伤或高山反应危及生命登山者的营救是相当困难的。当队中出现需要营救的队员,即使登顶在即,全队应该放弃登顶的机会而全力以赴投入营救,如果不愿意错失登顶的机会而见死不救,不仅违背了登山精神,而且会被登山圈所不齿。在登山道德高度审视下,当时的气氛更加凝重。没有人再表态,互相观望。

李欣强烈登顶愿望的直白情有可原。这位来自成都的队友好胜心极强,尽管之前没有任何登高山的经验,但她却咬牙跟着队伍走,以泪洗面,煎熬了整整8天,目标就在眼前,如果放弃,就可能不再有机会了。是撤退还是向上?不仅是对登山伦理的审视,也是对意志力的考验。

临时担当领导的次落教练是位受欢迎的藏族同胞,但由于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僵局。

最终我打破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第一、抢救高山病的有效方法就是下降高度。根据经验,只要下降1,000米的高度,吴奇就会脱离危险。留在突击营地的人不用改变登顶时间。第二、随队长下山的还有3位非洲高山向导,显然冲击顶峰的保障力量大大削弱,队员的安全保障系数降低,这需要重新考虑再决定是否登顶。”

话音刚落,万通董事会主席冯仑即刻表态:“既然情况就有了变化,我就不给组织上添乱,放弃登顶。” 大家纷纷表态,很快就有了结果:我、刘建、李星、李欣、魏斌(接替吴奇摄像)冲顶,其余放弃。

在次落和3位高山向导带领下,我们开始出发,向顶峰发起冲击,那时已是繁星满天。落在后面的李星、李欣中途下撤,次落、我、刘建和魏斌在8点登上了非洲之巅。

2002年5月28日15:20北美洲麦金利峰6,194米

生命就寄托在紧握镐柄的那只手掌上

登顶只是攀登一座山峰的一半。我们登顶后只在峰顶停留了5分钟便开始下撤,丝毫不敢松懈。众多登山高手出问题恰恰出在下撤途中。

眼前刃脊雪坡,无畏攀登者踩出的路径只有30厘米宽,两侧万丈深渊。突然一阵恐惧感袭上心头,竟一步也不敢迈,头脑晕眩,脑中也一片空白,开始出现迅速下坠的幻觉。我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衡量目前的处境:同下撤的队长勇峰、教练次落、队友建哥结组在一根绳上,即使下滑也有他们的保护,怕什么呢?

心里如此安慰自己,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跨到刃脊的两侧,人骑在刃脊上。再深呼吸,稳住情绪,身子一侧,左腿迈过刃脊,嗒嗒,左右脚交替踢进雪壁,绑在高山靴上的冰爪前刺牢牢地将身体固定在雪壁上。信心恢复,我双手挥动冰镐,双脚交替平移前进。

冰镐飞舞,雪屑飞溅,前进约50米后,刃脊逐渐变宽。我正准备攀上刃脊行走,突然哧溜一声,左腿打滑,右脚的冰爪无法承受全身的重量。失去平衡的身体猛地摇晃,后仰悬空。哧溜溜,完全失控的身体迅速滑坠。

一切发生在瞬间。来不及恐惧,我本能地挥起冰镐猛砸下去,“嘣”的一声响,连接手腕和冰镐上的短绳承受不住身体迅速下滑的冲击力崩断了,只要握住冰镐的手脱离镐柄,就将“一失手成千古恨”!身体悬空,右手紧握插进雪壁的镐柄,生命寄托在紧握镐柄的那只手掌上……

2003年8月22日14:45珠穆朗玛峰8,848米

登顶在即,你却无法抵达8,300米突击营地。

午夜零点30分起床。

一个小时之后,同夏尔巴向导扎西一起出发了。

10个小时之后,珠穆朗玛峰顶峰近在咫尺。“一个小时之后,我同王先生将登顶。”扎西向位于7,028米高度的总指挥王勇峰报告,对讲机发出呲呲喇喇的电磁波干扰声。一个小时过去了,扎西通报:“我们还有半个小时登顶。”半个小时又过去了,扎西再次报告:“还有15分钟登顶。”

“你们到底还有多长时间登顶?”总指挥对扎西的预报发出了置疑。

顶峰就在眼前,你却无法抵达。每迈一步都要停顿下来气喘吁吁,再迈一步又要停下来大口喘气。你知道,你能登顶,但就是走不到,就像数学上的无穷大,只是渐进却无法抵达。

“报告队长,王先生的氧气不足以支撑他下撤到8,300米营地,请指示。”扎西立即向总指挥呼叫。“即刻下撤!”总指挥发出指令。

扎西望着我,那意思:是否下撤就由你决定了。我朝着顶峰的方向挥了挥手,意在不言中。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攀登。20分钟之后,我站在了世界之巅。

在下撤的途中,氧气很快就消耗光了。珠峰8,300米以上的垃圾只有抛弃的氧气瓶和永远不能行动的尸体。有8次登顶经历的扎西挑拣着雪堆上丢弃的氧气瓶,希望寻觅到还有残氧的那一瓶。

“王总,沉住气,A组在8,700米的位置放置了一瓶氧气和一顶帐篷,只要撤到那个位置就脱离危险了。”对讲机传出总指挥的声音。

下撤到8,700米,没有找到救命的氧气瓶。扎西已经给我换了两瓶残存氧气的丢弃氧气瓶。继续下撤。在8,500米处,我们终于找到了一瓶尚存1/3量的氧气瓶。我知道,我能够活着下撤到8,300米突击营地了……

2003年12月28日04:28南极洲文森峰5,140米

文森峰顶如绿玉般的裸露岩石

突击营地除了中国好日子登山队,还有一支德国攀登队。

早晨8:30 德国队出发了。

两个半小时后好日子攀登队出发。

结组攀爬横在眼前的大冰坡。攀上冰坡,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雪原。可以望到那支德国登山队就像一串蚂蚁在半山腰缓慢蠕动着。

毒辣的太阳照射在厚厚的联体羽绒服上。这种专为零下40摄氏度设计的羽绒服让我浑身燥热,热汗淋淋。依常识而言,在寒冷的南极,应该是如何避免冻伤,实际上在冲顶途中我们却大汗淋漓。臭氧层破坏,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变暖,置身南极时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随着高度的提高,疾风越刮越劲,气温急速下降。峰顶就在眼前。奋力攀爬!呈现眼前的顶峰是嶙峋的裸露岩石,呈绿色。用冰镐敲打下一块端详,似绿玉。我产生了带回去一块文森峰石头的冲动:将其分切若干块送给……

2004年1月23日零点南美洲阿空加瓜峰6,964米

送给53岁生日的礼物

登顶在即。突击营地帐篷里,队长问:“生日怎么过?”我愣住了,没有反应过来。“你的生日是1月23日,就安排这天冲击顶峰吧。”

“不要了,”我缓过神回应道:“万一天气不配合,误了全队的正常攻顶,对我的压力太大。”

1月22日,生日前一天登山队7人全部成功登顶。

第二天,全队于中午顺利下撤到大本营。按原计划,本该在大本营留宿一夜。但是午餐后,队长通知全队撤帐、收拾装备,继续下撤。

队友小吕因为腿伤,骑上了一匹强壮的骡子,其余队员徒步。一口气走了7个小时,全队抵达泛美公路旁的度假村。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聚餐。满脸胡茬的队长起身,举起啤酒瓶:“来,为我们成功登顶,为老王生日干杯!且尔丝!”欢笑声,因超越自我而满足的欢笑,情同手足友谊的欢笑,追求生命本真而喜悦的欢笑……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的歌声在餐厅回荡。

2004年7月6日12:35欧洲厄尔布鲁士峰5,642米

滑翔在雪峰峡谷之间

在我携带的装备中有件红色行囊,托运行李的秤重:4公斤。这是一具专为雪山设计的高空滑翔伞,计划完成冲顶之后在雪山滑翔。

7月6日,A组顶着强风冲顶成功。翌日,承蒙老天爷关照,风已渐渐平息,B组队员也全部顺利登顶。至此,攀登厄尔布鲁士峰活动圆满成功,皆大欢喜。舒展笑脸的队长批准我可以雪山飞伞。

几天的攀登训练过程中,留心观察气象,尤其是风向。厄尔布鲁士峰所处的北高加索山区群山环抱,气象多变,峡谷里的气流紊乱,结论是:不适合飞滑翔伞。

7月8日中午,我们下撤到峡谷中的度假营地。下午沿着营地边的溪流寻找降落场。河两侧遍布密密麻麻的针叶林,同时也间杂着白桦树。选择河边临度假营地一侧的一片空地作为降落场地,河的另一侧密林中间的一块被砍伐形成的空地作为备降场地。

7月9日晨,我们乘缆车抵海拔3,500米高度的雪坡。背伞继续上攀,抵海拔3,600米处。弯腰抓一把雪上扬,雪粉向东北方向散落,表明是西南风。借助风力张扬的滑翔伞需要迎风起飞,预先选定的飞行路线需要的是东北风,风向完全相反。如果西南方向起飞,需穿过峡谷兜一圈才能飞抵降落场的上空。根据心算的预计,很可能在抵达降落场之前就必须迫降。

随同的次落和曹峻协助展开伞翼,装备佩戴妥当,面对伞翼,感觉身后一股风吹过,身体后仰,伸直的手臂随着身体后拉,双手拽着的伞绳一抖,哗啦一声,展开的伞翼应声而起,扭转身,双腿迈出,腾空而起。云在脚下漂浮,峡谷两侧白雪皑皑……

2004年7月28日12:09大洋州科修斯科峰2,228米

登完七大洲的最高峰之后

目前全球华人完成七大洲最高峰攀登的有3位,其中被誉为“双子星”的李致新和王勇峰于1999年完成,香港的钟建民先生于2003年完成。

厄尔布卢士峰登顶,我、刘建、次落完成了七大洲中的六大洲最高峰。按计划,3个人准备一起攀登最后一座——大洋洲的科修斯科峰。大洋洲还有一座5,200米高的查亚峰,由于地理界线分类的历史原因,其中任何一座都可以视为大洋州的最高峰。

如果有选择的话,登山者都会选择难度高的查亚峰。查亚峰位于印度尼西亚的一个岛上,处在同巴布亚新几内亚交界的位置。由于政局不稳定,近几年,这座山被封闭,不对登山和旅行者开放。我们的选择只有难度不大的科修斯科峰。

8月26日组织的科峰登山队经香港飞抵悉尼,8月27日抵科峰脚下,8月28日完成登顶。由于签证原因,此次刘建和次落没有同行。预计一个月内,次落和刘建将飞赴澳洲完成七大洲的攀登。

我在等待他们完成之后,可以一起开始新的征途,那就是滑雪去南极点、北极点,登山圈称这个目标为“7+2”。

“7+2完成之后你还有登山目标吗?”关心的朋友问。

“连珠峰都登上去了,你还有什么山可登?”关心的朋友替我惋惜。

一个人十辈子也不可能把地球上所有的山峰登完,何况一个人只有一次人生。即使是同一座山,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攀登路线,不同的攀登方式,感受也是完全不同的。选择了登山就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无论你是职业的,还是业余的。

作者王石为万科企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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