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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重与生命之轻----徒步墨脱(下)

王朝旅游·作者佚名  2009-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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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森的原始密林

今天要赶到下一站汗密,离这里多少公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天黑之前能赶到。早上,我煮了两袋方便面,喝些热水,继续赶路,一天走的都是下山路,这里全是原始树木,许多树都是自己老死的,粗大的树干已经发霉,自然裂开,露出黄白的树腹。几乎所有的树木,包括树干和树枝全被绿苔包着,阴森森的,我是沿着山的一侧走的,身子的另一侧就是万丈峡谷,由于一直是下山,身体的重心全压在了腿上,所以膝盖和小腿肚疼得厉害。

四周是一片绿色的世界,间或有不少黄树叶、红树叶相映衬,加上高山落下的水帘,构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我在想,要是哪个现代舞团能到这里寻找灵感该多好啊,用这里黄、红、绿、白的空间比例编织成舞台上人物的服装或舞台背景,将是多么美丽的一道风景线啊。上午太阳出来了,森林里白烟雾缭绕在树梢上,白云(其实近了就管它叫雾)漂浮在半空中,寂静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以后的路更难走了,脚下已经成了泥水槽和硬邦邦的石头沟了,里面蓄满了泥水和腐叶,一只脚踩下去要么陷进淤泥里,要么碰到坚硬的石头上,我穿的解放鞋底很薄,加之是下山路,硌得我在落脚之前总要揪一下心。

林中的气氛始终是美妙新奇而又陌生神秘的,帷幕般大的绿叶子从悬崖里顽强地生长着,过山龙藤紧紧缠绕在布满青苔的粗树上,不知名的小花在裸露的树干上冒出些许嫩绿,还有一些网纱状的绿色藤类植物,编织着原始密林的怪异和阴森。

晚上,我到达汗密,这里和拉格一样,是个木驿站,今天我没搭帐篷,就住在客栈里,今晚我喝了自带的3两白酒,睡觉时,我几乎是直挺挺到在床铺上的,腿疼得已经无法打弯了。

攀藤翻山在雨中

今天要走两天的路,早上6:00我便起床上路了,双腿膝盖部位钻心地疼,我很难想象到晚上是否能走完两天的路程。走了两个小时,在休息之际,惊喜地发现门巴人运动和姑姑拉姆赶上来了,我们三个就结伴而行。

天下起了雨,我穿上防雨衣裤,11:00到达一岔口,在这里有条从山上流下的小溪,我弯腰喝水,没料到脖子里的照相机带子松落,相机一下子掉进了小溪里,我急忙抓起,已经迟了,自动镜头再也打不开了,我又吹又甩水,还是打不开,快门也摁不下去,完了,怎么照相呢?运动和姑姑拉姆也说真可惜,最后我用塑料袋包好放回包里。

岔口有两条道,一条是去背崩解放大桥的,一条是去那东村和县城的,运动走第一条道,他要给大桥送物资,我和姑姑拉姆走第二条道,因为她姐姐家就住在那东村,晚上就住在她姐姐家。我终于体会到了行路之难,前两天虽说踩石越涧,跨木钻藤的,但脚下毕竟依稀有辙,而现在去那东的道,什么也没有,只有高山和密林,头顶是瓢泼大雨,我们开始爬山了,手抓青藤,脚踩湿滑的石头和泥土,一步步移动,下面是有植物的万丈深渊,许多地方都得用手指抠着湿石头爬上去,手指尖疼得没有知觉了,除了爬山,有时还得像螃蟹一样在山坡上手扳石头,脚踩尖石左右移动,倘若一脚踩空,或手抠的石头松活了,就会滑到悬崖里,必死无疑。好高的山啊,爬了三个小时还没到山顶,抬头望不到天,全被浓密的树叶遮挡住了,雨水哗哗下着,我身负25斤的背包,早已大汗淋淋了,里面穿的内衣也湿透了,一拧就出水,鞋子也灌满了泥水,一走路就“扑哧,扑哧”地响。外面是雨,里面是汗,难受极了,怪不得姑姑拉姆根本就不穿雨衣,穿也没用。

树叶上、草丛中全是蚂蟥,十分钟腿上就有十多个,幸亏已是深秋,大蚂蟥不见了(夏季的蚂蟥有手指头一般大),我不时停下来用手揪掉绑腿和鞋子上的蚂蟥,扎了绑腿,它钻不进了鞋子,但是它能一直向上爬,它前进的方式是翻跟头,一次就能翻20mm,很快就能到腰部,没有人扎绑腰,蚂蟥见缝就拼命钻,一不小心就在腰部叮上一口,这家伙叮上去之后,能分泌一种麻醉剂,人是感觉不到疼的,它能吸取相当于自己身体10倍的血液,吸血时,人是不能把它拉出来的,因为它的嘴上有倒钩,越拉越疼,吸完人血后,它还分泌一种抗凝素,伤口不会凝结,鲜血还要流上一阵子,这东西是软体动物,捏、掐、拽、拍都弄不死它,只有用火烧。

好不容易到达了山顶,我的腿已经麻木了,站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咆哮的雅鲁藏布江了,我问姑姑拉姆还要走多远,她指了指另一座山坡上的村庄说,过了那个村,下一个就是那东村了,我望着对面的小村,距这里不过一公里的路程,但要到达那里却要先下山,再迂回爬山,绕来绕去,没有两个小时甭想到那里。

刚要出山顶这个村子的时候,有一个60多岁老妪光着脚站在路中间,嘴里“咿、咿、咿”叫个不停,伸着手要拦我们,从表情看,是十分热情,十分渴望的样子,旁边就是她的家,院子里还站着很多人。我问姑姑拉姆那人要干什么?姑姑拉姆告诉我,是想让我们到她家喝酒,这里的人都很好客。我大骇!催姑姑拉姆快走,可是那个门巴女人还是紧跟着我们,光着脚,手舞足蹈,我感到了无比的恐怖,我想起了那可怕的毒药和张牙舞爪的大蜘蛛,这女人何异于传说中的老巫婆!院落里还有那么多人在观望,我真担心走不了了。只见姑姑拉姆一边也很热情地给她回话,一边不停地走,终于在一个大石头边老女人停了下来,仍朝我们大声喊叫着,我们走出了很远,很远,回过头望去,还可以看到那门巴女人站在村口遥遥地向我们招手。我至今都无法明白那老女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真的好客邀请我们喝酒而不投毒吗?可我们是素不相识的呀!

雨中走累了,我坐在一棵倒下的枯树杆上休息,突然听到姑姑拉姆惊叫:“郭达,蚂蟥!”,我忙站起,上衣上已经爬上了七八个了,好玄!差点爬到脖子里,因为钻林子,上衣上被扎了许多小黑刺,牢牢地钉在衣服上,样子象蚂蟥,我不得不脱掉上衣,把蚂蟥和小刺全部拿掉。这以后,就是再累,我也不敢坐下了,每走一步,膝盖部位骨头缝里就传来钻心地疼,小腿肚也象抽筋般苦楚,我拄根木棍,坚持着移动,我很担心在这雨林中会得上关节炎。

路上我们还遇到了几个身批羊皮衣,腰插短刀,手执弓箭的长头发猎人,姑姑拉姆用门巴语和他们打招呼,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天气渐渐暗了下来,浓密的林子里浇着雨水,我深一脚浅一脚揣着石头和泥机械地动着,突然,山路浓密的大树旁横着一道大寨门,黑湿黑湿的,此时此刻真正让我体会到什么叫原始,寨门的对面被顶死了,反正我也没有力气弄开它了,在寨门的这边有一根黑木头架在门上,木头上面用斧头刻了许多槽,这就是简易的梯子,我手脚抠踩着槽翻了过去。

姑姑拉姆在前面走,茂密的林子中和一人高的藤草丛里不时传来脆脆的童声“郭达”,我高声应着,根据声音的大小我们判断着对方的位置,虽然我们不能看到对方,但声波是我们联系的最好方式。

21:00,终于到达了那东村,有二三十户人家,这里的房子全是用黝黑的木头做的,离地三四尺,四周用十几根木柱子支撑着,下面空间里还拴着牛马,房子已经发黑,是一个典型的原始村落,我随姑姑拉姆到了她姐姐家,这还是一个面积约100平方米的木楼,离地有1.2米,建造在山坡上,我踩着屋外黝黑的木楼梯,上了楼,穿过一条小过道,左拐弯进了正房,她姐姐正在地板上烧饭,我很纳闷,在木地板上怎么能烧这么大的火呢?

屋里没有灯,没有蜡烛,灶台上点燃着几小块油松木来照明,姑姑拉姆的姐夫巴扎坐在旁边,不时地添加油松,油松燃得很旺,比蜡烛还亮。灶台的旁边悬挂着酿酒用的竹筒等工具,屋子里暖和极了,我脱掉外衣和鞋子,一屁股顿坐在灶子前烤火,脚腕、膝盖处疼痛难忍,打开绑腿,两只脚也被鞋子和水憋泡得肿白肿白的。拉起裤子一看,天啊,腿上全是血,有几个蚂蟥还在腿上吸血呢,我数了数一共八只,绑腿扎得严严实实,它们是怎么进来的呢?巴扎很有经验地用带火星的木棍烫我腿上的蚂蟥,疼得我呲牙咧嘴,巴扎用门巴语安慰说,只有这样了,蚂蟥什么都不怕,就怕火,即使用刀子把蚂蟥剁碎,放到湿草丛里,几天后,就会有几十条小蚂蟥复活,听了这话,吓得我出一身冷汗。腿里蚂蟥出来了,血汩汩地流,蚂蟥分泌一种抗凝素,伤口不会愈合,最后我用酒精消毒,贴上了疮可贴。同样姑姑拉姆的双腿也被蚂蟥蛰得鲜血直流。

姑姑拉姆的姐姐给我们温黄酒,倒了一大杯,递到我手里,我虽然对门巴人的酒很提防,但是看到她善良的目光,我就一饮而尽,更何况这一路是生不如死,喝了又何妨!门巴人家里没有开水,招待客人全是黄酒和白酒,人人家里都有一套酿酒的竹筒工具,门巴人没有喝茶水的习惯,每天都喝大量的黄酒,酒是由苞米酿成的,村子周围的山坡上可种苞米和蔬菜。听说这里有的人家一天能喝掉30公斤的黄酒。在这里我学会了不少门巴语,最先学会的一句就是“必,阿木啦,阿米希啦。”意思就是“腿疼啊,疼死我啦”,这句话我会牢记一辈子的。

我喝了十几杯黄酒,吃了三粒治疟疾的白药片,姑姑拉姆看着我手里的药袋子,眼睛盯着我,她也想吃,我忙给她倒了三粒,告诉她这是治疟疾的药,她眼里露出了喜悦的光,喝一口黄酒仰脖咽了下去,在她看来我吃的药肯定是好东西。我又倒了20多粒给她姐姐,她姐姐显得特别高兴,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和巴扎分别吃了两粒,把剩下的药片小心收了起来,他们是多么渴望这些药啊!

一个小时后,衣服和鞋子全干了,姑姑拉姆的姐姐在用一个类似于沙锅的黑槽子给我们做米饭,我从包里掏出罐头,配以当地的野菜熬了一锅很辣的汤。我吃了三碗干米饭,就着辣菜和罐头肉,吃得饱饱的。听说明天晚上就能到达县城了,心里就宽慰了许多,但姑姑拉姆告诉我,明天的路最难走,还要走蚂蟥山,蚂蟥更多。小小的姑姑拉姆给她姐姐从山外带了一件衬衫,我也送给她姐姐两个电子表。

晚上我睡在地板上,屋外下着大雨,但屋里暖和干燥,双腿的疼痛难忍和屋里的暖和干燥使我体会到了这世界上竟还有另一种幸福的疼痛,这种感觉复杂难言,腿是痛痛的,身是暖暖的,心是痒痒的,感觉是麻酥酥的,很舒服。

躲过泥石流,遇险黄泥山

早上起床洗脸,外面还下着雨,木楼的屋檐上流下的水被引进一个木槽里,然后流到屋外楼梯旁的一个大木桶里,他们家就是用雨水作饭生活。

姑姑拉姆和我一起冒雨上路了。

上午10:00我们又钻过了一片杂草后,遇到了断路,由于连着下大雨,这里发生了泥石流,山顶的乱石和泥土过一段时间就随着淤水轰隆隆冲下一批,怎么办?姑姑拉姆说必须冲过去,利用泥石流间歇的几分钟。好可怕啊!要冲过这100多米的泥石路,谈何容易,脚下全是活动光滑的石头和淤泥呀,要是走到中间,山顶的石头又提前冲下来怎么办?还不被砸死?姑姑拉姆说:“只有这样了,我们县长也是这样过的,等一会,我先冲过去,你等第二批石头落过后再冲。”一个8岁女童打头阵,怎么说我也感到不合适,可我是第一次走这里的路,心里确实没谱,又一批黄牛一般大小的乱石滚落下来后,姑姑拉姆向山顶望了望,确认已全部落下,然后急速踩着这些大石头向对面冲过去,踉踉跄跄,几欲摔倒,好!终于过去了。

停了一会儿,第二批石头滚了下来,我心里有底了,要冲过去,时间上还是有余的,我稳定一下砰砰乱跳的心,冲了进去,脚不时地从石头上歪斜到泥浆里,我用力抽出来后再跑,突然听到姑姑拉姆在尖叫:“郭达,郭达,快呀,石头来了......。”同时耳边又传来那令人心惊的轰鸣声,抬头一看,啊,啊!石头已经滚落到半山腰了,而我离安全区还有十几米,我深一脚浅一脚拼命狂奔,腿也不瘸了,我只知道石头正向我滚来,我只知道快跑一步算一步,等最后一脚跨到安全区上,一块电视般大小的石头在距我身后一米处疾驶而下,瞬间滚进烟雾缭绕的雅鲁藏布江里去了,飞溅起的泥水打了我一个趔趄。真玄啊,我瘫坐在地上急促喘气,傻了!

腿上的那些蚂蟥在此时此地已经根本不重要了,它们需要的仅仅是我的血,没有关系,不要命就可以了,我很知足。

又走了约2个小时,前方没路了,姑姑拉姆左右看了看,说钻藤草,向上爬。藤草上面是叶子,下面是茎,姑姑拉姆抽出一尺长的特制刀,一阵猛砍,藤草中露出了圆窟窿,我们弓着腰钻进了藤草丛,到达一个了山坡。这里的山也被大雨冲垮了,不同的是,这里全是泥山,没有石头,雨水冲过后,已经是黄泥裸露。我问姑姑拉姆怎么走,她出语惊人说:“滑下去”,“怎么滑?”,“坐在山坡上滑下去,从下面沿着藏布走(门巴人称雅鲁藏布江为‘藏布’)。”这怎么滑呢?长约150米的大泥山,下面就是密林覆盖的悬崖,崖底是白色烟雾笼罩的雅鲁藏布江,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峡谷,掉入江中,我曾滑过水梯,在敦煌还滑过沙山,而今天真的要滑泥了吗?

姑姑拉姆把背篓拴紧,坐在泥坡上,准备下滑,这个山坡上缓下陡,她身背30斤重的背篓,我实在担心,叫她把背篓卸下,人先下去,我在上面给替她滑背篓,她在下面接应,姑姑拉姆说那不行,篓子会掉下去的。

说完,她就开始下滑了,我的心揪了起来,到了中间,随着坡度变陡,姑姑拉姆身体已经歪斜了,篓子连人一齐急速下驶,我只听到她尖叫一声,人已掉入悬崖。“喂,喂,姑姑拉姆...乌姬,乌姬......”我站在山坡上大叫,回应我的只有咆哮的江水和哗哗的雨声,我也开始滑了,无论如何,我也要下去,我要找她,我要找她。我身体重,背包轻,能控制得住,我手紧紧抓着地面,小心翼翼地向下滑去,终于安全滑下,已经是个黄泥人了,我站在崖边,发疯大喊:“喂,喂,姑姑拉姆,姑姑拉姆... 乌姬......”

......

忽然我听到了下面有微弱的回音,她一定是挂在树上了,一定是的,我把背包丢在一边,找一根木棍拨开下面的树叶树枝,啊!一棵大树丫刚好挡住了姑姑拉姆,她距离上面约有4米左右,怎么办?我忙解开绑腿,把两根绑带接在一起,有6米多长,我又连叫几声,姑姑拉姆回应了一下,我问她摔伤了吗?听到她说:“先休息一会儿。”我告诉她一定要坚持住,把背篓丢掉,我马上用绑带拉她上来,她回答说不能丢背篓。

又过了10分钟,我在绑带上拴了一块石头慢慢系了下去,姑姑拉姆接到了绑带,艰难地卸下背篓,用绑带拴住,我感到绳子抖了几下,听到一声:“好了”,透过树叶间隙,依稀可以看到篓子已经拴好了,我就开始向上拉,中间拌住了几个树枝,我先缓一缓,然后用力一提,终于把篓子拉了上来。我脚下的土石有些松动,我忙换了个落脚点,在脚下又垫上几块木头,我把绑带又丢了下去,这一次是拉人,我大声叫着,让姑姑拉姆把自己拴牢(我知道门巴人用绳子打结是很内行的),很久之后,我听到下面叫了一声:“好了”,我站在悬崖边,小心地向上拉,太重了,加上脚下湿滑,很难把握平衡,随时我都有被带下去的可能。我咬着牙,两条腿拼命支撑着,当时我很担心双腿会突然“喀嚓”断掉。

终于,姑姑拉姆安全落地了,她很有办法,象日本象扑手那样,用绑带把自己臀部拴住,双手还一直紧紧抓住绑带,她浑身是黄泥巴,满脸是泥水并渗着几道血迹。上了岸,她没有结开绑带,一句话也不说,面色刷白,目光呆滞,游离失神的眼光使我不敢肯定我们是在人间还是在黄泉路上。几分钟后,她突然“哇”地一声,扑到我身上,号啕大哭,这是多么无助的儿童的哭声啊!我紧紧抓住她那消瘦抽搐的双肩,泪水难抑,极度莫名的难受感觉袭击我全身,在凄凉的秋风中,在瓢泼大雨里,我感到了走到生命边缘的无奈和重获新生的难言辛酸。她才8岁呀,可是却过早地肩负起了成人的重担,50斤的体重却要负荷30斤重的压力,翻山越岭,钻穿密林,天天在死亡线上挣扎,往返十多天,换来了那凝聚着血汗和生命的350元钱,用以换取油盐米布等日用品,可怜的孩子!

很久很久,姑姑拉姆止住了哭声,心情也趋于平静,我拿出一袋巧克力给她吃,以补充体内热量。接着我们开始收拾腿上的蚂蟥了,比昨天的还多,拉起裤筒,腿上血水一片,血泊中侵泡着一些蚂蟥,估约莫有20多只,我一条一条地拉扯着,扯不下来,就同时点燃几支香烟烫,烫着蚂蟥也同时烫着我腿上的肉,皮肤上冒着烟,不知是香烟的烟还是烧肉的烟。姑姑拉姆不让我烫她腿上的蚂蟥,她拿出刀子,麻利地把那些尚在她腿上吸血的蚂蟥都割死,血淋淋的,剩下的半截蚂蟥还在她腿内,我问她那怎么办,她说不用管,以后自然会掉出来的,我说留在腿里的蚂蟥会不会再活起来,因为我想起了巴扎说过的恐怖的话了(剁碎的蚂蟥还会复活再生),姑姑拉姆指着地上的半截说,要是有雨它们就会活,在腿里的会死去的,可是我还是将信将疑,甚是害怕,我真担心在她腿里的蚂蟥要是复活了怎么办?它会不会更疯狂地吸血复仇呢?

我们重新扎牢绑腿,继续赶路。我把姑姑拉姆的篓子也要过来背上,50斤的东西象泰山一般重,我感到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只有从骨头缝里传来的刺痛,才使我意识到还有腿脚存在,“必,阿木啦,阿米希啦”。姑姑拉姆一条腿已经瘸了,还是坚持晃着走,大约10分钟左右我们就得站着休息一会,不能坐在地上休息,一坐下来,腿脚就会慢慢恢复知觉,一恢复知觉就疼得要命,所以是千万不能坐下的。

终于到达了雅鲁藏布江上的天竹桥(也叫藤网桥)了,就象大渡河上的铁索桥一样,这座桥长约200米,只有两根大拇指粗细的钢索分系在江两岸,用竹子皮围成一个高约1.5米椭圆,缠绕在两根铁丝上,人踩着竹皮过去。我上了桥,就如同进了一个网状的颤颤抖抖弯弯曲曲的圆笼子里,有些地方竹皮已经绽开,露出大窟窿,走在上面,一颠一簸的,越到中间摇晃得越厉害,令人心惊肉跳的,我真担心发锈的铁丝会突然断掉,跌入咆哮的雅鲁藏布江里。

它是至今保留在雅鲁藏布江上的唯一的一座藤网桥了,成为墨脱的一处风景名胜。原来听说走到这桥上,能感受到墨脱密林的地域风情文化姿彩,而今天当我已经现实得和当地门巴人一个样时,我对这桥已没有丝毫兴趣,在我眼里,她只是我通行的工具而已。

在这里有必要说说门巴郭达运动去的那条解放大桥。

30年前,军区党委决定“在墨脱雅鲁藏布江上架一座钢索大桥”,要结束门巴人溜索飘筏的历史。

修桥就要用钢索,8根直径10公分,长250米的主钢索重达几十吨,全是用肩膀扛进去的,比2000年前修万里长城难度要大的多,当年七八十位壮汉一起前进,每人间隔3-5米,肩上扛着环绕成圈的粗钢索,从派乡出发向墨脱的背崩乡蛇行,披星戴月,风餐露宿,雪山绝壁,雨水密林,壮士们喊着号子,响彻了整个山林,令许多野兽惊慌而逃,在平坦公路上驱车不到1个小时的路程,在墨脱这个鬼地方运输队伍整整走了100多天。

到了背崩雅鲁藏布江边,问题又出来了,既然要架桥,这钢索的另一头怎么能牵引到江对岸呢?部队运来了一门60迫击炮,弹头上牵引着钢索,炮手的心都在颤抖,瞄准......发射......一声巨响,弹头引着钢索,准确地落在江对岸,解放大桥由此而生。

可是今年由于水灾泛滥,雅鲁藏布江水暴涨数十米,把解放大桥冲垮了,又有许多背夫前往背崩运送修桥物资。

爬过天竹桥,姑姑拉姆要回了她的背篓,我们开始爬岩,江的这边全是大岩石,每块都有4平方米大小,斜竖在一起,上面粗糙有棱,只要不脱手脱脚,不用担心会滑下来,但绝不可以向下看,一看就头晕,下面是滚滚的雅鲁藏布江和坚硬的大青石板,掉下去必然摔得脑浆四溢。

晚上19:00我们到达了墨脱县城,姑姑拉姆把我送到县政府招待所,她回家了,她家离这里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政府的一位同志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里面又湿又潮,我脱下泥衣,捕捉蚂蟥,用凉水冲洗全身,换上唯一的一套干衣服,出去饱餐一顿。回到屋里躺下就睡,可是被子里外都湿得发粘,根本睡不着,窗外的大雨还在哗哗下着。

这也算县城?

早上11:00起床,其实墨脱没有县城,县城只是一个称谓而已,或者说是政府办公的地方,这里只有几十个房屋零落在山坡上而已,政府大院里有猪有鸡,很多局机关也设在大院里,人事局、县委组织部和宣传部共用一间铁皮屋顶的房子,铁皮是白色的,遇到太阳闪闪发光,这样的房子比起当地村子里幽黑的原始木头房子要洋气多了,显得豪华气派。一个局就几个人上班,劳动人事局有三个人在办公,副局长也很勤奋,爬在桌子上抄报表。这里物价奇贵,一斤挂面20元,一听可乐10元,一斤食盐20元,核桃一般大小的一个苹果卖到3.5元,一天花100元也吃不饱。

这里别说没有汽车,就连一辆自行车也不可能有,甚至见不到一个车轮子,因为车子在这个山旮旯里根本没有用场,这里连路都没有,要车何用?运输全用筐子背!

第二天,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晚上按约定时间给派乡的地质队员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墨脱不能打国际长途。

第三天,我到公安局登记备案,到墨脱的人都要去那里报个到,不一会儿,全县城的人都认识我了,他们兴奋地告诉我,在我之前有什么人来过,什么时候刚离开,还提到了那三位科考队员,还有柳小茹,柳小茹在一个月前来了这里,停留了四天,从波密出去了。

我开始外出觅食了,有三个外地人在卖牦牛肉,17元/斤,我打算买肉煮熟了吃,其中一个叫小刘的小伙子热情地告诉我他们那里有高压锅,我若买肉,可以到他们那里煮,于是我买下了2斤瘦肉,小刘带我到了他们的木房子里,他们三个人住在一间约8平米的四面漏风的小木头房了,隔壁是一间烧火房,我把水添上,加上佐料,放进去肉块,生起了柴火。25分钟后,牦牛肉已经煮熟,我打开高压锅盖,片刻后就吃上了喷香的牛肉喝上了可口的肉汤了。

小刘是青海土族人,今年26岁,已经离家10多年了,最初给人押车送货,后来在金矿淘金,都没赚到钱,前两年又在林芝挖冬虫夏草,每公斤能卖四五千元,但挖起来很辛苦,还受季节限制,所以挣钱也不容易。现在和两个老乡来到墨脱县城卖牛肉,他没有结婚,说挣不到钱没脸回家,讨老婆也困难。我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他说过两年找个门巴女子结婚,可就是担心不容易带出去。曾有一个汉族人在这里找了个门巴女人做老婆,一直想把她带回老家,可是岳父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离家出走,最后那汉族男人被岳父毒死了,毒死女婿留下女儿,这是门巴老丈人最简单了当的方法了。我问小刘怕吗,他说有什么怕的,都是命,命该是啥就是啥!下午我去商店买了四包烟送给他,还送他一包治疟疾的白药片,他激动地没说话,我回去时,他坚持送我到县政府大院门口。

晚上姑姑拉姆找我,要我去她家喝酒,我跟她去了,家人对我很热情,一杯杯温热的黄酒端在我面前,我喝得浑身发热,多么纯朴的民风啊!

第四天我去部队打探前两天我的乘机申请批下来了没有,因为喜马拉雅山脉上的雪又增厚了许多,腿也走不动了,晚上时分,我终于得到了回音,申请批了下来,等天晴后有飞机就可以走了。

这两天我对在林芝碰到的陈正老人有了更深的了解,县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98年8月下旬,78岁的陈正老人,从派乡徒步来墨脱,他是上海印钞厂的工人,自己捐款3万元,加上后来印钞厂全体职工共捐赠了60万元,在背崩乡建起了一所希望小学,陈大爷想亲自到建好的学校听听孩子们的读书声,于是就从派乡徒步到了墨脱,当时县里还派了4名壮汉去派乡接他,防止他走不动背他,事实上,大爷除了比正常人多在路上睡一宿外,都是一步步走进来的。我再一次对忘年交陈正先生充满敬意!

乘直升机逃离墨脱

第五天,天气大晴,我等到中午12:00,有两架直升机飞来了,机场就在山坡上,所谓机场,也就是一个四周没有房屋的草坪。几名公安人员和部队士兵在那里急忙赶猪,有几头猪跑进了草坪上。飞机降落了,战士们急忙从飞机上卸下了急需的物资。螺旋桨发出的强风卷得我几乎站不住脚,一名战士把我引到第二驾飞机上,两分钟后飞机起飞了。

在空中我看到了喜马拉雅山脉的皑皑白雪,接着飞机沿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低空飞翔,我都能看到谷地里的牦牛了,同机的还有一位林芝地区电信局的罗布主任,他到墨脱是负责运输通讯设备的,要解决墨脱的通讯问题,飞机引擎声太大,我们大声叫着说话。

25分钟后飞机到达了林芝军用机场,下了飞机,我感到就好象做了一场噩梦,刚才还在墨脱,转眼已到了林芝。

见到了林芝的太阳我激动万分,在和飞行员交谈的过程中,我告诉他们要去大峡谷,飞行员阿康告诉我:“去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路这两天被雨水冲断了,就是地质队员他们也无法过去,除非用直升机。”

到了八一镇,我急忙给派乡的地质队员打电话,幸好,电话打通了,岳工接的电话,告诉我他们等不到我,已经出发两天了,去大转弯的路刚被冲断,他们这次只考察一半。

晚上,罗布主任约我和飞行大队的飞行员机械师们一起吃饭,我一瘸一拐地来到那里。罗布主任谈到,墨脱县原有的通信基础极为薄弱,主要是靠两部卫星电话与外界联系,而且只能打出,不能接听,林芝的消息要传到墨脱就得发电报,十分不便,今年6月,墨脱遭到了百年不遇的洪灾,全县的交通、通讯设施等遭到严重破坏。林芝电信局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了通信救灾小组。他们认真准备,精心安排,依靠空军飞行大队的支持,要以最快的速度将5吨重的通信设备、器材运抵墨脱,今天就运了不少电线,计划在11月上旬让墨脱正式开通直拨电话,届时,墨脱的电话号码将升至7位,让生活在墨脱里面的人们第一次使用上固定直拨电话。

晚上回到林芝地区迎宾馆,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床的温暖,我抓扯着柔软的被褥,在床上来回打滚,嘴里“哼唧唧,哼唧唧”美个不停。

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不吃不喝,要睡上一天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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