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风景还没有真正开始的时候,这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总会被忽略,没有想过记录。就象婷刚上车那一刻的表情,我们谁都没有记录下来一样。而在往后的岁月中,这些仅凭记忆的画面却总能时时在脑海中闪现。
过二郎山隧道前的盘山路正在修建中,过往的车辆须等候放行。这样的路变得单调,象相遇的那一列军车,只让人觉得是一个个符号在不断的重复着;这种单调在他们看来是规则与纪律;而在我心里,也算是一种形式美。在这茶马古道的起始段上,那些驮夫背着雅安的茶叶翻过这座山,走进康藏,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队形?或是一种更为质朴,更为天然的前行。我想,那只是一种不自觉的原始状态。唯一的规则是:翻过二郎山,翻过这一道古茶马的天堑,用他们的茶叶换回生存的必须品;他们的双脚践踏过的地方成了历史的印记,这条路叫做“天路”。
关于旅行,我总是随性的;计划总是突发的或是某一灵感的闪现;出发的动力就来自一次简短的交谈亦或是一个画面的瞬间。而这次行走却是因为一个地名。我把地图铺在茶几上,一边跟婷msn一边计算这一线各站的里程;然后把信息输给她,她也一起掐着指头算行程。
计划与行动总是相去甚远。娃她们的南宁之行取消了;马尼干戈之行也因此多了五个人;也就是这五个人,愣是把婷给傻住了,以致于后来每每提及此事,总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德格是川藏线上的历史名城,茶马重地;从这里跨过金沙江,便是西藏的地界了。那是心向往的最高境界。而此时此刻,我的视线却停留在“马尼干戈”。我想,那会是怎样的一片旷野荒原?我喜欢这个名字,那一刻就默默的告诉自己:去看看吧!去看看褪败了颜色的风马旗在那一片浅滩戈壁,在马蹄践起的滚滚红尘中,是如何的飞扬着?
二郎山曾经是汉藏人民交流往来的一大障碍,它见证着茶马古道的艰辛。如今,四公里多长的二郎山隧道把川藏线上的第一道险关变成了一道仅供观赏的风景;可以让你气定神闲的“穿越”。穿过隧道,大渡河潜伏在群山脚下;远远望着,心跳会不自觉地加速;总感觉它的内心在咆哮……
泸定傍着大渡河,是中原通往藏区的第一门户。从康熙建泸定桥到乾隆末期,汉藏往来越来越频繁,这里的街市也随茶马互市而日益繁盛起来。桥下汹涌奔腾的河水令人心悸;而当年的长征红军却还要冒着机枪的封锁,徒手夺桥过江,创造了军事奇迹,实在很难想象;也因此让泸定成了举世闻名的革命胜地。
伫立河边,宏伟的贡嘎雪山群簇拥在苍穹间,庇护着膜拜它的子民,也见证了茶马的起始与消亡。
康定是川藏茶马古道上非常重要的商贸集散重镇之一。当时的人们都称之为“达折多”。藏语的含义是“两河交汇的地方”。雅拉河与折多河在此交汇流入了大渡河。后来演化为“打箭炉”,简称“炉城”。清朝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朝廷设立打箭炉厅,康定商贾云集,汇聚着多民族文化,成了康巴藏区的商业中心,光绪年间政府与英国签定了《藏英条约》,大批的英印货品充斥着当时的康藏,英国东印度公司制造的卢比在一段时间里竟成为主要的流通货币,可见当时的商业是如何的繁荣鼎盛。光绪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设康定府。1939年建西康省,立省会于康定。解放后,康定成为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政府所在地,一直延续至今。
今日康定城,已不再是往日的茶马互市之地;其商业的繁荣程度比其当时的茶马互市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的折多河,沧桑中多了些浪漫豪情。
从成都出发赶了八个多小时的路才到康定;找到落脚的旅馆,吃完晚餐,天色已晚。旅馆在城南的郊外,延着折多河走到城里,大约花了二十多分钟。城里已灯火辉煌,穿城的河激情澎湃地流成一条闪亮、起伏不绝的彩带;依稀间,仿佛置身于茶马互市的喧闹声中,久久不能平静。千年茶马古道已消散在历史尘埃中,而一曲“康定情歌”竟把这座城镇重新推上历史舞台;康巴的豪情在歌声中象折多河水一样,在这片康巴热土上欢快飞扬。在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中多了一份浪漫的柔情。跑马山,木格错,雅拉神山在我的脑子里游窜着。十月的高原已经很有了些寒意,这样的夜,坐在折多河边的石阶上,点燃了一支烟,任思绪随那咆哮的河水从脚边奔腾东去。
多年之后,当“情歌”也如“茶马”般在历史长河中消逝;那接踵而来的将会是什么在这千年的古城里上演呢?
翻折多山的那天,天下着茫茫大雪,片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摇下来,美丽得可以渗进心底;这是我人生中见到的第一场所谓的“雪”,亲眼见着它从天上飘下来;情不自禁的就把车窗拉开一个缝隙,伸出手,让雪花落在手上,只见那雪,倏地就钻进了我的掌心,不见了踪影;有些雪花夹在冰冷的风中从窗的缝隙灌了进来,煽在脸上,刺骨的冷,赶紧把窗拉上,隔着透明的屏障看着雪莽莽撞撞地撞在车窗上,往身后碎碎飞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秋天同学还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的时候,我们就启程赶路了;旅行其实是一件很累人的活儿,不能睡懒觉,不能吃好饭;一切的牺牲就只为了那抹天蓝,为了晒晒久违的太阳。
昌河小面包被我们一行七人及背包挤得满满当当的,这样的空间在清晨就适合继续打盹儿。下雪,窗外灰白一片;司机说:下雪了,?山上路滑。于是在路上他一亲戚家借了防滑链;不过最终还是没派上用场;因为这退役军人的车技实在是高,让我们这一路少了很多担忧。
大假出行的人特别多,折多山的盘山路上堵着一长串的车队,雪花白茫茫,望不到队伍的尽头;只能看见不远的地方:抛锚的抛锚,打滑的打滑,推车的推车;都在默默接受着恶劣天气及海拔的考验;我们在心理暗自庆幸:还好雇的是当地的车。
折多山垭口,海拔4298米;在这里很多人都选择了停留,我们也不例外;经幡在风雪中飘扬,守望在山口,经历着一场场风雨的洗礼;大雪天,空中翻滚着的经幡淹没在苍茫的气息里。我们下车,拍照,打雪仗;短暂的把寒冷忘记。回程的时候,无香在这里捏了一团雪球给秋天,让他抓在手里把玩,实现了带儿子来看雪的诺言。我想,这一场雪对秋天来说,对一个五岁的孩童来说会是怎样的一个回忆呢?答案要等n年之后才能揭晓。而这场雪仗,这些快乐的短暂的经历,在我的心灵里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我也会时时记起,那一个清晨,折多山垭口边上冻了一夜的司机,就在风雪中等着过路的车辆能给他以汽油的救助。面对大自然,人是多么的渺小;我们只能顺应它的法则,善待它的给予,才能得到它更好的回报。
都说新都桥是摄影的天堂,这段美景是从翻过折多山开始的。看过无数的图片,都在用着各种构图,各种色彩和光线,诠释着这里无以伦比的美。今天,我亲自走近它,走进所谓的天堂,呼吸着洁净的空气,心里期待着阳光划过树梢的疼痛。可是期待的与得到的总会偏离,不得圆满;刚刚下完雪的新都桥没有迷人阳光,晚到的秋天少了诱人的红叶;一切都是意料之外。在那条宽宽的马路上,我们选择了下车行走,决定用自己的双脚去亲历一次别样的天堂。路的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树叶将黄未黄,挂满了雪水,时不时的落下来,钻进脖子里,冰冰凉的;烂人们的尖叫声在黄绿黄绿的树林间欢快跳跃。
穿过树林,一个古旧的转经场不经意得震人心魄。皮制的转经轮,色彩依然鲜亮,是那种有着年代感的耐看的彩色;层层叠起的经文,古朴得可以触摸到时光流失的纹路;相对无言,默默地转着经轮,缓慢的,缓慢的,把时间遗忘……
“塔公”,藏语里意为“菩萨喜欢的地方”。塔公草原,风光无限;塔公寺闻名藏区,是萨迦派寺庙;在茶马时代,它就是一个大财团,充斥着金钱的味道。这些都是些资料,这块吉祥宝地太有名了,自然也成了这条路上又一个的旅游胜地。
塔公草原远不及若而盖的苍莽大气,牵马的藏族小孩向游客强行收取上茅房的费用,转寺的老人会面无表情的跟你说:给了钱才能拍照。这样的地方便觉得索然无味,只能远远的看那些安静恬适的清冷的画面,灰灰的浅蓝,这样的天地,有些忧郁;我低着头走在转寺的路上,为一个远方朋友祝福,祈祷那份不确定的感情能得到肯定的答案。转寺的路都是泥泞,需要很小心的行走,走完便是解脱。
在刚计划这次行程的时候,婷就跟我提及八美,那里有惠远寺,是她喜欢的地方,值得再次光顾。八美只是道孚县的一个小镇,很多人说那里的景色不错;对我而言,只是路过,只是一碗奶汤面而已。就因为这碗奶汤面让我念叨了一路,每逢有奶汤面,我和婷必然是各整上一大碗,吃到碗底朝天。
道孚,只是匆匆而过。道孚的藏族民居的富丽堂皇却令人感慨万千。在蓝天下,这里的色彩是那样纯净,那样和谐,华丽而不张扬,和睦平和的在天地间共处。返程的时候,由于车出了问题,把我们的行程耗去了半天。赶到道孚时,已经天黑了;只能迫不及待的去寻找一家可以安身而又物美家廉的旅馆,吃饭,睡觉。
这里的藏式民居旅馆,象皇宫,同行的烂人们脸上笑开了花;我却惊叹那个有回音的茅房。茅房高高的悬盖在离地面六七米高的天台边上,蹲在里面解大手,风吹得屁股凉嗖嗖的,久久才能听到陀陀撞入茅坑里的扑通声,回音袅袅;这手解得畅快淋漓,澎湃万千。一出来我就大叫:好高的茅房啊,还有回音呢。
似乎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路程都是很赶的,我们把行程排得很紧,尽量不在一个没什么呆头的地方逗留;从康定到甘孜县是从天明走到了天黑;到达时直奔卡莎饭店;老鱼在网上查过别人发布的关于它的资料,听说这里的二楼早晨醒来可以望见雪山,而且是藏式旅馆,附近还有温泉。吃完晚饭泡温泉。这一个晚上有点腐败,小谭还提着一壶苞谷酒去呢;真佩服她的生猛。
一天的疲劳加上温泉后的松软,这一夜睡得特别踏实,以至于不知道醒来;是被叫声吵醒的。迷糊中听到有人在外面喊:快起来看啊,日照金山了!衣服都来不及穿好。我就探出头去,一看:妈呀,真的有雪山!老鱼早已经端着相机在走廊上候着了。
卡莎是木结构的藏式旅馆;简单,却可以住得很舒服。只有两层,二楼的房间门口是一条不算长的走廊,上楼的楼梯拐角种着一盆格桑花,开得很灿烂。依着栏杆,望着对面的雪山,等待着朝阳的第一抹光辉的到来,这一刻是享受,是对疲倦身心的犒劳。这个清晨醒得优美无比!
上午我们去甘孜县最大的寺庙—甘孜寺,全称:甘孜扎西罗卜楞寺,藏语的意思是“美丽的吉祥珍珠洲”;位于甘孜城北,坐北朝南,依山而建,逐级向上叠起,气势恢弘。长长的水泥阶梯的顶端是山门,山门里,格桑花盛放,娇艳透明的紫红与纯净的白簇拥在绿色中,一起染遍寺庙的每个角落;干打垒的土墙与格桑花的娇艳一起挤进眼里,很受用。站在寺庙顶上的平台可以望尽甘孜县全景。喇嘛们在门口的坝子上排练着法会的舞蹈和法号的演奏;长长的法号,看着他们吹得两腮鼓鼓的,很好玩。让人有想上去吹吹看的念头。我们象他们一样习地而坐,望着远方,远方还有一个寺庙,孤独的伫立山头,白云压着头顶的蓝天,这样的场景不象是在人间。
过了甘孜,马尼干戈就不远了。车漏了一路的油终于坏在了半路上,路边是一片空旷的原野,我们帮司机找来铁丝、小木棍,用来堵住漏油的地方;我们就在路边的原野间享受阳光、翻跟斗、拍照、嬉闹……
这段偶得的风景最令人难忘,值得用一生的时间来回忆。
马尼干戈是阳刚的,充满了野性;粗犷,有着自己特有的历史气度;在辉煌一时的茶马古道上它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却完美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在广袤的天地间,以其独具的坚硬和沧桑展现在路人的面前。
黄昏来临时,我们已经在马尼干戈的街上找吃的了。说是街道,其实也就是一条尘土飞扬的泥土路;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粒到处飞,不敢睁开眼睛,只能把风顶在背上,一步步的往身后的方向挪着步子。
风马旗在路边的原野上呼啸着,天上的云直逼地面,道路显得格外明亮,飞沙卷成一道灰黄的烟向远方侵袭;此时的心里一片空白。那时的马帮就是在这样的风尘中艰难前行,马队的脚步声、铃铛声、风声、风马旗的呼啸声一起在如此刚烈的一个边垂小镇唱成一曲古茶马的绝唱,在后世的汉藏子民的心中永世流传……
清晨的新路海,湖面泛着清冷的白光;它是天神滴落在凡间的一滴泪。
新路海距马尼干戈只有二十几分钟的路程,路很好,司机把车开得飞快,起伏在山间,象坐过山车,失重的快感引来烂人们的阵阵尖叫。
湖边的经幡不象垭口的张扬,在弥漫着雾气的空气里轻轻召唤;那个早晨特别冷,手都冻僵了,我的相机也支撑不住,拍几张就得把它藏在衣服里面取暖,恢复到正常的温度才能继续使用。我喜欢这里,喜欢来之不易的感动。站在湖边的石头上,把衣服裹得紧紧的,在寒风中等待着太阳来把雾气驱赶,等待湖边的雪峰把雾气穿透。
太阳出来后就能看见公路的远方的雪山,那便是雀儿山了。车艰难的爬升在雀儿山中的盘山土路上,一步一步的向天上开去,也渐渐的把绵绵的雪山群远远的甩在脚下。5050米海拔的雀儿山垭口望去,除了碎石、褐黄的山体,就剩下覆盖在它身上的皑皑白雪了。藏语说雀儿山是鸟都飞不过去的山。我们在垭口遇见了一个德格的藏族小伙子,骑着铁马,延着盘山公路绝尘而去,这个身影让这一路盘旋的风景凭添了一份康巴的豪气。
德格,雪山下的文化古城,藏区古文化中心之一;穿过德格境内的路段是川藏茶马历史最悠久,最重要的中心路段。德格印经院的正午,阳光如泻,照耀着虔诚转寺的人。有人扣长头,有人坐在寺门口的石凳上休息,一切都很安静,阳光柔软的温暖,栖息在身上,令人沉醉。我和他们一圈圈地转着寺,什么都不想了,简简单单的走着一个个的圈,一圈一圈的把自己的心魔驱除,把心灵净化。任何一种生命都有着一样的宿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印经院里是另外一片天地;要买25元门票,而且需要导游带着参观。过道很昏暗,印经的工人低着头忙乎着,动作象机器一样机械的重复着,他们习惯了这里的光线,象猫一样,能视黑暗如白昼,他们的眼神能洞穿邪恶。有些窗户的朝向刚好可以面对太阳,阳光便肆无忌惮的洒进来,象天神降临;我仿佛进入了一个神秘世界。
印经院是德格的心脏,印经院的色彩热烈高亢,与转寺和朝拜的人形成强烈对比,那些鲜红的印经板象流淌的热血在心脏里激烈沸腾,不眠不休,为世人烙证着祝福,涤净了一道道世俗的罪恶。
如果世外桃源这个词还没被用烂,那么,我想用它来形容眼前的这片美景,形容独木岭。高原草甸在眼前连绵起伏着,青稞架在原野上享受着阳光的轻抚,民居小屋在山边静静伫立,马儿闲散的吃吃草,小溪默默的从草原间流淌而过。我只想把这一切悄悄的藏在心里,哪天心情烦躁的时候再把它放出来,慢慢欣赏。
每次走完一条线总会有个地方可以让我想得心疼;这个地方叫竹庆,它象极了梦里的画面,山头的经幡褪尽了颜色,寂寞的守侯着自己的心伤,这种疼痛只有自己才能明白。
灰色云朵铺满的天空,一层层的往地面上压下来,渐渐跟天边的雪山挨在一起,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我们坐在车里,感觉车就象高原上的一匹白马,在望不到尽头的原野上孤独奔跑着。路,在前方延伸,天边的一道亮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刺进这个混沌的世界,诱惑着灵魂迷失在苍穹下,随着起伏的路,一浪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