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般人来说,连抵达珠穆朗玛峰上的大本营,都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而在2001年5月25日,一位盲人却创造了登山史上的奇迹,成功登顶珠峰。
这位登山勇士就是33岁的埃里克·魏亨麦尔,来自美国科罗拉多州。
“失明并不会使我变得沉默”
埃里克出生于美国康涅迪格州。从小便知道自己患了罕见的视网膜遗传病,将在十来岁时失明。真正失明后,他害怕被歧视,所以拒绝学习使用导盲杖和盲文,希望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但经过几次尴尬的摔跤后,他接受了这个事实,逐渐树立起超越困难的信心。
对于生活,失明后的埃里克曾一度灰心。直到他发现了摔跤运动——一种只靠感觉和触摸就可成功的运动。他参加了全国少年摔跤锦标赛,摔跤上的成功给了他足够的信心,使他重新进入同龄人的社交圈中。他喜欢用导盲犬接近女孩,并跟朋友设计了握手的暗号,以便得知哪个女孩更有魅力。“失明并不会使我变得沉默,我跟其他男孩一样有活力”。
15岁时,埃里克和父亲作了一次困难的徒步旅行。他试图靠着一根导盲杖穿过荒野,但很快沮丧而归——他经常撞到树干上,弄的伤痕累累。可是第二年,在参加过一次残疾人野营地组织的夏令营,尝试过攀岩和登山后,埃里克上瘾了。
天赋是不会被埋没的。攀岩时的埃里克,就像一只灵巧的蜘蛛,他的双手就是天线,不断伸展,收集着周围的信息,探试岩石边缘和壁架,然后摸、碰、揉、砸和捏,再在脑海里转换成一幅道路图像。他的经验越来越丰富,能攀上标高5.10的岩石,并带领他的攀岩小组攀上了优胜美地国家公园那令人生畏的ElCaptain岩。
后来,埃里克成功登顶乞力马扎罗峰,以及阿拉加斯的德纳里峰和阿根廷的阿空加瓜峰。
此时的埃里克,已经在美国登山界小有名气,但他依旧把珠峰看成是不可挑战的。
“伙计,你想攀登珠峰吗?”
1999年1月,在犹他州的体育用品展览会上,埃里克偶然遇到了登过珠峰的物理学家帕斯考尔。两人一见如故,都被对方的经历所折服。
“伙计,你想攀登珠峰吗?”帕斯考尔忽然问。
两人一拍即合。在全美盲人联合会的资助下,一个名为“2001NFB珠峰探险”的登山队成立了,队伍中配备了经验丰富的登山家,帕斯考尔做了领队。
最初的狂热渐渐退去,2001年4月,埃里克开始辗转难眠,他考虑自己登珠峰的企图是否是个致命的错误——珠峰会吞噬那些不幸的人,多数攀登者都不能抵达峰顶。自1922年起,有近两百人没有活着下来,尸体留在山上,无人收殓。
当时,从顶峰到大本营的路已被绘成地图,但大多数专家仍认为盲人没有攀登世界最高峰的能力。而且,作为盲人,埃里克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楼梯全是一样的高度,城市街区全是一样的长度,河流是一样的深度。但是在雪山中,穿越喜玛拉雅山冰河的小道杂乱无章,对盲人来说,这简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埃里克心想,也许他不该穿越冰原,用登山杖在60米深的冰缝上敲来敲去,然后竭尽全力跳过去——但到底是“跳过去”还是“跳进去”,只有鬼才知道。而且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他甚至预测了几种自己的死法:掉进冰缝中摔死或被雪崩砸死,因为缺氧患上大脑水肿而死,迷路而死,甚至在雪地里永远睡去。
然而,对埃里克来说,最大的困难不是生理障碍,而是别人歧视和怀疑的目光——许多职业登山者不愿加入他的队伍,甚至有人吹嘘说,他将获得“这位盲人死亡的第一幅照片”。一个秃顶的胖男人曾对他说:“连我这样的正常人都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埃里克当即反驳说:“即便你想做,也未必成功!”
经过深思熟虑,埃里克还是决定去登珠峰——当其他人的预言成为障碍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战胜它。
“就是失败了,也比没有去过好。”他说,他想在山顶上告诉人们:“看上去不可能的事,未必做不到。”
“人人都说,埃里克将创造一个奇迹。”
2001年5月中旬,埃里克的登山队到达珠峰大本营,开始紧张训练。鉴于埃里克的情况,登山队制订了特殊规定,要求队员在训练过程中,通过身上的铃铛为他引路。
在训练中,埃里克表现出来的信念和勇气让全队人都吃惊不已,“人人都说,埃里克将创造一个奇迹。”
2001年5月22日,登山行动开始。在队友的协助下,埃里克向珠峰前进。一名队友在登山用具上系了铃铛。埃里克拄着特制的登山杖,跟着铃声紧随其后。遇到危险地段,队友会大声喊叫以提醒他,比如:“死亡谷在你右边半米处!”“你的左侧出现大冰缝!”
攀登中,埃里克不得不面对许多无法想象的挑战,如孔布冰川——609米长的一堆冰块,小的如棒球大小,大的像一幢房子,这些冰块不断碎裂和崩塌,十分危险。攀登者们要穿过这个冰川,带着大量设备在大本营和1号营地之间做10次穿越。为了埃里克的安全,人们想把他抬上山去。埃里克决不同意。
第一次,埃里克花了13个小时才穿过这个冰之迷宫,远远落后于领队规定的7个小时。他穿行在薄薄的雪桥上,跳过深深的裂缝,跳上移动的冰块,步步心惊,仿佛穿行在噩梦中,甚至能听到头上的巨大冰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那天下午,当埃里克到达1号营地时,领队帕斯考尔有了一丝担忧,他看见埃里克踉踉跄跄地闯进帐篷,满脸通红,病态恹恹,因严重脱水而不断呕吐。“他面色发青,脸上有伤痕”,队友米歇尔说:“就像被拳王阿里击中了一样。”——这个“击中”实际上是一次事故,埃里克踏进了一个冰裂缝,队友赶来帮助他时,登山杖戳伤了埃里克的鼻子和下巴。
帕斯考尔心想,对这个盲人来说,能来到1号营地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然而,好强的埃里克为自己的落后而不安。第二天,他返回大本营,开始重新穿越冰川。最终,在队友的帮助下,他完成了10次穿越冰川的任务,并把时间压缩到了5个小时,让帕斯考尔目瞪口呆。
在6000多米的高处,山峰就像处在喷汽式飞机的气流中,风速经常超过160公里/小时。从地面看去,山上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其实是杀气腾腾,危机四伏。
5月24日,山上风雪交加,犹如但丁笔下的地狱。登山季节仅剩下7天,这是登山队的最后机会了,大本营传来报告,说风暴即将过去,队员们从4号营地发起最后冲刺。他们裹在肥大笨重的衣服里,携带着沉重的氧气瓶,行动迟缓,像行走在月球上的宇航员。
当海拔逐渐升高时,缺氧开始捣乱了。心跳加速,大脑功能减退,内分泌失调等症状逐渐显现,几乎有一半队员在发烧,另一半则不断呕吐。大家都患了痢疾,帐篷外风雪交加,气温降至零下30℃,人们只好“就地解决”。埃里克后来说:“这可能有些不雅。不过要是出去解决的话,10秒钟内裤子里就会兜满5公分的雪。”
在这个艰难的过程中,埃里克始终保持乐观的心态,忍受着一切痛苦,豪无怨言。队友亚历山大这样评价他:“他是我们全队的灵魂人物,这家伙的精神能让你永远向前。”
5月25日,埃里克和他的7名队友向峰顶发起冲刺。皑皑白雪之间,铃声不断。
逼近峰顶时,埃里克的某些优势逐渐显现出来。队员们戴的护目镜和氧气罩严重限制了他们的视野,而埃里克却伸展自如。另外,冲顶是从半夜开始的,队员们仅靠顶灯照明,小心万分,埃里克却觉得和白天没什么区别——他已习惯在黑暗中登山。
他们来到海拔8748米的南峰,这里对于尼泊尔的落差为2134米,对于西藏的落差在3000米以上,是许多登山者前功尽弃的地方。想登顶的话,他们必须先到达著名的希拉里台阶。通向那里山脊大约180米长,由冰雪和断裂的岩面构成,像刀刃般光滑锋利。穿越它的唯一方法就是用冰镐固定。把冰镐击在冰面上时,埃里克能感觉到岩石正在断裂,自己随时都可能掉进万丈深渊。
他们终于安全到达希拉里台阶——登顶之前,这个17米长的岩面是最后一道障碍。在这里,埃里克终于感到如鱼得水了。他嵌在裂缝里,用带着手套的手摸索着可以抓的地方,用一只脚蹬着石头,另一只脚卡在冰缝中平衡身体。
似乎上苍被他们所感动了,天气忽然放晴。埃里克爬上悬崖,从崖顶跳下。“我用一个跳水动作庆祝这一刻。”他开玩笑说。然后,他步行40分钟,爬上一个弯度很急的冰雪覆盖的斜坡,那里通向顶峰。
这时,兴奋、疲累、缺氧……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埃里克的大脑,他感到自己快要失去控制了,好像陷入了麻醉状态。队友克里斯紧紧抱住埃里克,声音嘶哑地说:“我想你马上就要站在世界之巅了。”
在暴风雪再次逼近时,埃里克已经登上了顶峰,他站在十几面色彩鲜艳的佛教旗帜中间,心情难以形容。“看看四周的景色吧”,队友杰弗·伊万对这个盲人说:“只花一秒钟,看看四周吧。”
2001年5月25日10时,埃里克·魏亨麦尔登顶珠峰,证明自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登山者之一。这次攀登中共有19名队员成功登顶,无人死亡,所以它被称为最成功的探险。
埃里克说,登上珠峰可能是他生命中的最大体验。从山顶下来后,他的生活回复平静。他回到了科罗拉多州的家里,把宝贝女儿埃玛兜在胸前,去给妻子买香蕉面包。埃玛拉着他的手,她的小手指缠绕着他的食指尖。
那里也是山峰,他说,到处都是山峰,你只需知道朝哪里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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