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冰川的认识是极其残酷的。来自白水满子的绝望与呼唤。那些凄厉的声音在不同的文字中断断续续传来,我不知道冰川和裂缝究竟是怎样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消亡!
很多年以后,我开始迷恋雪山。对于雪山,我只看到蓝色的天空下白色的纯洁的世界。那里一片宁静,都是安详。空气清冽而新鲜,夹杂着自由的味道。我看到的顶峰孤独而高傲,张开双手,他能够带着我去飞翔。于是,我不顾一切的爱上冰雪,直至涉身其中,遭遇那些风雪的洗礼,学会慢慢成长……
第一次见到冰裂缝时,被他狰狞的面目惊呆了。大地以怎样的愤怒撕裂了冰封着他的情感的这个世界?穿行在这些巨大的裂缝中,生命轻薄的如一片落叶,飘到哪里结局都一样覆灭。那个深夜,帐篷扎在裂缝边缘,北风肆虐着大地,冰河掀动着石头轰隆隆的从身后冲过。我想这个世界混沌初开时就是这样的。他否决了一切生命存在的迹象;蕴涵着无尽的力量,这力量让我惧怕。我蜷缩在睡袋里给爸爸写信,对家人的思念疯了一样的滋长;从不曾以为夜会这样漫长,我在这个漫长的夜晚长大,当第一屡阳光将我复苏,我的生活开始多了一种感恩。
冰裂缝定是阴冷极了,他凝固着的都是黑暗的势力,这势力忠诚而决绝。消融给了他重生,我看到他想要把山脉抽空,驱赶着石头滚向山脚。我又听到了那凄厉的呼唤,对生命最后的眷恋与绝望,这声音将我穿透,灵魂不知飘向了哪里,轰隆隆的作响。无数次梦魇,看到自己从冰裂缝中对着世界张望。孤独而绝望。醒来后开始迷惑,是否真的曾到过这样的地方?只是我畏惧的忘记了?渴望探究那冰冷的洞穴中究竟是怎样的?
06年10月的一天,我们一行5人背着包出发了,我要去了却心愿—在田海子南坡的冰川。
雪龙曾对我说,田海子的大本营是个海子,叫干海子。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海子要是干的呢?或许是深秋了的缘故,海子里的水并不多,看起来果然要干涸的样子。海子靠近进山的边缘,立着一座无名的碑,苏拉说那是纪念遇难者而立的;石碓上插着一块没有文字的木碑,木碑下不知是谁放上一块玛尼石,那些留在这里的灵魂是否也会看到秋日的早晨,我静静的站在这里,以一滴清泪祭奠。
去南坡的路绕开了攀登路线,雾很大,看不到更远的地方,我甚至没有看到田海子的主峰在哪里。一直随着队伍在乱石上行走,这里草木稀少,只在山脚看到一些残败的色彩,再往上就是一个接一个碎石坡。4个小时的埋头苦走,已经很疲惫了。当山风吹过山谷,有云或者雾浓重的袭来,将我们密密的封在灰白色的世界里,空气潮湿而阴冷,我加快了脚步去追赶前面的队伍。隐隐有光线透来,前面的队伍沐浴在阳光下,而我还在沉沉的雾气中,望着阳光下他们的脸,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雾渐渐散开去了,田海子和他的卫峰都露出了面目,此时,我正在白海子脚下,旁边的无名峰高高的划出一个半圆的雪线,从这看去的半壁都是陡峭尖利的石头,我很怀疑上面的不是雪,而是云?只是风忘了带走而滞留在了那里,迷惑着我!
营地建立在海拔4961的冰川边缘。忧郁了一整天的上苍突然展露笑脸,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夕阳正以燃烧的姿态结束生命,那是另一场轮回的开始。这样热烈的色彩灼伤着雪山。我想金色不是贡嘎和他身边这一排排的雪山所喜爱的,这样想当然的自我以为,我开始排斥这样的鲜艳,却忍不住回头一次次凝视。贡嘎、嘉子、小贡嘎,一一出现在眼前,对于山脉从未曾这样直观的了解,我苦于言辞的贫乏,无法形容出我想要呐喊、想要流泪的情感。
看着时间从这里退去,这个夜晚,我奇怪的出现了高山反应,失眠到凌晨。
熟悉而陌生的冰川,酷似曾行走过的却又不是。整个上午我们都在寻找,寻找那种我曾语无伦次的形容过的蓝色。我想他们懂的。苏拉、罗日甲、阿基、三基木,多少次一起在雪地中跋涉,一起在风雪中度过,他们的疼爱与保护早已深深的烙进我的灵魂。带我认知雪山的他们怎么会不懂?我和我们都迷恋着的蓝色!
发现是一个寻找的过程,这么说着自己觉的很矛盾。却固执的一定要这样认为。为了证实,寻找又是一场艰辛的攀登。那些更深更幽暗的地方,不知道究竟有些什么,于是我们要往下,再往下,到更寂寞的深处。然后开始更艰辛的攀爬,阳光与远山给了我们一个奇妙的美丽瞬间,这-----就足够了。
我们在无数次的实践探察中发现了一个冰蓝的洞穴,这里冰凉极了,却一点也没有让我感觉到阴冷。对于我们的造访,她安静而柔和,只是羞涩的过于沉默。
更晚一点的时候,我们去探察了一个更深更大的冰洞。冰柱挂满了冰壁,下去时必须先把这些危险的家伙们打碎,碎了的冰柱呼啸着冲向冰洞深处,忽的就没了声音。赶紧抬头,看看上面,天空还在,蓝蓝的铺在洞口。从洞口下来是一个一平米左右的雪台,在旁边的冰壁上打了两个冰锥挂好保护,再往前走几步,雪台的边缘什么都没有了,一个90度的冰壁竖立在眼前,光滑干净的冰壁延伸了25米的样子开始凹凸不平。从这看上去,有雪桥浅浅的搭在冰裂缝洞口的中央,只能更谨慎的下降、下降。
我找到了冰蓝,清澈是我唯一能想起来的形容词。我想这是水最初的状态与色彩,我相信,这是眼泪的颜色,这是海洋的梦寐!她用最残酷的方式结束过什么,她一定在哪些夜晚百转千回的怅然泪下。用我温热的手去抚摩,我看到蓝色在流动,我听到她的身体里传来婴儿般嘹亮清脆的声音……
洞穴深处
我的--梦幻冰蓝
我的队友们,没有他们,我永远不会知道,宁静是有声的。感谢他们一步步教我行走,教我怎样保护自己,教我用一个个的绳结串联起雪山的梦想。
左起:三基木、阿基、罗日甲、苏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