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制图 张建辉
一个市级政府机构中，除了主持全面工作的“一把手”，机构领导中还有11名副主任、6名副巡视员，1名机关党委书记，2名担任下属中心主任的党组成员，引来网友发帖惊呼：深圳政府机构中竟然出现了1正20副的庞大领导机构。
记者调查发现，被网友在网帖中曝光的市科技工贸和信息化委员会(以下简称“科工贸信息委”)，在一年前启动的深圳市政府行政机构改革中，曾经合并了多个部门组成。而除了该部门外，其他31个机构改革后的市级政府部门里的副职人数达到十余人的，并非仅此一家，而大部分机构的副职普遍超过了7名以上，距离近一年前机构改革中曾经提出的副职数原则上不超过5名，“超标”问题仍然严重。
网友发帖感叹机构“臃肿”
从7月11日开始，一篇发表在奥一网深圳视点论坛的标题为《深圳某市直部门领导数量为：1正19副职！》的网帖，便开始引发众多网友的关注。在这个内容并不复杂的帖子里，网友“环保使者”直接将来自于深圳政府在线网站上的深圳某市直机关机构领导一栏中所列出的该部门领导名单贴到了网上，在这个名单中，清楚地列着该机构在1名一把手下，还设有11名副主任、1名党委书记，两名担任下属机构中心主任的党组成员和5名副巡视员。加上事后被其他网友发现“漏数”的一名副巡视员，曝光网帖中显示，该政府机构存在着1个正职，20个副职的机构领导层。
网帖随后引来不少跟帖，不少网友在回帖中感叹：好庞大的组织！在随后发表的另一篇帖子《有感于深圳某市直部门领导1正20副》中，网友“六木”更是直接贴上了来自政府网站的领导名单截图。其在帖子中直言质疑，一个市直机关，配置一个正职、20个副职，与一贯追求行政高效率的深圳市政府职责相称吗？帖子中提出，这种21个正、副职领导同台，算得上是机构人员臃肿了。
帖子引爆了不少网友的热情，有网友质问，对于副职人数究竟应不应该有一个标准限制，“都说政府要精简人员，提高行政效率，这种庞大的机构领导层，是不是和现在所说的政府行政机构改革方向相符合呢？”
大部制改革遗留“大拼盘”
“其实网友们有些误解，有些是下属事业单位的正职领导，有些是部门合并后的原来部门的领导”，昨日，原深圳市科技和信息局的一名内部人员透露，这次大部制改革后，将原来的科技和信息局、贸易和工业局、市高新办、市保税区管理局、市信息化管理办公室等多个部门合并。原来贸易工业局就有一些事业单位，比如世贸组织事物中心、中小企业服务中心等，这些单位都独立开展工作，正职领导也被列为市科工贸信息委的局级领导干部名单中。
但是该人员坦承，从人员设置上说，科工贸信息委的领导确实比较多，“因为大部制改革之后，机构一下子变得很庞大，人员也很多”。现在所看到的领导名单很多是直接从原来的部门合并过来的，到新的部门之后，为了尽量保持原来的领导干部级别不变，“原来管哪块的，现在还管哪块”，所以就有了现在这样一个“大拼盘”。
记者从领导干部的简历上也注意到这一点，比如6个副巡视员，原来分属于科技、贸工、保税区等6个不同的部门，现在协助的副局级干部分管的工作也基本按照科技、贸工这样进行分工。该内部人员表示，他觉得目前大部制改革仍处于浅层次的简单拼贴组合阶段，机构、人员设置上并没有很好地深度融合。他建议政府尽快对大部制改革进行效果的评估，做到真正的优化组合，而不是简单的“1+1=2”式的照搬。
副职长期超编是“浪费”
实际上，早在去年大部制改革启动后，各政府机构三定方案出炉时，深圳市级政府机构改革后出现的一正十余副的领导配置，便引起了社会关注。随后，时任深圳市代市长的王荣和深圳市编办主任王敏均在公开场合对这一问题予以回应，对于这种副职人数“超标”的干部配备，强调只是改革过渡时期的特殊情况，随着改革进一步推进，干部数量最终必然减少到规定范围。
按照最初深圳大部制改革对领导职数和编制的相关规定，部门一级领导职数一般为2-5名，特殊的可以超额1名。而在改革启动后干部消化问题上，外界普遍的观点也认为，考虑到改革的平稳推进，减少改革推进的阻力，在一段时间内采用这种过渡性的职位数安排，是可以被接受的。不过，在中山大学行政管理学院教授郭巍青看来，超额副职的现象，也是改革过渡期的正常现象，在一定时期内可以理解，但如果长期存在副职超编，势必会影响到改革希望达到的提高政府职能和效率。
而按照改革对领导干部分流的原则，机构改革中，深圳共减少领导职数394名，在具体分流时，按照人随事走，统筹安排内部消化的原则进行。不过南都记者在网帖曝光的该机构领导安排名单上发现，20个副职中，不少的管理事项范围非常狭窄，尤其是6位副巡视员，相关职责均为协助一名副主任管理一个处。按照这种安排，也就意味着，一个处除了一个处长，以及主管的副主任外，还有一个专门协助管理的副巡视员，有三人管理。
不过，对于这一安排，昨日有深圳市政府相关部门内部人士告诉南都记者，按照国务院公务员管理暂行条例，巡视员并不属于领导职位，因此如果按照领导职数计算，严格意义上，仅应该是主任和副主任。该内部人士也坦言，副巡视员在改革后确实存在着用于安排超编的领导，“几个政府部门合并了，不能因为机构改革，就把别人好好的工作给取消了吧。”所以在保持原有级别待遇的基础上，一些政府机构安排改革中部分分流领导到副巡视员岗位上，等待自然消化。
政府部门副职人数无明确规定
记者昨日查询了包括国家公务员管理暂行条例等以及国务院相关规定，发现一个事实是，目前对于地方政府机构部门的副职人数，确实没有明文规定。包括《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机构编制监督检查工作暂行规定》、《地方各级人民政府机构设置和编制管理条例》等在内，均没有明确规定一个机构能设几个正职几个副职的条文，完全由各级地方政府自行掌握与调配调节。
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组织法》，“各部设部长一人，副部长二至四人。各委员会设主任一人，副主任二至四人，委员五至十人。”这部依然处于生效期的法律，对国务院各部委副职职数给出了刚性的规定，这一规定也和此次深圳大部制改革中人事安排领导职数相符，但即使是这一明文规定，在实际操作中仍然未能实现按照标准“瘦身”。
对于目前这种政府部门一正多副的庞大机构领导现象，昨日在记者采访中，多位政府部门内部人员表示，在现有体制下，只能是“自然消化”。有相关部门的一名处级干部告诉记者，实际上，在网友曝光的科工贸信息委的副职中，调整消化正在进行中，在刚刚结束的政协常委会议上，该委的一名副主任已经任职政协。“从稳定性上来说，这种方式最保险。”
■ 记者调查
多个部门仍存在“一正十余副”
一个处室分管领导包括副局长、副巡视员及该处处长及副处长若干
网友披露的科工贸信息委副职超编现象，是否只是全市各政府部门中的特例？记者昨日调查发现，其他部门也出现了“一正多副”的现象，其中，最少的是市统计局一正两副，最多的达到了“一正14副”(包括副巡视员)。
各部门副职多寡不一
在深圳市政府的信息公开目录上，记者仔细查看了该网站公布的机构职能及机构领导目录，发现部门与部门之间有着较为明显的差别。其中，在市文体旅游局的机构领导名单中，领导包括局长，党组书记、副局长另有其人，此外还包括副局长、大运执行局专职副局长、机关党委会专职书记、巡视员、副巡视员等等，全部领导数量达到15人，其中9个为副局长。
而在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的机构领导目录中显示的情况与文体旅游局类似。党组书记与局长分别由两名不同的领导干部担任，副职包括副局长、机关委员会专职书记、副巡视员等，其中，副局长有7人，副巡视员3人。副巡视员的工作主要是协助分管各项具体工作的副局长开展工作，该局的全部领导干部达到13人。市卫生监督委员会的领导干部也达到了12人，其中包括1名正职和11名副职，8个副主任。
多部门合并“后遗症”
然而有些局的领导则显得非常少，例如统计局的领导只有一名正局长和两名副局长，市民政局有一名局长和3名副局级干部，市审计局的领导则由一名正局级干部和5名副局级干部组成。
为什么会有的部门副职多，有的部门副职少？记者注意到，领导干部多的部门多是大部制改革中调整较大的部门，有的部门由原来的四五个部门合并而来。例如市文体旅游局就是综合了原文化局、旅游局、体育局等多个部门，而市场监督管理局则集中了知识产权、质检、工商等部门。在此次网友中提到的市科工贸信息委，则是将原来市贸易工业局、市科技和信息局、市保税区管理局、市高新区管理办公室、市信息化办公室等5个以上的部门及职能合并归一，同归到大部制改革后的一个主管产业的大部门。
而相比起来，那些领导少的部门本身职能、处室、人员都是小而精的状态，例如市统计局主要负责全市的统计工作，而民政局的干部领导的分工是局长主持全面工作，副局长及民间组织管理局局长(副局级单位)分管不同的领域，分工更加明晰，基本没有出现重叠的现象。
领导多因为A、B角？
记者还注意到，在领导干部的职能分工上，出现了A、B角色，这或许成为领导数量增多的原因之一。例如市卫生和人口计划生育委员会的“职能分工”显示，主任江捍平与党组副书记、副主任陈图深，深圳市委卫生工委副书记兼纪工委书记彭汉共互为A、B角。
在下设的副局长、副巡视员等副局级干部中，也出现了A、B角色，其中负责计生宣传教育的副巡视员与负责政策法规处、流动人口计生管理处的副主任互为A、B角，负责医疗服务监督、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处理的副巡视员与负责医政处、中医处的副主任互为A、B角。
一个处室若干分管领导
而互为A、B角的职能分工带来的问题是：一个处室可能由3个大领导分管。记者在市科工贸信委的职能分工中看到，一个副巡视员协助一名副主任分管多个处的工作，这样一个技术改造处的分管领导将包括：副主任、副巡视员及该处的处长，以及副处长若干名。
在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分工中也可看到类似的现象，一个副局长管理三四个处室，并联系一个区的工商分局。而副巡视员则协助两个副局长开展工作。这意味着一个财务审计处将由副局长、副巡视员及该处的处长同时管理。
■ 网友建言
过渡期也应有明确时间表
奥一网友“六木”在其帖子中，则提到了人事安排上法律规定的缺失问题。他并建言，对人事改革需法制保障“六木”认为，政府机构改革一直是行政改革的重心工作，也是顺应了近年来机构越来越臃肿的问题而展开的。但在改革中出现的情况却是，机构是改革了，但是却又陷入了另一种“臃肿”：即领导班子臃肿。不可否认和不容忽视的问题是，机构臃肿是造成政府行政职能协调不灵的最大阻碍，那领导班子中副职配备过多的人事臃肿，就不争地成为政府行政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的主要原因之一了。
他认为，行政体制改革不可能从局部突破，人事改革亦然，需要的是一套整体的法制、法规、章程与制度，特别是法治对行政权力和人事安排权力的外在约束。因此，避免人事臃肿必须进入到一个实质的立法对行政改革、人事改革赋权并用法治来加强保障的层面，“唯有如此，我们才不会再看到诸如一个正职20个副职的臃肿现象。”
也有奥一网友直言，对于改革需要过渡期的说法，虽然可以理解，但是相关部门是否应当对“过渡期”的具体时间给出一个明确的界限，“究竟是一年、两年，还是多久？”过渡期不应该成为无限期的同义词。网友们同时认为，在深圳大部制改革启动近一周年之际，相关部门能够对改革进行阶段性的总结以及评估，并可以将相关结果向社会公布，“毕竟政府机构改革是深圳的一项重大改革创新，希望公众也能不仅仅做旁观者，有想法和建议也应该有机会提。”
■ 专家视点
领导退出机制尚待完善
针对网友揭露的深圳某部门领导一正20副的现象，深圳大学行政管理学院副教授肖俊指出，这是深圳大部制改革过程中难以避免的问题。肖俊首先肯定了大部制改革的价值，认为这次改革触及了行政体制的根本，具有积极的探索意义。但他同时指出，人事冗杂是中国行政机构的老问题，大部制改革精简了行政机构和领导职位，却没有精简行政人员。数量庞大的厅、处干部在改革后无从安置，只能通过增设副职来进行过渡。由于我国的公务员法并不完善，没有对干部的退出做出相关规定，形成了处级以上公务员只进不出的“干部终身制”，像“副巡视员”这样的职务实际上就是为了干部新老交替的过渡而设置的。
对于这种过渡的具体期限，肖俊认为，在目前的体制下，恐怕只有等到在职干部达到法定退休年龄之后才有可能正式离职。据他了解，该部门已有两位接近退休年龄的副职干部被调往政协工作，但他们仍享有原有行政级别的待遇。肖俊提出，要改变行政机关“人浮于事”的现状，最重要的是要完善相关的法规条例，以公共事务为基准来确定部门职能和人员编制，做到“因人设事”。对于处级以上的干部，应该和基层公务员一视同仁，完善考核机制，使绩效考核发挥应有的作用，而非仅停留在形式层面。其次，要进一步探索公务员退出机制，在精简机构的同时，淘汰冗员，从根本上实现人、事的一致。
采写：南都记者 王莹 实习生 黄雯怡
(责任编辑：何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