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那其实是北方的叫法,江浙一带,也是这样叫。而川内,也包括重庆境内,却从不管那种小吃叫“馄饨”,而叫——“抄手”。未曾考较过“抄手”一名是如何由来的,但是从巴蜀一带发音的韵律来看,“抄手”一词显然更符合巴人的习惯。因“馄饨”一词用四川话发音乃是降调,而“抄手”的发音不仅是升调且余韵悠长,可以在川人的腔调中无限地延伸上去,高妙之处尚有余力自由地转上几转,收梢处依稀听得出那么一点点川剧的花腔调。
看官定要问:为何如此讲究声调?只因旧时的馄饨从来不能享受登堂入室在店堂里占有一席之地的待遇。在几千年悠久的巴文化中,买馄饨的人从来都是挑着担子四处游荡,头上扎着白帕子,肩头披着毛巾。担子两边一边挑着泥炭小火炉,一边挑着油盐酱调料和碗筷。在山城的坡坎小巷间走街串户,用吼惯川江号子的调门运足悠长绵足的声线悠悠地来上一句:“抄手……热辣”。这种叫卖声成为老重庆特别是朝天门水码头的一道独特的风景。旧时朝天门水码头那些下力的苦工,挑夫,累得眼歪鼻斜之际。一听到这声音简直是如闻天外纶音,热辣辣地就围上去,或站或立,在卖抄手者热乎乎随和和的笑容中交换几句见闻,就着挑子边吃完馄饨,撒上几颗葱粒,大口大口地喝一碗热辣辣的姜汤,一身的疲惫都消散于泥炭小火炉温暖的气息中。“热辣”其实并不是一定是辣,而只是形容汤热鲜和,那种感觉大概和吃了辣子糙得一身的热也没有多大区别。所以,“抄手……热辣!”的唤声一响起,一种暖乎乎热烘烘的感觉先自就围上了身。而“抄手”大概也就是指挑夫们吃馄饨时总是迫不及待地围在挑子旁,急切地搓着手待水涨的形状——想到这时先自失笑,如果真是此因,倒觉得生动得紧!
从朝天门一个古老的传说中也可见这个昔日景致的影子——据说曾有一挑夫在峨嵋山遇到一个老和尚,托他将一挑东西送到重庆朝天门的“金竹宫”,据说是一个寺庙。老和尚不曾解说挑中有什么,只要他答应不要打开且平安送到,就消失无踪。挑夫信守诺言,千里迢迢将挑子担到重庆。在朝天门逡巡询问良久,却无人知道金竹宫在何处。挑夫盘缠也将花尽,急得无可奈何。兀自信守诺言守住挑子,只到处打听。一天晚上,挑夫在朝天门水码头逛得累了,坐在街边吃馄饨,突然遇见一个小和尚挑着灯笼也来要馄饨,灯笼上倒明明白白印几个字:“金竹宫”。挑夫跟着小和尚一路行去,直往码头边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一个巍峨寺庙前,竟是金竹宫。长老收下挑子,问挑夫需要什么答谢,挑夫言无他,唯挑东西的青竹破了不能再用,长老遂叫小和尚向后园砍了一根好竹送与他。挑夫恍恍惚惚又行出寺门,听得背后水响,转过头去,自己竟是站在朝天门水边,再看手中青竹,竟是赤澄澄一根金竹。
现在朝天门犹有金竹宫遗迹。而传说中,若不是那个卖馄饨的,不知这挑夫几时才找得到这个水下的金竹宫哩。小时听这传说唯觉玄妙无比,后来却想:噫!和尚不是吃素的么?怎么,那时还有素馄饨?曾经吃过无数的小吃,却总是对馄饨有着特别的钟爱。还记得小的时候,交通不便,每次进城,须得从海棠溪渡江,记得那渡口原也是巴渝十二景之一旧址:黄桷古渡,进城的第一件事往往便是缠着父母买上一碗馄饨,以解嘴馋。现在想来,犹觉彼时汤鲜量足,回味无穷。而那时的馄饨已不再是街头挑担往来了,小店堂干净整洁的去处——反是国营店叫人不敢恭维。倒是那些僻街小巷里常常会令人得到意外的惊喜。到上高中的时候,特别记得临江门天桥下有一家小店的鸡汤抄手堪称一绝。彼时住校,周末回家时常特意绕道至解放碑,就为到那小店去吃一碗鸡汤抄手。抄手分量够足不说,且绝对用鸡汤调制汤料,味道鲜美异常,再撒上几粒香葱,足可令十四五岁少女天生的嘴馋颈得到充分的满足。可惜随着城市的变迁,临江门早已面目全非,天桥也已拆除,小店更是早已不知去向。
至今解放碑犹有名小吃:“过江抄手”。过江之意,在于抄手与调料分盛,吃时须将馄饨在调料中裹上一裹,取龙过江之意。其调料味辣油重,色泽艳红,回味无穷。过江抄手与油燃面同是老重庆久负盛名的古老小吃之一。而现在的馄馄,更多时成了火锅店食楼的小吃,精美小碗盛着,少少的几个端上来,样子是精致得紧了,却怎样吃都吃不出昔日的那种味道。不知道是生活过得太好还是现在的馄饨已不复再有昔日市井美味的那种认真细致。总是怀念曾经的那种大快朵颐的感觉,轻轻感慨中,不由得希望或许某天,还能听到:“抄手……热辣”的悠悠呼唤。
参考资料:http://www.shanxian.org/sashi/18/2006/01/05/2006010515128.shtml||http://bbs.cn.yimg.com/user_img/200605/18/aa***********_1306051804933.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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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川内,也包括重庆境内,却从不管那种小吃叫“馄饨”,而叫——“抄手”。未曾考较过“抄手”一名是如何由来的,但是从巴蜀一带发音的韵律来看,“抄手”一词显然更符合巴人的习惯。因“馄饨”一词用四川话发音乃是降调,而“抄手”的发音不仅是升调且余韵悠长,可以在川人的腔调中无限地延伸上去,高妙之处尚有余力自由地转上几转,收梢处依稀听得出那么一点点川剧的花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