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整个台湾地区的电影产量达到了81部。无论是电影产量还是票房,这一年都成为了90年代的翘楚。到了1991年,台湾电影业开始大幅缩水,年产量仅为33部,观众人次也减少了140余万,彻底跌入了谷底。从这一年之后,台湾电影起起伏伏,不见黄金时期的辉煌,也不见新浪潮时期的锋芒。无数电影人进行了无数种尝试,又一再地用“失败”的结果为这种尝试罩上了悲壮的色彩……
1990年之后,内地电影也经历了一个美国大片蚕食市场,国产片无人问津的寒冬。不过随着冯小刚每年一部发挥稳定的“贺岁片”的来临,以及李安用《卧虎藏龙》开启了“中国式大片”模式以来,内地影片稳扎稳打,现在也渐渐培养出了一批优秀导演和演员,保证了影片的质量,守住了市场。
下面,我们就将从这28年的发展中截取10年,用20余部影片,为你勾勒出一幅两岸电影的发展脉络。
Part 1 1990-2000
1990 《滚滚红尘》 《菊豆》
电影,无论其与生俱来的“铜臭味”有多重,它终究是一种表达方式;而表达,自然要牵扯到人以及人的命运。与其说电影纪录的是社会的变迁,毋宁说这种变迁只是导演视野下的一种历史的再现。
《滚滚红尘》
1990年,台湾导演严浩拍摄了三毛小说改编来的《滚滚红尘》,影片用一段传奇式的爱情故事讲述了大时代下个人命运无法自控的这个命题。类似的情节也出现在了赖声川的1992年的《暗恋桃花源》中。也许是受到张爱玲爱情小说《连环套》的影响,也许两岸中国同胞都喜欢这种“奇观化”的爱情故事——这也为琼瑶式苦情剧日后的风靡找到了缘由——这部电影获得了不应该得到了成功。
《菊豆》
同一年,张艺谋拍摄了影片《菊豆》。这同样是一部用“奇观化”方式拍摄而成的讲述畸情故事的影片。充斥全片的“下半身”的暗喻和张艺谋特有的色彩的对比都让这部电影成为了话题。
如果说《滚滚红尘》说的是大时代的话,那么《菊豆》说的无疑是小时代里的故事。在影片里,我们看不到人对自己命运的掌握,也就是说,人在时代里是渺小的,套用《暗恋桃花源》的台词来说:“在大时代里,我们很渺小,到了小时代,我们更渺小了。”
1991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大红灯笼高高挂》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1991年,台湾地区“第四台”急剧扩张,从电影院抢走了大批的观众,台湾电影瞬间坠入了冰点。不过,一些坚持走文艺片路线的导演还是拿出了令人惊艳的作品。可是电影业并不是靠几个天才艺术家就能拯救得了的。
杨德昌在这一年拿出了自己最具史诗气质的影片《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这个取材于报纸新闻的电影为观众勾勒了一幅台湾社会的“清明上河图”。外省人、本省人,少年阿飞、未成年小妹、……各色人等一一登场。杨德昌并没有还原什么“台湾省风情图”,他只是用自己的影片做了一次人类学意义上的社会分析。
《大红灯笼高高挂》
同样是这一年,张艺谋也拿出了自己的分析文本——《大红灯笼高高挂》(影片由侯孝贤监制)。在这部由苏童的《妻妾成群》改编来的电影里,张艺谋用大量封闭的画框式构图,表现了礼教和等级制度对人性的压抑和摧残。性饥渴得不到满足的妻妾们,开始互相诋毁;爱饥渴得不到满足的颂莲开始伺机出轨……结局肯定是悲剧,关键就在于,悲剧是怎么悲出来的。
两岸电影人不约而同地在1991年仔细体察了个体生命的生活状况,对于艺术和观念而言这是一种进步,可是这种努力和尝试很快就湮没在了电影工业的大潮中。在1991年之后,像是《少年杀人事件》这样精准的剖析社会电影,成为了绝响。
1993 《喜宴》 《霸王别姬》
《喜宴》
1993年是台湾的“电影年”,各种名目繁多的影展和民间活动占去了一年中的1/3时间。电影人和电影学者忙着“赶集”,无暇顾及拍片。打了鸡血的台湾电影市场,腾然勃起,可旋即就黯淡了下去。
这一年,李安从纽约大学电影学院毕业,在太太的扶持下,拍摄了《喜宴》。这部同性恋题材的电影引发了轩然大波。在同性恋未被社会接受的1990年代初期,李安做了文艺界的“急先锋”。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接受西方电影教育的李安比本土电影导演有着更为广阔的视角和眼界。同样,在美国拍片的李安也得到了美国宽松的发行机制和电影分级制度的“庇护”,否则,这部直接表现同性恋的电影不一定会得到金马奖华人评委的青睐。
《霸王别姬》
无独有偶,陈凯歌在这一年拍摄了他的巅峰之作《霸王别姬》,并且拿下了戛纳的金棕榈奖。《霸王别姬》一样反映了“同性之爱”,但是陈凯歌的处理就要高明而且隐晦许多。当然,《霸王别姬》绝对不是一部“同性恋电影”那么简单。
如果仅仅看这两部电影,那么很多人会产生“还可以”的错觉。这一年,台湾地区电影年产量26部,又有极多的三级片和言情片混杂其中,这实在不是一个及格的答卷。这一年,中影集团开始以“分账”模式引进好莱坞大片。本已萎靡的内地市场更是雪上加霜。真可谓是“沉船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1997 《甜蜜蜜》(张曼玉版 孙俪版) 《小武》
《甜蜜蜜》
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金马奖开始将香港电影当作内地电影来对待。7月,金马奖对外宣布当年的奖项设置——多了一个评审团大奖。在当年的金马奖上,香港电影占据了绝对优势,台湾电影人只获得了最佳男女配角两个小小的安慰。从这一年开始,台湾电影真正地陷落了,随后内地和香港电影大举侵入台湾地区,不仅在金马奖上,更是在市场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香港导演陈可辛在这一年拍摄了《甜蜜蜜》,让邓丽君的那首代表作重新在华语乐坛火了一把。不过这部电影没有什么深刻的主题和了不起的思想,它从头到尾灌输的不过是一桩“拿得起,放不下”的情事。可是,这部商业味甚重的影片却拿下了金马奖最佳影片奖,这也能看出金马奖正在努力向商业靠拢,毕竟没有市场支持的电影节办不长久。
《小武》
在内地,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日后的旗手和文艺片代言人的贾樟柯在这一年拍摄了他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作品——《小武》。在这部长片处女作里,贾樟柯展示了他的才华、体现了他对现实的关注,他的作品,往往是“反映当下”的文本和利器。贾樟柯的成功不具有“复制”的可能,因为他很早就成为了国际电影节的宠儿,仅仅依靠发行国外的版权,制片方就可以收回成本。所以,影片不在内地上映,对他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可是一个导演的作品不能和本国观众见面,这是一个成熟的电影市场么?
2000 《卧虎藏龙》 《一一》 《鬼子来了》
《卧虎藏龙》
在2000年的金马奖上,《一一》颗粒无收,倒是合拍片《卧虎藏龙》坐上了金马奖的头把交椅。2000年,全台湾电影票房一亿八千万新台币,其中《卧虎藏龙》拿走了一亿零一百万。要知道,在一个稳定的市场里,一支独大,不是春。
《一一》
《一一》是一部安静、内敛、发人深省的电影。杨德昌在影片抽丝剥茧地分析了人生、人的命运和人的归宿。在动辄就是“批判”、“揭露”和“控诉”的华语电影界,能出现一部像《一一》这样淡定稳重的影片,可能只是偶然。而在美国侵染许久的李安拍摄的《卧虎藏龙》非常讨好美国人。李慕白和于秀莲的爱情以及莎士比亚式的对白是送给奥斯卡评委的;玉娇龙和罗小虎之间像是西部牛仔一般的狂野的爱是留给普通观众的。加之对“中国功夫”的奇观化展示,这部电影无论是在奥斯卡上,还是在票房上,都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可是电影,真的要这么功利么?
《鬼子来了》
这一年,姜文拍摄了《鬼子来了》。这是一部没有正面表现战争以及大无畏的中国居民奋勇抗战的影片;这是一部从“负面”反映中国人的影片。理所当然的,这部影片领到了“禁映证”。同样是在这一年,贺岁皇帝冯小刚拍摄了一部家庭伦理戏《一声叹息》,走出了贺岁和喜剧的庇护伞,冯导就失去了票房。
在新千年的第一个年头里,台湾电影——整个华语电影界在高傲和卑微中游走。
Part 2 2001-2008
2001 《榴莲飘飘》 《十七岁的单车》
《榴莲飘飘》
2001年,香港电影继续在金马奖上大行其道,台湾电影和内地电影则被暗箱操作和潜规则弄得苦不堪言。2001年的金马奖上,王小帅的《十七岁的单车》一无所获,气得焦雄屏跳出来揭黑幕。小岛台湾,人际关系复杂,一个金马奖渐渐地变成了“公关场所”,而不是影片的“竞技场”。当年,台湾电影年产量10部,本土影片的票房仅占到总票房的0.1%。这一系列数字似乎都在表明台湾电影的衰落。
《十七岁的单车》
退一步来看,陈果的《榴莲飘飘》还是一部挺不错的电影,视角也和王小帅的《十七岁的单车》差不多,除去太多的煽情和港片烂俗的处理方法的话,这也能算得上是一部值得拿下金马奖最佳影片的电影。而《十七岁的单车》的败走麦城则有点可惜了,因为它完全是人际关系操纵的结果。作为王小帅扬名影坛的代表作,《十七岁的单车》取材于著名的《偷自行车的人》。王小帅在现实主义的立场下,重新将这个意大利的故事包装在了发展中的北京中。影片散发着王小帅的个人特色,虽然有些地方比较刻意,但终究还是一部佳作。
这一年,两岸三地的电影人都开始从细处着眼,用力表现小人物的生活状态。这是一种在政治稳定、经济宽裕的年代里才会出现的电影。只有在保暖之后,艺术家才能去体察生活、关心小人物的疾苦。不过在这年之后,他们分道扬镳。
2003 《无间道》 《盲井》
《无间道》
2003年,魏德胜拿出了一段5分钟的宣传片,他希望借此招徕金龟婿的青睐,好给他2个亿新台币的投资,让他拍出那部现在只存在于他心中的史诗巨片。不过在当时年产量只有15部电影的台湾,这只是小魏心中美好的愿景。
在2002年的金马奖遭遇信用危机,《蓝色大门》高调退出金马奖之后,次年的金马奖又颁给了一部香港电影:《无间道》。不得不说,《无间道》是一部出色的电影,他有一个精巧的剧本、有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众多大腕主演也贡献了完美的发挥。但是金马奖真的堕落到了要靠“卧底警匪片”来赚取收视率的地步了么?
《盲井》
当年,李扬拿出了自己令人惊艳、令人心痛的处女作《盲井》。在这部黑乎乎、黯黢黢、脏兮兮、血腥腥的影片里,李扬不粉饰、不做作地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这种真实并不是事实上的真实,而是影片里的这种黑暗的故事,由不得人不信。
2003年SARS肆虐,电影院因为是人群聚集的场所也遭到了一定的影响。在这一年,金马奖用一部香港商业片终结了自己文艺的传统,相应地,在次年奥斯卡也用美国版的《无间道》葬送了马丁•斯科塞斯的传奇。这一年,哥哥死了……
2004 《可可西里》 《茶马古道》 《20 30 40》
《可可西里》
虽然侯孝贤当众说陆川的《可可西里》是一部“幼稚”的电影,虽然这部电影有着不小的硬伤,但是《可可西里》还是拿下了金马奖的最佳影片奖。内地电影已经全面进军台湾地区,在另一种层面上,金马奖再一次“被枪毙”。
《茶马古道》
这一年,久未拍片的田壮壮拍摄了一部纪录片《茶马古道》。这部电影并不像田壮壮以往的作品那么晦涩、难懂,但是和宗教沾染上了关系之后,田壮壮总是有那么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以至于他后来拍摄的《吴清源》都那么空灵、那么“禅”。
《20 30 40》
台湾电影方面,张艾嘉拿出了自己的一部新作品《20 30 40》。在这部女性扎堆的影片里,张艾嘉不厌其烦地诉说着女人的心事。只是太过依赖于演员表演的张艾嘉,什么时候才能再拿出《少女小渔》那样有见地、有卓识的影片呢?
可以说在这一年之后,以陆川为代表的,看着好莱坞大片成长起来的导演掌握了话语权,虽然张艺谋、陈凯歌们还是大腕,但是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加之《英雄》和《十面埋伏》的昏招迭出,张艺谋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再过一年,拍摄了《无极》的陈凯歌也变成了不靠谱的导演。这是换血的一年,这是华语电影阵痛的一年。新导演还不成熟,老导演已经过早地休憩了。
2005 《功夫》 《无极》 《天边一朵云》
在经历了几次的审查、翻案和重复之后,有全裸镜头和色情元素的《天边一朵云》通过了台湾当局的审查,赚取了一刀不剪的命运,“全尸”于观众见面。更让蔡明亮高兴的是,按照电影局的规定,只要电影通过审查,导演就能得到千万奖金的鼓励——可是这千万新台币真的能推动电影业的复苏么?
《功夫》
这一年的金马奖继续堕落,最佳影片发给了周星驰的《功夫》。春风得意的星爷不仅拿过了金像奖而且还拿下了金马奖。也许他什么时候在内地拿一个华表奖——那么他真的就成为了华语电影界里的“大满贯”获得者。不知道台下的蔡明亮、侯孝贤和杨德昌看到这个以低俗喜剧起家的小导演拿到金马奖杯的时候,心里是一种怎么样的五味杂陈。
《无极》
和金马一样不靠谱的是大陆的另一位风云导演:陈凯歌。在2005年,他拍摄出了自己职业生涯中的里程碑——《无极》。虽然影片没有烂到不能看的地步,但是随后的“馒头血案门”和陈导的“人不能无耻门”都使得这位曾为中国电影创下辉煌的导演站在了风口浪尖,直到《梅兰芳》为他挽回声誉。
2005,集体不靠谱。华语电影界进入了疯癫和痴狂的境地。“不差钱”的时候,拼命挥霍,无论是千万奖金,还是过亿投资,华语电影差点进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不过这一年有一个惊喜,那就是胡戈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2007 《色,戒》 《太阳照常升起》 《帮帮我,爱神》
《太阳照常升起》
2007年,华语电影在时间诶影坛上大放异彩。年初,王全安的《图雅的婚事》在柏林电影节上拿下了金熊奖;年中《太阳照常升起》引发了全国性的大讨论;到了年尾,李安的力作《色,戒》又在水城威尼斯拿了金狮奖。如果姜文能勤快一点,把《太阳照常升起》送到戛纳,这部色彩炽烈、节奏欢快、载歌载舞的天书影片并不是没有可能在戛纳拿一个奖。
《帮帮我,爱神》
台湾电影也在缓慢中复苏。曾经是蔡明亮御用演员的李康生拍摄了自己的影片《帮帮我,爱神》。为了让影片有票房,李康生和影片主创走上了街头,像小贩一样开始沿街叫卖起了自己的电影。经过两个月的“营销实践”,《帮帮我,爱神》预售出了15000张电影票,破了之前台湾电影预售影票的所有记录。
《色,戒》
李安为了自己的《色,戒》能在大陆顺利上映,自己主动剪掉了5分钟的“少儿不宜”的镜头。剪辑之后的版本通过了审查,随后李安放宽了对自己的要求,重新编辑了一个剪掉2分钟的版本——这也就是所谓的“内地版”《色,戒》。李安并没有做剪刀手,他是重新剪辑出了一个版本。
2007年的年底,全体中国人在抗击雪灾的同时,都在期待着新的一年和未来的日子。同样,华语电影市场也在悄然地转暖。无论今天的金马是不是给了内地的《疯狂的赛车》,无论明天的金马是不是还要挣扎——有一条是不变的:“太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