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在很多人的想象中，你是类似诗人顾城那种以本真的自我活着的人。
张楚：不是，完全不是。我小的时候可能是这样。但是在工作中，会遇见幕后的人对商业的理解不到位，或者一个同事对摇滚乐的理解不到位，这时候我就会用成熟的运作方式去理解他们，解决问题。
我从小学的是工科，所以会用理性的方式做事。我经历过想用摇滚乐解决事但是做不到的时代，所以会想办法让一些事物能在现实中呈现，而不是用单一的自我和思维去处理问题。我不想在一个角色里塑造童话，或者神话。
东方早报：之前的三张专辑，顺序听下来会发现你的表达愈发碎片化。
张楚：是。一个人成为一个符号的时候，他肯定会被强化。他会强化自己的东西，这是人性的基本面。摇滚乐被碎片化其实也是它消解的过程，毕竟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比如它被善良的人理解为悲天悯人，被有目的性的人理解为有理想主张。不同的人消费同一个东西时，它一定会七零八落。
东方早报：也就是说在大家消费你的作品之前，你主动就拆解了自己的歌？
张楚：我比较容易共情吧。在写歌的过程中我很容易体会到别人对它的意愿。音乐本来是精神活动，但是很多人愿意把它落于实处，比如在摇滚乐现场为什么有人喜欢举个大旗就是这个道理。我又喜欢读人类学的书。大部分人和事在没有秩序的情况下一定会消解的，对不对？
东方早报：你很少写现实了，更加关注内心，为什么？
张楚：因为那些糟糕的东西别人都写了。看到糟糕的事如果我也难过、愤怒就是中招了，我现在就是同情。我会参加类似灵修的课程，教你怎么回到自己纯粹的本心。好坏对错都是拽出来的，我想练习单纯的生活。
东方早报：不少音乐人和你一样从中年就开始往内向探索。
张楚：人与人之间千差万别，如果不建立一个自己的体系，遵循别人的固有理解，就只剩下一个习惯性的样子。
和过去之间产生了鸿沟东方早报：据说你喜欢上讨论外星人的网站，看外国人单纯记录生活的博客？
张楚：那种博客现在看不到了。对外星人的讨论虽然越来越多，但是成果止步不前。
东方早报：探索外星会对你的空间和时间观产生影响吗？
张楚：会，会产生不同的维度。进入那种维度时有未知的力量，很神奇。
东方早报：之前你曾说过你对时间的理解可能和别人不一样，怎么说？
张楚：我不能明确界定，只是有这种感受。有时候挺错乱的，我只能这么说。
东方早报：新专辑快做完了吧，还会批判现实吗？
张楚：小孩儿的时候我特别批判现实，现在不这么干了。因为批判牵扯到正义的标杆，但是正义有时候也不那么宁静，需要别的东西来堆砌。但是对小小的个体来说它只是一种社会的状况，谁又能把它掌控得那么好？换成我也掌控不好。
现在我对这些没什么诉求了，因为诉求会产生依赖。但是人终将离去，虚无也是一种过程。我去参加朋友的葬礼，他拆得比我更早，跟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结都拆了。
东方早报：现在在舞台上唱歌是表演的状态还是完全发自内心？
张楚：有表演成分，也要投入，不能割裂。我需要表演，不然有时候别人感受不到。
东方早报：刚上台唱歌那会儿呢？
张楚：那时候叫表达。
东方早报：是否因为那时候有充沛的东西要表达，现在没那么充沛了？
张楚：不是。我觉得现在很大的一个困境是想表达的东西恰恰是跟过去相反的。就像一个人小时候被教育“生活是好的，应该多吃多喝多玩”；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有一天你要死了”。这二者完全是反的，你怎么看？过了40岁，你问自己的问题和给出的答案和过去可能是完全相反的。过去我认为要爱社会、关心社会，现在则告诉自己要宁静，要简单，和过去之间产生了鸿沟，对人来说是不愿意承认的。
东方早报：现在状态好吗？
张楚：挺好的。我在尽量处理那些没理清的复杂。
东方早报：很少会有记者问你关于家庭的打算，好像大家都觉得这个问题问你不合适？
张楚：我自己也是某一天惊觉，呦，时间都过去了，我怎么还是没家庭没孩子。但是想想又乐了，觉得过了这个点挺好的。以前会觉得自己不够完美，现在不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