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现当代人本主义的发展受到两种思想的直接影响并分为两个主要发展阶段。一是唯意志主义及早期生存主义哲学阶段,其思想特征是与黑格尔式的绝对理性截然对立、但却处于边缘态势的非理性,这一阶段从形式上看并没有受到马克思的影响,不过,为马克思所批判的以施蒂纳为代表的无政府主义思潮倒有理由被看成是早期的唯意志主义。接下来是受现象学哲学影响的生存主义及释义学哲学阶段,这是西方当代人本主义的主流。胡塞尔的继承者们舍弃了其现象学的超验本性,将现象学发展成为一种经验现象学或感性现象学。非理性仍然还是这一阶段人本主义的核心精神,而且由于弗洛伊德主义的推波助澜,非理性的特征显得尤为突出。但这一阶段的非理性并不是仅仅与黑格尔式的理性绝然对立着的,而是直接参与了哲学理性的自我修复与校正活动,并逐渐融入了理性形式从形上理性向实践合理性的转换历程(注:参见拙作:《从形上理性到实践合理性》,《求是学刊》1995年第3期。)。
马克思人学对西方当代人学的一个重要意义就在于先行地蕴含着理性形式转换的可能性及方向。也许,在黑格尔式绝对理性的视阈内,马克思的努力也可以看成是某种非理性,但马克思绝不放弃理性,而是把批判的矛头直指传统的形上理性。按照马克思的理解,形上理性,当远离人的实践活动而又要强扮成人的一切实践活动的终极根据时,往往是在要神秘主义花招,而一旦揭开这种神秘主义花招,也就识别了 形而上学的空洞的躯壳。“凡是把理论导致神秘主义方面去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8页。)。 正是在对传统哲学的“无人身的理性”的批判与解构活动中,基于对当代生存实践活动的内在分析,马克思确立起了实践的唯物主义。实践合理性乃实践的唯物主义的理性形式,理性就存在于人作为主体对于自身实践活动的理解活动中,人是通过对对象世界的改造活动从而才真正实现对世界的解释的,这一被解释的世界不过就是人自身的历史实践活动所造成的属人世界。因此,人、生存、历史、实践、文化、理性以及语言等等属人的活动直接构成了一个网状的解释学循环系统,而诸多人文科学的使命就在于呈现、反省并建构这一解释学循环系统——这正是从狄尔泰、海德格尔以及伽达默尔等人的人本主义解释学所要竭力追求而又未能达到的方向。
将马克思人学纳入到自己视野中的生存哲学家们,大都明确承认马克思人学思想的无法比拟的优越性。萨特曾将17世纪到20世纪分为三个思想的时代,即笛卡尔和洛克的时代、康德与黑格尔的时代、马克思的时代。萨特断定,当代西方所处的正是马克思的时代,“马克思主义非但没有衰竭,而且还十分年轻,几乎是处于童年时代,它才刚刚开始发展。因此,它仍然是我们时代的哲学:它是不可超越的,因为产生它的情势还没有被超越。”(注:萨特:《马克思主义和存在主义》,《辩证理性批判》上卷,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28页。)海德格尔则断言:“马克思在体会到异化的时候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所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的观点比其余的历史优越。但因为胡塞尔没有,据我看来萨特尔也没有在在中认识到历史事物的本质性,所以现象学没有、存在主义也没有达到这样的一度中,在此一度中才有可能有资格和马克思主义交谈”(注:海德格尔:《论人道主义》,《存在主义哲学资料选辑》上卷,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38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