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是与比兴并称的古代诗歌的基本手法。赋陈,一作铺陈。铺排,是铺陈、排比的简称。在篇幅较长的诗作中,铺陈与排比往往是结合在一起用的。铺排系将一连串内容紧密关联的景观物象、事态现象、人物形象和性格行为,按照一定的顺序组成一组结构基本相同、语气基本一致的句群。
它既可以淋漓尽致地细腻铺写,又可以一气贯注、加强语势,还可以渲染某种环境、气氛和情绪。 在赋体中,尤其是富丽华美的汉赋中,赋法被广泛地采用。汉乐府和汉代某些五言诗也与汉赋互相影响,更将铺陈与排比相结合,相得益彰。
(一)景观物象的铺排。即通过多侧面地描绘景观物象,以渲染环境、气氛、情调。如汉代乐府诗《江南》(一题作《江甫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可能是一首武帝时所采的《吴楚南歌诗》,是江南水乡渔家儿女与劳动相结合的情歌。诗中以“莲”谐“怜”(怜爱,爱恋),又以“鱼”谐“女”(女郎、渔家姑娘)。后面四个铺排句,仅仅换动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词,却富有情韵地反映了男女青年在采莲劳动中互相娘戏追逐的情态。
(二)事态现象的铺排。在叙事诗中常以排比的句式铺陈其事。如北朝民歌《木兰诗》中就有好几处着意铺排渲染.这位古代巾帼英雄代父从军的典型事迹。诗中铺写她在出征前“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出征中“朝辞爷娘去,喜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鸡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一作‘黑水’)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瞅瞅”;归来时“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阀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装。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通过这些铺排抒叙,有力地突现了花木兰保家卫国、居功不傲的劳动妇女的质朴本色。读之,使人感到畅酣达意、痛快淋漓。
(三)人物形象、性格行为的铺排。叙事诗中还有对人物一服饰装扮、年龄、言谈举止、个性气质的铺排抒叙,有助于多角度地塑造完整的人物形象。
1.销写人物的服饰装扮。借此以显示人物的身分和外表。如汉代《陌上桑》中描写秦罗敷的装束:“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湘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意在突现罗敷的端庄和美貌。
2.铺写人物的年龄教养。借此以显示人物的成长过程。如《焦仲卿妻》中的刘兰芝:“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以突现兰芝的知书达理、聪明能干。
3.铺写人物的性格、行为。以此突出人物的鲜明个性特征,这在塑造人物形象中是至关重要的。如关汉卿作自我画像的[ 南吕] 《一枝花·不伏老》(节录):“「黄钟尾」我是一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圈套)。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牡丹,借指出众的女色),扳的是章台柳(妓女的代称)。我也会吟诗,会篆榴(写古体字);会弹丝(弦乐),会品竹(管乐);我也会唱鸣鹤(《鸣鹤天》等曲调)、舞垂手(舞蹈名);会打围(围猎)、会激鞠(踢球);会围棋治双陆(类似下棋的博戏)。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痴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儿般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阴间)。天啊,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指勾栏妓院)走。”这段曲子以铺排的手法突显作者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反常举止,寄寓着坚强不屈的反抗精神和执着于文艺事业的决心。
由此可见,铺排与含蓄恰好是完全不同风格的两种艺术手法。铺排的主要美学特征乃是淋漓尽致,畅酣达意。
比
赋比兴是我国三种传统的手法,比即喻,是其中最基本的手法,用得最为普遍。 一般说,用来作比的喻体事物总比被比的本体事物更加生动具体、鲜明浅近而为人们所知,便于人们联想和想象。
如李白的《宣州谢肌楼钱别校书叔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以抽刀断水喻举杯销愁,真是贴切精当,妙语惊人。
又如蒋捷的《梅花引·荆溪阻雪》:“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状愁情之冷清孤独犹如夜雪家海.耐人品味。
如苏轼的《水调歌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将人生在世悲欢离合的事理同自然界的自然现象及其规律相比,发人深省,给人启迪,使人旷达。
例如汉代无名氏的《古绝句四首》其三:“菟丝从长风,根茎无断绝。无情尚不离,有情安可脱?”(其意调:菟丝本是无情的草木,其根茎尚能相依不离;而人是有情的,怎能轻别离呢?!)诗中先对无情的菟丝(一种蔓生的植物)作肯定,从而对本应有情的人却轻别离作否定。尽管人非草木,而今人却还不如草木!激愤之情以反喻出之,更见入木三分。
例如李煜的“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乌夜啼〉)即以两种状态与动作,博喻愁绪纷乱、难以排遣。
再如贺铸的“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青玉案》),以博喻状“闲愁”漫无边际、纷乱杂沓、绵绵不绝。
徐再思的“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蟾宫曲·春情》),后三句博喻少女病态又似见其人,如摄其魂,惟妙惟肖。
博喻,有时用来摹状某种事物各个方面的情状,有时则专门用来摹状某种事物的某个方面的特征。恰当选用某种生动具体的事象来比况某种生活的哲理,会给人留下鲜明而深刻的印象。
例如曹操的名句:“老骥伏枥(马棚),志在千里;烈士(积极于建功立业的志士)暮年,壮心不已”(《龟虽寿》),就是将老马闲置马棚与志士处于暮年这两件事情先后讲出,让人们自己去体会其间在道理上的相似之处。
又如汉代无名氏的《古歌》:“高田种小麦,终久不成稳。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将小麦不宜种在高田,用以比况太不宜久居他乡,让读者体会两者在道理上的相似之处。
兴
兴,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从特征上讲,有直接起兴、兴中含比两种情况;从使用上讲,有篇头起兴和兴起兴结两种形式。
1.兴中含比
兴中含比,即在“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的起兴句中也兼含有“以彼物比此物”的比喻在内。兴中含比,多用在诗篇的开头。用来起兴的物象本来与主题没有直接的关联,只是起触媒作用,也含有一定的渲染铺垫之意。但若与比一旦相结合,兴中含比,那就和本题直接挂上钩了。兴中含比,要比单纯地起兴或单纯地用比,则诗中意味倍增。兴中含比,以兴为主,比则从之。
兴中含比,常见于表示情爱、亲情、离别之类的诗作中,多从外界景观物象中触发联想。从兴中含比所取的兴象类型来看,有以动植物作比兴者,也有以非生物或自然现象作比兴者。
从《诗经》以来的古代诗歌中,兴中含比,取兴象于植物的颇多。
例如杜甫的《新婚别》的开篇就是这样的:“菟丝(一种蔓生的草本植物)附蓬麻,引蔓故不长。嫁女与征夫,不如养路旁。”一开头就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的起兴,起兴句中又隐含着“嫁女与征夫”的不可靠、不长久的比喻。这就是兴中含比。
又如《诗经·周南·桃夭》云:“桃之夭夭(鲜嫩貌),灼灼其华(花)。之子(犹言‘这人儿’)于归(出嫁),其宜(使……和顺)室家(家庭)!桃之夭夭,有贲(果实大而多貌)其实(果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茂盛貌)。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这是一支庆贺新婚的歌,可能是新娘的女伴送她出门时唱的、歌词的大意是:鲜嫩的桃树呀,花儿开得火样红。这个姑娘过门去,定能使家庭红火火!鲜嫩的桃树呀,果实累累结满枝。这个姑娘过门去,定能使家庭很幸福!鲜嫩的桃树呀,叶子长得密稠稠。这个姑娘过门去,定能使家庭更兴旺。歌词三段开头都以“桃之夭夭”起兴,又从桃的花、果、叶层层着色渲染,兴中兼含比喻,对新娘嫁过去表示了许多良好的祝愿。这也是以植物起兴兼作比。
乐府《古艳歌》:“茕茕(孤独无依貌)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首诗的前两句即以动物起兴,兴中兼含比喻。写弃妇被迫出走,犹如孤苦的白兔,往东去却又往西顾,虽走而仍恋故人。后两句是规劝故人应当念旧。
北朝《陇头歌辞》其一为:“陇头(陇山之巅)流水,流离(淋漓)山下。念哥一身,飘然旷野。”其三为:“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关中),心肝断绝。”这两首诗歌,前两句都以陇头流水起兴,兼及以流水的状态和声响作比,状漂泊未归和乡愁悲凄之情态。此处虽作为触景生情、情景交融解也未尝不可,但毕竟是由此及彼产生的联想的兴笔,又由于兴中兼比,便将前半与后半紧密联系起来而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了。
兴中含比,比兴兼取,便有这样的妙处。可见,方东村的“兴而兼比”则“取兴不取比”之说未免有点偏颇。
2.兴起兴结
诗词中凡用“触物以起情”、“感物而动”的兴笔开篇或收束,谓之“兴起兴结”。它具有触发联想、渲染气氛、调动情绪的功能。古代诗词中,兴起,用得较为普遍;兴结,相对地说来用得较少;而兴起兴结,有时合用于一首诗中,则更为少见。
如杜甫的史诗《新婚别》中云:“菟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结发为妻子,席不暖君床。 …………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人事多错迕(交织着不如意),与君水相望!”这是一首代言体的叙事诗,诗中塑造了一位深明大义的新娘子的形象。开篇以植物兴起,结尾则以动物兴结:柳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由比翼乌联想到别离人,这是又一种形式的兴笔。全诗由开头的“兴起”到结尾的“兴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