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悔”为话题的议论文
參考答案:从地铁站出来,是人流高峰期,地铁站台仿佛一只巨大的鱼缸,人群就像穿梭回游的鱼儿。他被后面疾步往前赶的人从侧面撞了一下,他早已习惯社会中人际间的碰撞,从生理到心理的到情感的,所以并不为意,本能地一停步,见是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的眼光跟他刚一接触,就问他:“三益大厦从哪边走?”他回答:“那应该走东出口……”可是年轻人却马上离开他,又去问站台上报摊的售卖员,他心想,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相信我的回答?我指点得很正确很清楚呀……他这样的年纪,加上他的教养,以及他个人性格中的一种执拗,使他在短短几秒钟里,产生一种慨叹,如今社会上人与人之间怎么增加了那么多的戒备?连问路也要三问验证才能确信吗?同时又产生出一种冲动,就是一定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使这位年轻人树立起信任陌生人的信心。于是他小跑着,穿过江鲫般的人流,追上了那年轻人,呼唤他:“小伙子!”
那年轻人听见他的声音,回头望着他,眼里充满复杂的表情,他一时难以破译,总的来说,大概是无比惊讶。他就对年轻人说:“小伙子,我带你去三益大厦。最近这边修路,临时拦出许多栅栏,如果没人带路,那就可能绕来绕去找不着了……”年轻人瞪圆眼睛,嘴唇蠕动着,大概是想说不用了不用了,他就又微笑告之:“我就住在这边,顺路就把你带到,跟我走吧。”他引领着那年轻人去上滚梯,那年轻人自觉地站到滚梯右侧,他心想,这就说明小伙子还有点文明习惯,大概是个外地考到北京的大学生吧,去三益大厦,也许是到那里头的公司求职面试,那就更不能因为路不熟误过约定的时间,自己带他去真是非常应该,也算是退休后的平淡生活里的一桩小小乐事吧。
出了地铁站,那年轻人就说:“老先生,我自己去吧。”他笑:“看见吗?两边全是临时栅栏,谁都得从这儿过呀……”转了两个弯儿,出现岔口,那年轻人说:“谢谢啦,您自便吧……”他的笑容更灿烂:“自便?那你可知道该往哪边?来来来,跟我拐这边……”就这样,终于走出栅阵,人流疏散开,前面已经显露出了三益大厦,年轻人煞住脚,这回不知怎么绷紧脸,挺不高兴的样子,挺生硬地说:“行啦,别跟着我啦,我看见啦。”他本想说:“我回家也得经过三益大厦,我把你送到门口吧。”但望见那年轻人的眼神,他想,啊,如今的年轻人都特别在乎自己的隐私权,也许,人家到三益大厦里办事,希望能够保密呢,于是他就站住不动,指点前面说:“大厦的门朝西,拐往西边的时候,留神那地下存车库里开出来的车,虽然规定车子到了出口一定要停下来,看清没有路人才能开出,可是如今就有那财大气粗的人,车子猛地往外冲,上个月就撞倒过一个民工,我正好路过嘛……那开车的还骂那民工不懂城里的规矩……所以,你头回往那儿去,要特别地小心!”
阳光下,一个矮胖的花甲老人,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目光交接着。两个人心里都涌动着很多想法,却都无法弄明白对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年轻人朝老人点下头,含混地道谢,转身往三益大厦那边走去,老人为了不干扰那年轻人,就且不回家,往另一岔路走去,那边有个公共绿地,他想去那里散散步也好。
年轻人还没到三益大厦就停住了脚步。他猛地扭回头,看那领路的老人还在不在。没影儿了。年轻人的心先一松,接着就越来越紧,仿佛被他自己的手狠狠地捏着。他是在下地铁车厢后,从老人一侧的衣兜里,窃走了老人的钱包,那钱包里究竟有些什么,他还没机会检看。他向老人问路,以及问过老人又去问卖报的,无非都是转移老人的注意力,万没想到的是,这位老人却向他展示出了十二万分的善意……这世界上还真有善吗?真有信任吗?甚至会信任他这样的一个生命?……他的行窃史还很暂短,为使自己这样的行为跟还没泯灭的良心不至于激烈冲突,他总对自己说:这世道哪有什么真正的同情、善意与信任?……一种浓酽的悔意涌上心头,他想马上找到那不见身影的老人,把钱包奉还……他朝三益大厦的反方向快走了几步,却又站住了。他在悔的边缘徘徊。他还是觉得以他个人的遭遇而言,像这位老人这样的社会存在还太少,他还不能放弃他的报复心理……
那花甲老人是在绿地的长椅上坐下休息时,才发现自己丢了钱包的。那个声称要去三益大厦的年轻人,自然立即成了他心中的疑犯。他把整个过程细细地回忆了一遍。他心中旋出丝丝悔意。难道无私助人在眼下的世道里是一种奢侈甚至一种痴愚?难道世道已经发展到不可以信任任何一个陌生人,甚至就连熟人也必得心存六分以上的戒心?……他的心思也一直在悔的边缘徘徊。当他往家里走去时,他这样想,没有充分的证据可以断定是那年轻人偷窃了自己的钱包,自己以后要把钱包保护得更好就是了:他以十二分的善意去帮助陌生人并没有错,这样的事情过去倒是做得太少了,而且,应该有更多的人乐于以自己的行动———那怕只是热情为人带路这样的小善,来点滴增加这社会的人际温暖与亲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