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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荣花物语 文 / 甘世佳
我们的土地上耸立着许多高大的城楼,这是这个时代最最坚固的堡垒。
那个被称为英雄也被骂作独夫的太阁丰臣秀吉[iv]营造的大阪城,无疑是这些堡垒中最大,最高,最牢不可破的一个。无论秀吉的宠妾淀君,还是他们的儿子秀赖,都坚信亘古无匹的大阪城,即使太阳永远不再升起,也不会被攻破。
当十岁的真田幸村第一次随着父亲走到巍峨的大阪城下,所有的疑虑都化作了惊奇,他拉着父亲昌幸[v]的手,抬起头望着父亲长满胡须的苍老的脸。
父亲,这样雄伟坚固的城,真的永远不会被攻破的啊。
昌幸用长满老茧的手抚摸着巨大的砖石。太阁秀吉还在世的时候,昌幸就被称为世上第一的战略家。如今太阁死了,只有这座巨城留在人间。当年英雄们在疆场上征战驰骋,腥风血雨的乱世,能保全弱小的自己,需要怎样的智谋?
昌幸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看见年幼的幸村睁大了眼睛,对这座巨城充满了虔诚的敬畏。
他笑笑,慢慢走到城墙上面。摄津[vi]平原一望无际,油菜花熟了,把大地染的和太阳一样的颜色。南方,四天王寺[vii]的金顶在落日的余辉下闪闪发光。这座庙宇已经存在了一千年。
他长叹一口气。看着下面的小幸村手舞足蹈的看着城楼,喃喃自语。
时代和人的心都有毛病。
说罢,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起年轻时在风云乱世里的征战,都数不清取得过多少场战斗的胜利。每一场胜利到最后,不过尸横遍野,什么都没有改变。
武士们挥动刀剑,谋士们绞尽脑汁,就以为自己改变了世界吗?他们恐怕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改变。
忽然,昌幸听见幸村和人说话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见幸村和一个云游僧在讲话。
师父,你也是来看这伟大的大阪城吧?
僧人微微一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viii]
昌幸一惊。他冲下城楼,看见自己儿子疑惑的脸。
大师,请问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贫僧自城东南四十里道明寺而来,往城南四里四天王寺而去。见此小儿,乃有缘之人。
不知小儿……
云游僧默默念起经文:
经颂三千部,曹溪一句亡。
未明出世旨,宁欢累生狂?
羊鹿牛权设,初中后善扬。
谁知火宅内,元是法中王……[ix]
念罢,两眼一睁道,施主,此小儿乃阿修罗[x]。
阿修罗?
战神阿修罗睁开双眼,天地万物被血水染红,是所谓英雄。且命中注定,阿修罗无爱无恨,无以改变。二十有七,命丧道明寺,成其英雄一生。
什么,只有二十七……?
云游僧又是微微一笑。施主觉得,长或者短了?生命的长短,渺茫无极,无限大如宇宙,无限小如恒河之沙。
只是,会不会还有变化的可能。
那云游僧长啸一声。飘然远去。忽然又回过头,施主,可曾知道太阁丰臣秀吉临终所歌?
昌幸望着僧人远去的背影,呆呆地立在夕阳里。太阳终于朝西边落下去了,天地间的一切,仿佛被染成血一样的鲜红。他又似乎看见了尸横遍野,日落斜阳。
爸爸,他说什么?太阁殿下临终时,唱过什么?
昌幸的眼睛仿佛看不见了。他蹲下身子,摸索到幸村的脸蛋。这个孩子,是……阿修罗。
昌幸作为这个时代最有智谋和声望的将领,当然知道,度过英雄一生的丰臣秀吉,在死时留下了怎样的歌。
他对着幸村微笑着。孩子,那首歌是这样唱的。
随露珠降临
随露珠消逝
此即吾身
大阪的往事
宛如梦中之梦……
翌年,关原[xi]合战。
英雄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所谓的后英雄时代也就来临了。在英雄的帐下蛰伏的众多豪杰,很快的,又将血雨腥风卷上了历史的舞台。
骏河大将军德川家康[xii],一个有无比野心却有着极深涵养功夫的人,也可以赞他是一个英雄。在太阁的时代,他懂得臣服;而如今,他要夺取天下。很快,一大批诸侯站到他身边,所谓东军。
以丰臣秀吉在世时的内政第一把手石田三成[xiii]为首,和德川家康始终有着利益冲突的一班太阁旧臣,竖起大旗和德川家康对抗。所谓西军。
在战场上,没有谁对谁错。在历史上则有,因为历史是战胜者书写的。
东西两军,夹杂着野心,理想,无奈和漫天的烟尘,混合着武士刀的光芒和菖蒲花的香气,像闻到血腥味的俄狼,浩浩荡荡杀向决战场——关原。所谓的战国时代最浩大的一场战争,即将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在真田氏的居城上田城,昌幸也接到了双方拉拢他加入战团的书信,分别是德川家康和石田三成手书。真田氏只有区区一个上田城和三千兵马,本来对这场双方投入数十万兵力的大决战并没有什么影响。然而,当世第一谋将真田昌幸,他个人的存在也许就会成为扭转战局的那一块砝码,东西两军的首脑可能都是这样认为的。何况,真田家的上田城,若属西军则会成为阻挡德川大军西进的第一座堡垒,若属东军,则是东军在后方少了心腹之患。
[图2:上田城保卫战中一战成名的真田幸村]
昌幸坐在灯下,烛火摇曳不定,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旁边,长子信幸和次子幸村站立着。
信幸已经是一个极具主见和战略头脑的年轻武士了。他机敏过人,尤其是射得一手好箭,几乎是百发百中。相形之下,还没有过十二岁生日的幸村似乎更应该在后院嬉戏。然而去年从大阪城回来之后,父亲便要求他参加所有的军务会议。
信幸当然明白自己的爱子需要什么。他早已察觉到,论武功和统御,幸村的天赋简直到了神奇的地步,这一点做父亲的他是远远比不上的。而幸村需要的,正是对于一个真正的大将之材最重要的谋略。
本来就是。应该得到的总会有,会失去的,抓得再牢也没用。
昌幸把两门密信放到烛火之上,很快,两封信被烧为灰烬。他站起身,提高嗓门说道,我们参加西军。
两兄弟都是一惊。真田氏家传的天赋谋略之才,让两兄弟都清楚,东军兵多地广,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德川家康也远远比内政官出身的石田三成善于用兵。父亲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
年少的幸村首先按耐不住,父亲,东军实力明显占优啊。
信幸也开口了,父亲,儿以为援助东军对我家日后发展图强有利。
昌幸微微一笑。我自有考虑,你们准备一下,战事马上要开了。
年少的幸村虽然困惑,但是想着父亲是天下谋略第一的名将,一定有深谋远虑。于是默不作声的准备下去考虑具体作战了。
这时候,向来稳重的信幸忽然吼了起来。
父亲!加入西军无异于自杀!父亲!
昌幸看着自己的长子失态的样子。信幸!你连父亲的话也不听了吗?
父亲!儿要保存真田家的血脉,儿不要去送死!即使父亲参加西军,儿也去定了东军!
幸村暗暗惊讶。为什么兄长会如此坚持参加东军,以至于大逆不道的话也说了出来。他是聪明的孩子,很快的,他有了自己的答案。
昌幸忽然仰天长笑。儿子长大了,自己飞了?!
好!你去!我管不了你!你去啊!
好,既然父亲如此坚持,儿就此别过!
幸村瞪大了眼睛看着兄长走出营帐。他同时敬爱的父亲和兄长,就这样分道扬镳。
命运也许早已经注定了很多。就像这一个晚上,乌鸦在树上凄厉地叫着,烛火依旧摇曳不定地照在每个人不安的脸上。这两个兄弟,从此以后各为其主,再也没有走到一起。
会后,昌幸郁郁地走到后殿。属下很快报告说少主带着自己的一千人马出城去了。这个时候,幸村走了进来。
父亲,兄长是一时意气用事,很快一定会回来的。
昌幸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大阪往事之后,昌幸把心血更多地放在小儿子身上。他试图通过让幸村提早进入成人世界,让他迅速长大成人。归根结底,云游僧的那句话如同咒语一般滞留在昌幸的脑海。
或许昌幸考虑的是,让幸村早日知道世事的无常,或许会早日生了淡泊之心,退出纷争世事。这样,或许能逃出命运的安排。
或者,昌幸觉得,若命运无以逃脱,至少让幸村成为早慧的英雄,流芳百世。
那样的话,整个真田家便注定是一个悲剧的家族。真田家的人们,总是注定能够成为后世的英雄和偶像,却成不了当世的胜者。或许这是才能超越别人的真正代价。
昌幸知道,现在开始,全部的希望,就寄托在这个被注定为阿修罗转世的小儿子身上了。他拍拍幸村的肩。
你兄长,恐怕永远不会回来了。就像江河百川流向大海,一去不返,人的成长,恐怕也是如此吧。幸村,成长有太多的代价,你迟早会明白这一点的。而离开,在成长中恐怕是早已注定的,不可或缺的部分而已。
但是父亲,我知道兄长是为了什么而走的啊!他是为了……幸村还是小聪明的年代,急切的像让父亲知道自己的判断。
然而昌幸的笑打断了他。呵呵,是为了一个女人吧?
原来父亲知道……
那个女人,是叫小松吧?
是的,父亲。小松姑娘是德川家长老本多忠胜[xiv]的女儿,被德川家康收为义女。兄长迷恋小松姑娘已经很多年了。
呵呵,那时候你兄长只有十七、八岁呢,是在京城的宴会上吧。我看见他的脸红耳赤羞羞答答的去接近本多家的女儿,便知道你兄长终于要长大了。呵,想来是个美人呢。我还看见过你兄长,在夜晚写情书给小松姑娘,在后花园里采了很多菖蒲花托人带给她呢。
但是,但是,但是这可能是德川家的阴谋啊!
唉,孩子啊,我们不是身在一个阴谋的世界里么?阴谋叠着阴谋,就构成了我们的生活,谁说得清楚哪一件事情——爱,挫折或着快乐——不是谁的阴谋呢?你兄长喜欢一个女孩子,就去喜欢吧,若少年的这点小小的爱意都不去满足,我们也太苛刻了吧。当他有一天发现这是阴谋,也许他就知道什么是成长的代价了吧。
父亲,我不是很明白。
呵呵,现在当然还不明白了。不过父亲要让你比别人更早地明白,因为你现在是真田家,最后的血脉。
幸村,就为了这个,无论什么事,你都要比别人更加坚强。
幸村,有时候父亲也会疑惑。人的命运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那个叫小松的女孩子,改变了你兄长的一生。也许,这个弱女子还会改变你我的一生,甚至整个时代的命运。古代的歌者说过,秋天河畔的一颗萩草能够改变星辰的转向。不经意的,我们在书写这个时代,每一个最小的生灵都参与其中并举足轻重。也许那个女子夺走了你兄长,害了我们真田家,但是也许有一天她会成全你我的生活。不知道啊,世事无常,谁知道一件事情,最后是害了谁,又成全了谁;谁知道一个阴谋,在几万次因果报应之后,会把天平倾向何方?
幸村,佛说过,有大白象,力壮移山,坏地为涧,拔树碎石,象力无双,有人以女人发绊系其脚,象为之蹩,不能复动。[xv]这个故事你明白吗?
幸村似懂非懂地看着父亲。事实上,年幼的他,可能并不懂父亲要说的话。然而他把这些话记在心里,直到十几年后,经历了很多事情,才真正明白父亲要告诉他的。
然而人的命运并不会等待任何人的成长,而那些微小的东西的力量始终不会被人们时刻记起。
就像父亲昌幸也不会告诉年幼的幸村,加入西军的决定,又何尝是深谋远虑的结果?命运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注定。同样因为一个女子。
昌幸的妻子,信幸和幸村的母亲,是西军统帅石田三成妻子的妹妹。
天下谋略第一的真田昌幸,面对这个女子永远是如此的温柔和毫无顾忌。虽然现在她老了,然而依旧只要一个眼神,片刻微笑,昌幸便欣然从命,再也难以抗拒,而把时局抛在脑后。
说来可笑,这,就是昌幸加入西军的全部秘密。
一根女人的头发,就足以让裂石崩山的巨象寸步难行。昌幸说的,是他的儿子信幸,又何尝不是自己?
而此时远处依稀的硝烟已经遮住了太阳,战事就要展开了。男人们,究竟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多大的代价?至少很快,江水会变成红色,和夕阳一样的红……
德川家的少主,未来的继承人德川秀忠[xvi]的三万八千大军终于浩浩荡荡来到了上田城下。年少的秀忠根本未把区区二千多真田军守卫的上田城放在眼里。他心里想的,只是让手下这支东军主力部队尽快攻下上田城,然后可以前往决战场关原,加入东军的战团。
明日半天解决战斗,攻下上田城,然后火速前往关原支援父亲。决不能慢了,让决战场的东军处于劣势。入夜,秀忠听完探子的汇报,命令诸将。
这时候秀忠的脑子里,父亲的告诫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家康曾经告诫儿子,千万不可小觑真田家。可是,三万八千大军冲上去,即使不做战斗也能把上田城踏平,又有什么可以戒备的?
而此时,上田城的军议会上,真田昌幸已经布置好了战术。年仅十二岁的真田幸村,终于要被推上历史舞台。
第二天的黎明,天气格外的好。太阳刚照到上田城的城楼,德川军中便吹起了冲锋号。
一时间,三万八千精兵,以遮云蔽日之势向上田城冲去。小小的上田城,看上去是如此弱不禁风,在蝼蚁般的敌军阵中,缩小成一个微弱的点。
真田军出阵了。举世闻名的真田骑兵,排着整齐的队列开出城门,在城门口列好阵势。
不远处,铺天盖地的德川军也布好了阵势。德川军士兵看着区区四百真田军,不由得嘲笑起来。
忽然,真田阵中传出了统一的,响亮的笑骂声。
德川秀忠,黄口小儿!德川秀忠,胆小如鼠!德川秀忠,今日丧此!
血气方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德川家少主秀忠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对自己无情的辱骂和嘲笑,不由努从心起,几乎是吼着命令,全部冲锋!踏平上田城!提真田昌幸首级来见我!
三万八千大军,几乎同时,开始了冲锋。
然而毕竟人多,冲锋起来,速度便慢了。
那四百真田军面对德川军的冲锋,狼狈地丢下武器,纷纷向城内逃窜。有的还丢下铠甲和随身携带的珠宝。上田城门口一大片丢弃的东西。
德川秀忠大笑。哼,看看谁是黄口小儿!谁胆小如鼠!
也是因为胜利来得太容易,他的大军也陷入大笑中。不少人放慢本来就够慢的冲锋速度,纷纷去捡拾真田军丢弃的珠宝铠甲。有些人更是得意忘形,扔下手中武器,双手捧着珠宝,还有些人为了战利品互相争抢。而后继的冲锋部队眼见前锋得如此好处,立刻心理不平衡,于是加快脚步加入争抢战利品的人群。三万八千德川军,个个嘻嘻哈哈地笑着,再上田城前乱作一团。
被财宝迷了头脑他们甚至没有看见,真田昌幸出现在了城楼上。令旗一展,昌幸大声道,士兵们,真田家的成败在此一举!
这时,城门又开了。一身红色铠甲,年仅十二岁的真田幸村出现在整齐划一的二千骑兵的最前列。
真田幸村右手高举村正刀,大喝一声。
真田源次郎幸村在此,谁与争锋?!
这一喝,惊天动地,仿佛大地也跟着震动起来,而阳光也变得有些颤抖。德川军正忙着哄抢战利品的士兵被吓得肝胆俱裂。一时间,他们象三万八千个兵马俑一样呆住不动了,呆呆地望着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将军双腿一夹,长刀一举,一人一骑像箭一般冲入德川军之中。后面,两千真田家训练有素的骑兵也以最快的速度跟着主将杀入敌阵。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德川军陷入了可怕的混乱。在真田骑兵的冲击下,一片一片地倒下去。
当他们回过神来,准备听从领军大将的指令时,却发现领军大将早已身首异处。六个队的领军大将竟然已经在几分钟里不复存在。而远处,真田幸村马后挂着六个首级,绝尘而去,直冲德川秀忠中军大帐。
德川秀忠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发生。那个杀红了眼的少年,分明是传说中的阿修罗,睁开双眼看见的一切都会毁灭。
而他所能下的命令,也只剩下撤退二字。
混乱的德川军向后狂奔十几里才喘过气来。三万八千德川军,一战之下只剩下两万四千人,而那个红衣少年真田幸村,一夜成名。很快,东军中提起幸村的名字,几乎人人都会不自觉颤抖。
而德川秀忠,终于不得不重新面对曾经让他藐视上田城。连续两天,他都忙于重振军容,告诫大家不要轻视敌军。他心中暗自盘算,目前兵力毕竟还是对手的十倍以上,除掉了轻敌的弱点,再战一定成功。
于是第三天,德川军再一次向上田城发起了进攻。
德川军冲锋到一半,又是真田幸村,率领伏兵从两侧杀出。很快,德川大军被切为两段。至日落,死伤无数,德川秀忠不得不下令撤退。
第四日,德川军再度攻城。中午落起暴雨,真田骑兵再度出击,德川步兵在泥泞中狼狈不堪。再度撤退。
第六日,恼羞成怒的德川秀忠决心改打持久战,两万德川军开始围城。此时城内真田军只剩一千余人,然而士气高涨,决心死守上田。昌幸决定,无论如何,能拖住一天就是一天,只要德川秀忠的部队赶不及参加关原决战,西军在决战中就有很大取胜希望。
第九日,真田幸村的骑兵突击队又一次奇迹般的出现在德川大军后方。一把大火,德川军的粮草化为灰烬。德川秀忠下令火速向后方征调粮草运来,并且誓死围城。
第十日,德川秀忠收到急得光火的父亲德川家康的急令,放弃攻打上田城,绕道而行,速速前来增援关原。于是本想半天攻下上田城的秀忠大军在抛下一万多具尸体的十天之后,从上田撤退,绕道前往关原。
而十天的时间在这样的大决战中怎么耽误得起。德川秀忠的部队,到最后还是没能赶上关原的决战。
对于德川家来说,这真是一场彻底的败仗。
而真田昌幸父子,又一次创造了奇迹。昌幸的谋略再度令天下折服,连德川家康都不由长叹。而幸村的勇猛,则是普天下最大的发现。这个十二岁的少年,拥有出神入化的战争天赋和无敌的勇猛。
战后,昌幸父子漫步在战场上。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尸横遍野。
昌幸面对还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中的儿子,他懂事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战场吧。虽然他的勇猛可以令天下胆寒,然而此时此刻,他只是十二岁的幸村,对什么都抱有好奇,还是个孩子的真田幸村。
他可能觉得胜利了,一切就都好了吧?事实上,这样一场胜利,究竟能改变多少?
也不知道,关原的决战怎样了。秀忠的大军被拖住,西军应该能够取胜吧。
昌幸只好独自沉吟。
这种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了。六岁起被送往武田家作为人质起,这种战场就见得多了吧,都快五十年了。自己都记不清,用这所谓天下第一的谋略,击败过多少对手了。打了那么多胜仗,但是终究不是布武天下的命,顶多就是成功的保全了自己吧。每次结束后的战场上,从地底下升起的血腥味和冤魂,早就萦绕了大多数的梦境。在战场上战死的将士是不幸,在乱世里被乱兵山贼杀死和卖为娼妓奴隶的百姓是不幸,拥有天下第一的谋略而活下来的自己么莫非就是幸运?
年轻时总是梦想是凭借自己的才能拯救这乱世和黎民,却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自负。所谓的梦想,到最后,不过一次次造就了这样尸横遍野的战场和累累的不幸,所谓的天下第一的才能,到最后充其量不过维护这样的生活。追求的幸福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是和最爱的妻子在一起,看她的一颦一笑,那就是幸福,和我这么多年来不断战斗的原因吧。
然而这样的战场和不幸终究会一次次出现。以前如此,今后亦然。
昌幸抬起头,远处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很快,这些尸体也会被风沙掩埋,而幸村,经过了这一次的战斗,也很快就会长大成人吧。
这时候,探听情报的忍者前来汇报了。关原决战,由于西军多名大将在阵前被德川家康用计拉拢而倒戈,西军彻底惨败,战胜的德川家康取得了绝对优势,开始统治天下。同时家康下令,没收参加西军的诸侯的领地,处死石田三成、大谷吉继[xvii]等西军领袖,缩小丰臣秀吉之子秀赖的领地,使得堂堂太阁之后沦落为一届普通诸侯。
幸村听见这些,像一根木桩般站立着。他可能不会想到,明明我们胜利了,为何成为了失败者。
昌幸却是连叹息都没有了。从加入西军的那一天起,他便考虑到这么一天了。上田的胜利在整个战局中,不过是小小的插曲罢了,又怎能凭借这场胜利而换取整个西军的胜利。
一场胜利,终究只是换来最后的败局。在这个每日都动荡不休的年代,即使取得一场轰轰烈烈的胜仗,也不能阻止这个时代的洪流。
个人的努力究竟对时代有多大作用?有时候,一个人的一举手投足就足以让整个时代风起云涌,有时候,再大的努力亦如同蝼蚁撼树。
昌幸拉住出神的幸村。走,我们回去吧。
而幸村兀自在喃喃自语,我们不是赢了吗?
没几天,德川家康的使者来到上田城。没收真田家的上田城领地,真田昌幸、幸村父子速速前来京城。
昌幸长叹一声。唉,我们也只有前往京城了。
他知道,这一去,父子的性命恐怕不保。德川早就对真田家恨之入骨了,而这次上田城之战,又让德川军受了奇耻大辱。
可是,无论如何,年少的幸村,自己花了多少心血的幸村,命不该绝吧。云游僧的预言,也没有说他十二岁就死啊。
最终,父子两个打了胜仗的败军之将,还是踏上了前往京都的道路。
是夜,西边的天空有星星陨落。此时,世代荣华的京都城,正慢慢陷入沉睡。沉睡间,仿佛听见有人轻声地歌唱:
四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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