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春田花花幼稚园的校友们在校庆时都会放声欢唱:“老师你好吗?校长你好吗?我们问候你。”夏天这个本不适合大块嚼肉的季节对于美国人来说,却正是全民开始围着户外烤炉,高举烤肉叉、烧烤酱和夹牛肉馅饼用的小圆面包大声欢唱“肉肠你好吗?牛排你好吗?我们问候你”的季节。5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在民间被默认为夏季的开幕式,家家户户的烧烤架都来煞不及地除尘去锈见天日,待到七月,全民尽皆顶着酷暑,乐此不疲地在烤肉架旁上下翻飞。南方传统烧烤保护协会的斯莫克皮茨评论说:“有人把肉放在厨房烤箱里,做成一盘不错的烤猪肉。但我绝对不承认这是烧烤!”欢腾的太阳、青草的气息、白热的木炭、滋油的烤炉、金黄的啤酒都是夏天烧烤季缺一不可的。
我们家的肉王马克着急地催促着:“肉季来了,肉季来了,肉季的脚步近了,我们可得赶紧去露营了呢!”“露营”在肉王的字典里,便只意味着烤肉,他的露营主装备自然便是他胸口牢牢抱住的那一冰桶形状各异、口味相似的肉。他关于露营的经验之谈是,露营最好的地方便是不用动脑筋就能敲定晚餐的菜单,要么是烤肉肠、烤肉排,要么是肉肠烤肉排、肉排烤肉圆,或者干脆就是肉肠烤肉肠!
在美国饮食文化中,烧烤之所以经久不衰的原因是,它是世上尚存的廖廖几桩仍被男人独霸的活计,它属于重活和脏活,需搬柴、生火、铲木炭,连续几十分钟(甚至几小时)不停地在烟熏火燎的烤炉边强忍泪水地翻动肉块,并在喉咙深处发出诚挚的、愉悦的“呵、呵”欢呼声。在烤架旁,那个男人需要看上去总是那么地匆匆忙忙,但又总是那么地气定神闲,他也需时刻具备着那种决胜于两打香肠和一堆牛排之外的领袖气质,让男人前所未有地感到其存在的充分性和必要性。当然美国烧烤专家鲍布·加纳还补充道:“烧烤成为男人喜欢做的事情之一,是因为他们喜欢通宵达旦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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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马克已经支起了烤架,燃起了篝火,将一块肥厚多汁的牛里脊肉串上了雪亮的烤针,然后用给在阳光沙滩上的金发少女身上涂防晒霜般的手势,在它身上细细地抹上一层均匀的秘制烤肉汁,那一刻,他全然只活在自己那丰满自足、油水淌淌的肉世界里。我嗫嚅地在旁请示:“我们能不能顺便在烤架的铝箔纸上加个煎双蛋,上面再撒点葱花,弄成一面焦黄,一面蛋黄一戳就破的那个样子,夹在两片对角斜切的全麦土司里,那可是佐肉的上选小食啊!”被马克惶恐地拒掉:“不———不!这里将是彻头彻尾的肉世界,除了肉天,我们只供应肉地。”马克燃起一支雪茄,他平时从不吸烟喝酒,但为了这个近乎神圣仪式的场合,他特意携带了雪茄和葡萄酒。雪茄烟头或明或暗着,我们尽皆面容庄重,眼含热泪(我怀疑如果没有烟熏,他眼中亦会噙泪呢),仿佛烤炉上方便高悬着一块训匾,上书四字:肉赐吾德。
一整个夏日的曼妙时光,就会这样,在“肉肠你好吗?牛排你好吗?我们问候你”的对话中,在一次又一次为了烤肉的聚会中,袅袅过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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