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在中印边境的几次较大的反击战中,印军被我军打得溃不成军,一天,我父亲所在的六连在追击印军时,已深入对方境内。追着追着,印军已四散奔逃,很快不见踪影,当时连长命令大家等待上级指示,就地扎营。
第二天,天忽然下起了大雨,战士们没有带雨具,连长命令大家,准备返回大本营。战士们冒着大雨踏着泥泞的土地返回,当时,雨越下越大,十几米外已看不清人。部队正前进着,最前面的战士忽然大叫:“有敌军!”大家马上端起枪,最前面的战士已扣动扳机,对面的印军也已发现了我军部队,顿时,他们的阵脚大乱,似乎顾不上反击便急于逃命,开始我军后面卧倒的战士也全站了起来,一阵冲锋后,泥泞的道路上已有印军的许多尸体。
当时的这场遭遇战印军足有上千人。可能由于连吃败仗,已无心恋战,瞬间便被我军不到一个连的兵力打得大败。父亲和几个战友一直追入山林,边追边向在前面逃跑的十几个印度兵扫射,山林时疏时密,印军也时时反击。在追击过程中,与我父亲很要好的战友崔力元右臂负伤,父亲停了下来,马上为他疗伤,看来他伤得不轻,血被雨水一冲,已染红了他右臂膀的一大片。父亲用随身带的白药敷在他伤口上。并脱下衣服拧干,为他挡雨。
雨渐渐小了,我父亲与崔力元沿着刚才几位战友追击的路线往前走着,没走多久,已见到战士马庆喜和石磊押着三名印度兵回来了。父亲忙问:“其他战友怎么没回来?”马庆喜笑着说:“谁知道他们追到哪里去了,这三个家伙跑着跑着就不跑了,把枪一扔,原地站着举手,我差点儿给他们一梭子,原来他们没子弹了。”
“先回去吧,小崔的伤还不知怎么样呢,再说到时与部队失去联系怎么办?”马庆喜说着。
大家都同意了他的建议,押着三名印度兵往回走,雨已停了,雨后的山林顿时显得闷热起来,正走着,石磊忽然叫了一声:“大家别走了,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我记得来时林子没有这么密。”“对,我看也像走错了。”马庆喜说着。他说完走到三个印度兵身前边比划着边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刚才来时的路?”那三个印度兵似懂非懂地摇着头。
父亲他们只得凭感觉往山林外走,天慢慢黑了,可他们仍没走出这片雨后又泥泞又潮闷的山林。这时的他们又饥饿又疲惫,崔力元还发起了低烧。大家商量好准备在山林过夜,三个印度兵没带一点儿食物,父亲他们把身上仅有的一点食物凑在了一起,有的干粮已被雨水淋透。也分给了那三个印度兵一些,他们连连鞠躬道谢。晚上休息时,由父亲、石磊和马庆喜轮留站岗,待轮到父亲站岗时,由于一天的疲劳过度,父亲靠着一棵大树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一阵机关枪响,大家全被惊醒,只见一名印度兵端着从父亲手中抢过来的机关枪,盯着倒在地上一只还在喘着气的老虎,大家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那印度兵已走到父亲身前把枪还给了他,此时我的父亲又惊恐又羞愧,本来应该是轮到自己站岗却睡着了,那印度兵若把枪口对准我们……真是越想越后怕。由于印度兵的意外举动,使父亲和几位战友已对他们另眼看待了。
第二天中午,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山林,巧的是,他们很快遇到了一队回撤的兄弟部队,父亲他们得知,毛泽东已下令,凡是反击战中深入印度领土的部队全部撤回边界,并释放大部分俘虏。当那三名印度兵被释放时,父亲、石磊、马庆喜还特意为他们饯行(崔力元有伤没有去)。临走时,那三名印度兵还连连向父亲等人挥手,双方以微笑告别。
父亲这段难忘的经历已跟我们和亲友讲过很多遍了,每每讲到那个还枪的印度兵时,他脸上都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