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普通的打工者,作为一个打工子弟学校的创办者,我压根就没想到能和春晚发生什么联系.而恰恰这样的事就发生了,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我说不清自己有着怎样复杂的心情.
2004年5月是令我终身难忘的.那一年4月,有个叫张小南的电视台编导找到我们,说北京电视台要做一期打工子弟的庆"六一"晚会,需要孩子们自己的创作.我为他收集了很多篇学生作文,说实话都不太理想.我很重视这个活动,所以就发动老师们动手,我自己也没闲着,当晚就写了一首诗,我给她取名<我是谁>.这首所谓的诗,我写起来没用十分钟.因为,我是老师,自己又创办了智泉学校,整天和这群特殊的孩子在一起,深深地了解他们:在艰苦的环境中学习生活,但却从不自卑.而且,当时的媒体上老出现打工子弟学校哭穷的画面,看后,我心里很不舒服.其实,这几年我们都很困难,但是,人得有志气.就像我们这帮孩子一样.自己的困难自己克服,没这种骨气怎么教育学生?这首诗后来经小南他们润色,在电视台一播放就产生了巨大反响.录制现场,主持人春妮当场就掉了泪.我写她的原意是想树立打工子弟的正面形象,就这么简单.诗歌被大家读出这么多含义,实在让我没想到.大家一次次流泪,说明人心不古,说明中国的那颗心还很鲜红很鲜红.
从此,这首诗就被许多打工子弟名校当作保留节目频频公演,而且,屡屡篡改.诗的原创被彻底"淹没".一开始,我有点想不通.觉得自己的权利被侵犯了.但转念一想:如果诗歌真能唤起社会对打工子弟教育的关注,从而改变现状,不是挺好的事吗?我自己牺牲点又算得了什么.既然,我没有多少机会宣传,而他们有,为什么不欢迎呢?所以,两年多来,我一直沉默.
没想到,诗歌能上春晚.剧组第一次彩排的新闻播出后,小南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于是,我想要回我的权利.
我迅速写了一封信访件.又没想到,广电总局很重视.春晚剧组在第五次彩排前约见了我.他们说承认我的版权,可以和我签定一份合同,要付我稿费,但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署名.并且,工作人员答应,春节以后会请媒体帮我宣传以达到正名的目的.
其实我是一个小人物,署不署我的名都无所谓,都无损于这首诗的作用.但他们随便改来改去,诗马上就面目全非了.春晚稿中那句很受好评的"别人和我比父母,我和别人比明天"就很让我别扭.为什么还要强调这种差距呢?孩子们心里这样想了吗?和全诗"和谐"吗?
第一次朗诵的孩子,大多数已经离开智泉了.真的,我很想念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们的朗诵是留在我记忆中最难磨灭的印记.孩子们,我永远爱你们!你们真的很棒!
附1：我
是谁（又名“心里的话”）
领：要问我是谁
过去，我总不愿回答
因为我怕
我怕城里的孩子笑话
合：他们的爸爸妈妈送他们上学
一路鸣着喇叭
不是开着本田
就是开着捷达
领：我们的爸爸妈妈送我们上学
一路都不说话
埋头蹬着板车
裤腿沾满泥巴
合：我们的校园很小
放不下一个鞍马
我们的教室很暗
灯光只有几瓦
我们的桌椅很旧
坐上去吱吱哑哑
但是我们作业工整
我们的成绩不差
领：北京的二00八
也是我们的二00八
老师把它谱成了歌
同学把她画成了画
作文课上，老师说了这样的话
“不要怕，不要怕
我们打工子弟
和城里的小朋友一样
都是祖国的花
都是中国的娃
都生活在首都的蓝天下”
合：不要怕，不要怕
大声说出心里的话
领：要问我最想说什么
合：我爱我的妈妈
我爱我的爸爸
因为——
是妈妈把首都的马路
越扫越宽
因为——
是爸爸建起了北京的高楼大厦
附2：心 愿
——献给全体流动人口子女学校教师
男领：要问我有什么心愿
请别急于等我回答
女领：两摞厚厚的作业本
还在怀里没放下
男领：邻家的小朋友
有道三年级的数学题等着我解答
女领：还有那，还有那车煤球
需要搬进家
男领：还有没顾上吃的午饭
也需要放到锅里热一下
合：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破旧的石棉瓦会告诉你
几个人挤住一间小屋
既不怕冬来也不怕夏
天南地北的你我他
原本都打算来北京闯天下
男领：偶然的机缘
我走进了她
女领：说她是校园、
还不如说她是大院
领合：几百个孩子
睁着几百双饥渴的眼
几百个梦想
穿破教室纸糊的窗帘
合： 可是你也不要小看
老师们自制的教具
也把低矮的教室摆满
可是你也不要小看
东北老人带来的手风琴
也把歌声撒满校园
女领：忽然听到孩子低低的一声喊：
“快来，新老师真好看”
男领：从此，我的腿再也迈不出
打工子弟学校的门槛
女领：从此，我的所有幸福都来自
那一张张花朵般的笑脸
看——
不写作业的淘气包
最近有了转变
沉默寡言的小姑娘
也成了校园里的播音员
国际性的绘旗大赛
六年级的同学还捧回来两块金牌
合： 时常我们也会心烦
比如学生们没考好单元测验
比如校车晚点引来家长的抱怨
比如好友劝我去寻求更大的空间
比如年轻的女老师病倒讲台
高额的救治费更让我们一筹莫展
女领：而我要大胆的说出我们的心愿：
男领：即使我们这些不在编的教师
上课时总会溜出几句方言
女领：即使我们这些园丁
职业没上保险
领合：但为了打工子弟不受歧视的公平发展
为了北京城永远都是笑脸
我们就愿意做不被人知觉的春蚕
女领：亲爱的朋友
要问我会送什么给你做纪念、
男领：一身粉笔沫，右手执教鞭
身后是刷了墨汁的三合板
合： 这是我最得意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