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牡丹亭》如同做一场繁华梦，梦醒时会有怅然——烟花最美时也该离散场不远。整出戏在纽约林肯中心上演时浩浩汤汤一十九个小时，而市面上影碟里收录的，仅为精华里的精华，是梦之碎片，熠熠生辉，片片折射出昆曲的华丽不可方物。由不得人赞一句：美哉！
千古一戏，至今仍如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开了也是香在花墙外。如今可以花大把银子戏说帝王将相，却不肯花心思栽培一株昆曲奇葩，叫人唏嘘。世人以为《牡丹亭》就只有：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以及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就连这叶子也是沾了《红楼梦》的光。
时隔数百年，全本《牡丹亭》才在异国他乡还魂。时空上纵横了前世今生万水千山，慢悠悠细从头说。可是外国人哪里就真懂了它的好，掌声总响在翻筋斗踩高跷之时，他们多是来看热闹的。只好对牛弹琴，甚至自弹自唱。如同戏里的杜丽娘，满腔幽怨委屈，十九个小时又哪里讲得尽。
由汤显祖及无数代人薪火相传的这粒神珠，总算强打精神闪了一回光芒。如今来看，依然流光溢彩，无一处不美，令人惊艳。最后一幕中，杜丽娘与柳梦梅二人携手登场，端端正正，直如神仙眷属一样翩然出尘。千年礼教与宿命轮回在他们背后翻云覆雨，历经百劫，成全这段红底金字之爱，隐隐显出中华文化肃穆厚重之气象。此时全场偃旗息鼓，万籁俱寂，仿佛回到鸿蒙初辟，他们立于万年荒原之上，与台下观者遥遥对望。这一刻辉煌又如回光返照，带有永别的感伤。
现代人已经可以飞天遁地，截断巫山云雨，巡天遥看一千河。后世子孙谁又信冥冥天意，谁又爱才子佳人。只怕这以后全本《牡丹亭》又成绝唱。再或者，永远将它刻在胶片上，化作永恒：死是死不了，求生却也不能。幸与不幸，谁又知晓。
编辑：慕荣楚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