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看到王文华写的一篇《春树流苏》。这个人的小说我一本没读过,也没有读的打算。不过这文章回忆的校园生活还是叫人眼前一亮,因为,因为里头提到了吴倩莲。
他回忆那时候最神气的事要算去女校听音乐会。有帅哥在吴倩莲(她那时叫吴茜莲)成名前就在中山女高听她唱过《乘着歌声的翅膀》,第二天节目单在课堂上流传,传到后排时吴茜莲的照片竟被人剪掉了。看着破洞的节目单,他们为上面的歌词谱上自己的曲。“亲爱的吴同学”,他们拿出印有诗句的香水信纸写,“我为你的歌谱上了新曲,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做个笔友……”像一场青春电影。
其实那时候,我们班也有一个与吴倩莲神似的女孩,她成了一堆男生的集体情人。女孩是军人子弟,聪颖却谦逊,纤弱却仗义,叫人过目难忘。数位男生公开较量,准备拼个你死我活。她却轻轻巧巧眼波横过,虚晃一枪,大事化小。从不跟他们纠扯,像是一个都瞧不上眼。在这群荷尔蒙旺盛分泌的男生面前,她显得异常成熟与狡黠,只可远观不能近身,仿佛有高人背后指点,一点不似当时很多女孩伤春悲秋的矫情作派。
博客上的大姐得知俺的梦中情人居然是吴倩莲,很有些怒其不争。其实吴倩莲身上有种落寞的人间烟火气。牡丹有茂盛大气的美,莲花却胜在不妖。她是灯火阑珊底下的一个蓦然回首。这气质与生俱来,即使端坐那里纹丝不动,也能流溢峥嵘。比如《龙城正月》海报里,她凝眉的神情,我觉得比大红灯笼里巩俐的木然就要好。仿佛她周身有气场,可以乌云盖顶罩住场面,能在三伏天底下起寒霜。当年将她与梅艳芳相提并论,归作一类,后来在《半生缘》里她俩能演姐妹,大抵也是这原因。她的面相似乎生来就是演苦情戏的,连笑起来也凄凄然,历经百劫一般。虽然有时角色并不咄咄逼人,却能不怒自威。一旦发起火来,收不住似的倾其所有,要将自己同归于尽一样。她也不像刁钻伶俐的甜姐儿,总也学不来讨好。实在要讨好他人,也显得假惺惺,骨里还是很傲气。数数看,《天若有情》里的清纯,《饮食男女》里的刚韧,《半生缘》里的家常:各有各的好,虽然很多时候她演戏,撕心裂肺得略嫌过火。
要拍《长恨歌》,王阿姨相中的是吴倩莲,想必是《半生缘》的功劳。可投资方与关锦鹏只在张曼玉与郑秀文里挑,大约选中了后者——现在的吴倩莲欠缺市场号召力。王安忆的眼光自然精准,谁能比她更了解自己的人物。没有吴倩莲的《长恨歌》,叫人少了些期待。
回到开头王文华的文字。当他匆匆结束中学时代,坐在台大外文系教室里时,无限慨叹:“那个迷信永恒、交浅言深的年代,那个席慕蓉、三毛、吴茜莲的年代啊!”一不小心,吴倩莲便成了上一时代的人。连同我们的青春小鸟,葬在上世纪的岗上。那个像吴倩莲的女孩,如何安在?莫非当年,我也曾喜欢过这女孩,只是羞于言说,才默默把吴倩莲当了她的替身?是耶非耶,难渡沧海,化为蝴蝶。
编辑: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