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心琪
撰文记录：岁影流年
一个春天温暖的下午，在临街安静的名典咖啡馆里，我终于见到了心琪。坦白说，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有点失望，她外表长得很不错可却不善于言辞，这使我和她的谈话显得有些被动。我们是在一个情感聊天室偶然认识的，半夜里只有我和她在线，很自然地我们就聊了起来，她把心里好象已经郁积许久的情绪，就这么透过键盘一点一滴流露到了我面前。当时第一感觉这该是个直率大胆的女子，没想到真实的她如此内敛而低调。
喝完第一杯咖啡，她说，我知道你对我的故事感兴趣，我也不介意说给你听，只希望你听完后能理解，我从来也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我曾经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情。我点点头又给她叫了杯咖啡。她终于慢慢开了口：
怎么说呢？其实，我不应该被归属于不幸的那一类，毕业后在一家上市公司做财务经理，工作不需要抛头露面掩盖了我不爱交际的缺点。因为在单位一直独来独往，同事们私下里便叫我“冰柜美人”。我只能微笑，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是多么热烈。我是个被爱情遗弃的人。
念大学的时候，我认识了我第一个男朋友，抛开少女时那些偷偷摸摸的纸条和欲语还休的对望，这是我严格意义上的初恋。他比我大八岁人又高大健朗，是一家机关的办公室主任。我真的很爱他，虽然我知道他有妻子，一开始他就跟我明说了，是我自己不争气偏偏还陷了下去，我本来以为我一定能赢得他的。说实话我心理上对年龄大的男人确实有依赖感，也许是我从小就缺乏父爱的缘故吧。我的父母并没有离婚，可我从来也不觉得幸福，他们把吵架当成家常便饭，三天两头地拳脚相加，家里到处是缺了腿的椅子或是砸破了口的碗。父亲从来也不亲近我，他眼神里深深的怨恨总让我不寒而栗。考大学时，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填报了那座离家最远的城市。
那时我课余在一家茶楼做服务生，需要用半工半读来完成学业，我不想看我父母的脸色。他是我第一次服务的对象，一紧张我把半杯茶都泼到了他衬衫上，他边擦边笑着说没什么。刚认识那时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包括不懂得怎么做一个女人，是他开启了我对爱情的想象，同时也开启了我的身体。他趴在我身上气喘吁吁地咬我，我胸口和肩头都留下了不少瘀痕，可我不觉得痛反而满心欢喜，洗澡时我喜欢摸着它们，感受他留下的体味回想他说的那些让我耳热心跳的话。
我们经常在宾馆幽会，偶尔地也去他家，是在他妻子出差时。他妻子独立经营着一家公司，是那种典型的事业女性，因为工作太忙他们结婚七年一直没要孩子。在一起时他跟我抱怨说她太缺乏女人味，他喜欢的是像我这样温柔的女孩，我才是他心里真正的爱人。你不知道我当时听了有多感动，真是为他跳楼的心都有，有人说女人爱起来就犯傻，当时我确实体会到了这一点。因为回寝室太晚我总是被警告，后来索性就到附近租房子搬出去住，一周里有那么两三天他会来我这，他很迷恋我的身体，我天真以为这就是爱情的最好证明了。直到他的妻子出现。
完全没想到会和她在这样尴尬的场合碰面。那是在我21岁生日那天，他陪我在西餐厅吹完蜡烛就去了他家。借着多喝了几杯我们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月光里他灼烈的吻滚落下来，我顿时全身酥软，闭上眼任由他慢慢解我的扣子。这时候门铃一阵急似一阵地大做，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我推开，并急促简短地命令道：“快，快把衣服穿好，可能是我老婆回来了！”匆忙间我穿好衣服。
客厅的吸顶灯亮起时，他妻子已经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和他都颇不自然的神情我想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不过良好的修养和职业背景，只让她以一种礼节性的淡漠向我伸过右手，你是我先生的朋友吧，你看我临登机前才想起还有份计划书忘了拿，抱歉工作太忙没时间招呼你了，你请自便。”一时间我感觉自己就像入室行窃被主人当场擒获的贼，仿佛被狠狠抽了记耳光脸上火烧火燎地疼，喉头艰难地吞咽感觉即将要窒息。她的优雅从容更逼得我几乎无处容身。
半个月后的一天，她找到我打工的茶楼，说只占用我几分钟时间说些事情。这一次她气色更好，就是着装搭配也完美得无懈可击。我隐隐觉得有不动声色的威胁。她开口了，出乎意料她并没有痛斥我这个第三者，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坦承自己有些性冷淡，而他这方面欲望又很强烈，她穷于应付便默许他在外面找个情人，只是不要带回家，可他却犯了规。她告诉我她很了解自己的丈夫，他们的经济很稳定事业又蒸蒸日上，他不会傻到为一块餐后甜点而放弃自己青云直上的机会。
她走后我马上拨他电话，我怎么也不信这一切我要听他亲口解释。电话通了他的语气显得无比陌生，支支吾吾地让我不要再去找他，趁别人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把一切做个了断。我冷笑一声，怎么个了断法？他说要不我给你两万块钱，多了我也做不了主，你知道存折一直由她保管着。我顿觉一盆冰水狠狠兜头泼下冻得人浑身颤抖，电话那头他还在讨价还价我已经把手机扔进了河里。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最蹩脚的滑稽演员，演了一出最荒诞不经的闹剧。初恋，从此成了我心底一道永难愈合的伤口。
我变了，生活里出现了很多不同的男人，有了他们的自愿效劳，我完全不必再靠打工完成学业，反正不过用自己做交易，想想我好象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甚至暗想当初何必要那么坚定否决了他的赔偿建议。
可我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差下去，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我做了四次人流。有一回还来不及走出医院，我眼前一黑就载倒在了地上。头一次怀孕时照着车站电线杆上张贴的小广告我找到了一家私人诊所。诊所简单得只有一张床和一些胡乱摆放的针筒药瓶，一个福建口音穿白大褂的人让我喊他医生。手术做完后我下体一直隐隐作痛，吃了许多乌鸡白凤丸也不见好转。最后一次是在正规大医院做的，医生告诉我是刮宫刮得不干净而导致了慢性盆腔炎。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竟然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迎来了我一生中最温暖美好的爱情。我爱上了我的主治医生。胸卡上清楚写着他的名字，还有年龄，他32岁。凭直觉这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他的手术做得很好，一点也不疼，他还用轻柔温和的语调嘱咐我要多休息，可我却哭了起来，是因为感动，他没有像其他医生那样用熟悉鄙夷的眼光看我。他被吓了一大跳，连忙问是不是哪里弄疼了我，我说不是，我抽抽噎噎地摇头，他看了一下表说反正也快到下班时间，你就多坐一会养养精神再走吧。说着他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医用纱布。
那天我陆陆续续、一点一滴地和他说了很多，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对一个陌生人做如此大胆的袒露，也许是他那清澈纯净的目光给了我鼓励，让我所有堆积的辛酸一下子找到了倾泄的理由吧。后来在医院门口他为我叫来计程车，一直到摆摆手为我关上车门，透过车窗我看见他才转身慢慢地离去。
后来我就常常去医院，既是为了复查，更是为了看到他听到他说话，如果碰上他很忙，我就多等一会儿，如果他实在抽不出时间，我就在门口站着静静看一会，能听到他在病历卡上沙沙书写的声音，我心里也就十分满足了。
我终于找到了理想的工作，身体也渐渐恢复告别了那段混乱不堪的过去。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情人节，我兴奋地找到他陪我一起庆祝。街上到处是卖玫瑰的小贩，见我们穿过高举着大声叫卖。我当时真的很希望他能买花送给我，哪怕只是一朵，只要是他送的我就心满意足。可他视若无睹般大踏步流星迈过，我只有叹口气暗暗地咬了咬嘴唇。
饭后我们沿河散步，冬天的公园显得很冷清，月光淡淡投到我们的影子上。我有种预感他肯定有些话要说。果然他深深吸一口气，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有好感，我也很喜欢你但我不能爱你，我没有这个资格。他坦白告诉我，他已经结婚6年并有3岁的女儿，妻子是另一家医院的护士长，生活虽然平淡但不能说不幸福。他们是经介绍结合的，这之前他曾经有一段青梅竹马的恋情，女友在他在外求学时嫁了个一直追她很紧的老板。那一年也是情人节，他买了新鲜的红玫瑰小心翼翼从南京一路捧回来，没想到找到她时，她竟然指着身旁的桑塔纳轿车说，你知道你要不吃不喝挣上多少年才买得起一部汽车吗？他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撕裂成碎片。他很感谢现在的妻子，她虽然不够浪漫有些急噪却是个好女人，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他希望我明白，他不可能抛弃自己的家庭和我在一起，那样他良心上会有负罪感，他更不会和我做情人，因为那是对我的不负责任。
他说，你也是个好女人，虽然受过伤害但依旧有颗纯真善良的心，我也是人也有欲望我并不高尚，我怕我们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会出轨，我不愿意看到那种局面。我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好吗？你还年轻总会找到真正能和你厮守一生的人。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如果你愿意，我吻一下你的额头好吗？就一下，像个真正的哥哥对妹妹那样。我含着热泪接受了这记饱含深情的吻。他俯身时我闻到他发际淡淡清远的香味，那纯洁的味道我至今记忆犹新。从他不停颤抖而灼热的双唇里，我读出了他心底毕竟还是深藏了对我的爱恋，这也就足使我欣慰足让我了无牵挂地离开。
我觉得这世上已经很难得有像这么纯净的人了，不是他的职业影响，只因为他那份直面现实的坦荡和真诚。我一直为不能拥有这样真正的好男人而遗憾，他就像我的一个梦，一个最甜最美但始终遥不可及的梦。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在合适的时间里遇上他，所以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要擦肩而过。
说到这里，心琪突然沉默下来，目光久久望着窗外已经亮起路灯的长街，她的脸被长长倾垂的乌发覆盖着难以看清表情。良久，高跟鞋终于踩着木地板咯噔咯噔地作响，影，我觉得自己就像流浪在这都市麦田里的爱情守望者，总是渴盼完美却无法收获真情，我真不明白，太执着相信爱情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为什么在所有分清胜负的关键时刻，被选择放弃的最后一定是我。我已经不敢再恋爱，怕一而再、再而三接受命运无情的嘲弄。
走出咖啡馆我们礼貌互道了再见，转身时心琪最后一次问我，影，如果你是我，会怎么看待这一切？我笑着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相信我，你不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你只是习惯在一个迷局中陷入得太久，忘了走出去看看头顶大片的蓝天。不要把过去当成借口，值得珍惜和把握的永远只是现在和将来。
编辑：慕容楚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