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7月7日-8日，围绕药品价格问题、新医改难点问题，参加“第十七届中国医药企业营销高峰论坛”的专家、企业家、学者进行了深入探讨。搜狐健康全程实录，以下为嘉宾精彩观点。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朱恒鹏
对医药行业悲观 政府很多政策不对路
其实医药行业是弱势群体，但是政府还在折腾大家，折腾很多年了问题还没解决。其实应该换一换思路，降价24次了还不管用，还要折腾25次，恐怕折腾的地方不对了。24次之后都挺过来了，25次也无所谓，因为大家还要活。
看起来政府很强大，但是一些事情不符合经济规律，不符合利益诉求，再强大其实最后还都会输，只是中间代价很大。不是政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很多政府官员说我这个事没做好，说是我的权利不够大，我的力度不够大。其实不是这样的，政府其实应该弄清思路，知道问题出在哪。当然我个人对中国的医药行业感到很悲观，因为经常发现政府很多政策不着调。
比如说药价高的问题，现在很多官员、媒体，当然包括很多医疗机构，包括卫生官员还在讲药价高，是因为流通环节多，成本过高，流通环节加价过多所致。一种商品不管中间环节有多少，它最重要的零售价格受两个因素决定，第一需求，第二市场的结构。终端的零售价格受需求和市场结构决定，零售价格一旦定了，我们中间的流通环节也要定了，我们药品价格之所以高，与中间环节能有多大关系？因为我们终端市场结构决定了中国的零售价格。药品最终价格取决于市场结构，和粮食一样，我们没见到二十块钱一个的馒头，不是馒头不重要，是因为满大街都是馒头。药品很重要，如果放开它的价格会飞涨，其实是扯淡。纵观历史，古人都发现这个问题，一旦出现灾年，千万别限粮价，其实真正的做法让它涨就是，放开流通。我们生产环节存在很多问题，但是关键是我们终端零售环节存在问题。
我们现在医疗体制的特征，医院卖药的特征，二三级公立医院价格越高的，卖得越多，我参加很多座谈会，参加很多报告，一说医院用高价药，有的医院就一个院长承认，其他院长说不对，我们从来不考虑这些因素的，我们考虑哪个药更有效。说实话，咱们国家体制搞得全民都会撒谎，而且撒起谎来不脸红。从药品采购量上就明显看得出来。我比较过几个省的采购，同样的抗生素，四块多的采购量寥寥无几，三十块钱的采购量很大，这个数字很明显反映我们二三级医院就是采购高价药，但是院长能当着你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告诉你，我们没这么干。
有一个医生给我打电话，你认为我们医生拿多我不同意，他说医药代表比我们拿得还多，我认识一个女医药代表，一个月能拿30多万。我说不太可能，也许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如果她一个月能拿三十多万，一年400万，一个挣四百万的医药代表在我们国家也有，但是我估计数量很少，如果你要按四百万一乘，那整个医药工厂全部都是她揽了。大家知道现在拿回扣是犯罪的，不能承认，承认了就要坐监狱了。有人说如果按照受贿五千就算犯罪的话，那我们基本就不用做医生了，我觉得这个话说得比较坦率。为什么医院这样喜欢卖高价药呢？第一个是医院垄断机制。我主张医疗服务市场应该以民营医院为主体。
公立医疗机构在药品零售方面的垄断，完全是一种行政垄断。我们好多人总是把问题放在流通环节上，比如流水线这个问题很多人就来问我，我说关键不在那里，在后面。公立医院在药品垄断地位不打破，药价永远是虚高，因为它有垄断地位。就跟馒头是同样的道理，满北京只有一家卖馒头的，一个馒头卖20块钱你不要奇怪。当然政府可以打压，说一个馒头不准超过两块钱，按政府定价就收两块钱，没问题，他有其他办法再把其他钱要回来。给你发一个馒头购物票，你有了馒头购物票才能买馒头，这个购物票卖18可不可以啊？可以吧。政府可以对垄断者限定价格，但是垄断者总有其他办法再把给他砍掉垄断的人要回来。这个环节不打破，他总有其他办法。反对政府部门参与药品利润分利过程
还有就是招标，99年开始实行，2000年全面推开。招投标到今年11年了，药价虚高解决了吗？没解决，回扣，商业贿赂，返点，解决了吗？没解决。但是我认为招投标制度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有缺陷。招标从现在看，弊远远大于利。
上海“闵行模式”我个人判断它就是一种“以药养政”的办法，中间增加了政府环节，政府先把利润拿走，然后再拨给医疗机构。问题是政府一旦拿到这个钱，再下拨，过一手会不会雁过拔毛？我觉得不拔毛的可能性不大。现在普遍的做法大家应该发现，我们设一个政府部门本身的目的是想干好事，但是这个政府部门一旦设了就想给自己谋利益。所以“闵行模式”我个人持反对态度，而且持极大的反对态度。我觉得这种模式一旦形成，有一个很大的坏处，一旦政府部门介入药品利润的分利过程，将来你想再改掉那就非常非常难了。到嘴的肥肉再给他拿下来很难。药品一百块钱的零售价，如果采用“闵行模式”，六十块钱归某个政府部门，再把它下拨给某个医疗机构，但是我怀疑政府某个部门拿那60，留下10块，一旦留下这10块，干几年就干得很滋润了，要再改可能就很难改了，一旦政府管坏了，你再改就很难了。
政府宣称药价下降20%—30%是撒谎
不管怎么说，医改改到现在成效如何呢？我觉得医保方面做得还很不错，全民医保，新农合覆盖了94%多，成绩很大，城镇居民覆盖面积大大提高，政府投入很大的资金建立全面医保体制。但是其他方面，药品的问题，我觉得没多大进步，当然，“芦笋片”案例出来以后，其实说得不太客气一点，是很响亮的一个耳光，把所谓的这一年医改来药品价格平均下降多少的那个说法恐怕给打破了，卫生部今年“两会”前宣布，基本药物经过各地招标平均价格下降了20%—30%，我当时一看就知道在撒谎。我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简单平均，按药价实际下降是要看量的，我们一直要说准确，不能光是讲药品价格下降，应该是药品费用下降。如果你价格降低50%，药品费用没变，这还是没降。
下面讲药品问题，医院主要靠返点，院长偷偷摸摸，医生偷偷摸摸，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睡不着觉，这个让公立医院恐怕不是一个正常局面，当然也可能睡得着，但是我认为睡不着。药品的问题的确很重要，把板子打在流通企业不对，药品问题不解决，公立医院改革很难做，如果医院经费主要靠商业贿赂形式获得的话，这个关系怎么理顺。我们盖大楼卖药赚钱说得过去，但是不是堂堂正正赚钱，靠索贿的形式肯定不正常。关于药品的问题还要理，怎么理呢？药品的问题说难也不难。以药养医最终必须要解决，但是以药养医不容易解决，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但是有些东西可以做，比如说招标制度，如果中央政府下决心说取消招标制度，就取消了。去年由市级招标改为省级招标，各市也没办法，今年如果说省级招标不干了，也做得到。尽管省级招标出现了很多问题，出现了省级部门分食利润的格局，但现在还容易取消，到十年以后就不容易取消了。药品零售价如果政府不让他管，政府不放心，老百姓也不放心。制定标准，一种标准是折腾大家，每年带大家去做调查，然后你们请客吃饭，然后把报表送上去，这个挺麻烦也不准。我倒觉得保留一个竞价机制倒还可以。
如果非要保留集中招标，就一定要完善。第一，招标招最高零售价，不招采购价，招标形成最高零售价的定价机制，医疗机构以招标价为最高零售价，可以比其低，但不能高。另外，放开医疗机构和药品供货商，不管是生产企业还是流通企业，看它供货商是谁，自主谈判，自主议价机制，采购价自己定。招标价是十块，医院零售价就不能超过10块，采购价不管。当然这里面有几个实质的内容，第一个实质的内容还管零售价，零售价好管，好看，好监督，比较是公示的价格。采购价那个价格不准。第二允许企业和医院议价，这里面很关键的，去掉15%加价率，药厂可能既向三甲医院卖药，也向卫生院卖药。卫生院尽可能把采购价压低，零售价不受市场约束，这样他赚的钱很多，但是卫生院的药价并不虚高，比三甲医院还要低。
我个人认为，以药养医还改不了，药品对医疗机构的暴利还改不了，但至少只要企业还是赚了10%的利润，流通企业还是赚了5%—7%的利润，医院堂堂正正加价，赚他的暴利，但是至少大家清清爽爽地做人。当然我认为在这种体制下，对于医院来说返点、返利这种行为会大幅度减少，但是对于公立医院来说，回扣会不会大幅度减少，这个不好说，因为公立医院存在很大的困难去管理，在这种情况下返点返利可能会减少了，但是回扣仍然会大面积存在。各省市药品集中招标结果统一放在一个全国性网站上向全社会公示，这样的招标信息公开制度有助于防范政府招标过程中的腐败和地方保护主义行为，当然效果有多大，我不敢肯定。
消除公立医院垄断地位这个必须要做，否则药价虚高问题还是解决不了，一个是管办分开，另外一个大力发展连锁药店，患者到医院买药，我到湘雅二院买得着，到老百姓大药房也能买得着，我就不相信药店能卖213块，湘雅医院卖213，恐怕老百姓大药房只卖150，尽管150也是暴利。
（朱恒鹏：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