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庆堡杂记

王朝军事·作者佚名  2010-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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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住在西安的人,大都知道东郊有个洪庆镇,这里有几家万人大工厂,还有一所军事学

院。但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洪庆”的名字,原本是借来的。它的真正拥有者,竟是与之比

邻、属临潼县管辖的一个小村寨——洪庆堡。

这个村子的人,祖祖辈辈只会种庄稼,小麦、玉米、红苕,别无所长。比如,与它相邻

、处其东南的山区,盛产石榴,人称“鲁峪石榴”。这种石榴外皮不及临潼县城周围所产者

红艳漂亮,然甜中透酸,其味厚重,日中食之,入夜酸甜之感犹寄唇齿间,而且耐储存,即

如置之案头,也经年不坏。别看外皮干瘪了,其味不改。所以鲁峪这个小山村便有了一点小

名气。再如它的东北邻村,名韩峪,实在是个山旮旯。可是那里的人,几乎家家烧瓦盆。现

在瓦盆没有人家用了,又改烧花盆,成了花盆专业村。于是许多人都知道有个韩峪村,以致

乡政府也设在那里,包括洪庆堡在内的十多个村子,就统称韩峪乡了。

洪庆堡这个村子,既无特产,又无特业,自然就比较贫穷。因贫穷而出名者,恐怕少有

。即如昔日的安徽凤阳,虽以贫穷名海内,但实“凤阳花鼓”之功也。这大概是洪庆堡鲜为

人知的第一个原因,另一个就是缺乏“名人效应”。这个村子自古以来没有出过名人。无论

“英雄造时势”说,或是“时势造英雄”说,归根到底要有“英雄”。比如距洪庆堡仅三华

里处有个邵平店村,那是东陵侯邵平种瓜的地方。距它五华里是豁口村,民国年间出了位孙

蔚如将军,他当过陕西省政府府主席,第六战区司令长官,人杰地也灵,这个“豁口”也随之

扬名了。尽管有碑石可证,洪庆堡高姓的祖先中在明代出过一位“河南道监察御史”,但《

明史》无传,《县志》无载。相反,清修《临潼县志》记有本县明、清四百年间举人以上“

贤达”百余人,并标其居里,却不见一个是洪庆堡人。

据此,村中老辈人有个说法。洪庆这个地方原名“洪坑”,是秦始皇坑儒的地方。是秦

始皇斩断了这里的“文脉”,即如贤达,其名声亦难播扬于十里之外。对皇帝当然不好讲什

么,“为尊者讳”嘛,于是便在地名上作文章。清咸丰年间,大约是村中一位秀才,书“兴

文堡”三字,刻于方砖之上,砌在城门楣间。于是洪庆堡有了“大名”。然这仅仅是个美好

的愿望而己,至清末,仅出了一名秀才而己。

《史记》载,秦始皇三十四年焚书,三十五年坑儒。这坑儒的地方,就是洪庆堡。清乾

隆修《临潼县志》云“县西南五里,或曰二十里有洪坑沟,即坑儒处。”《汉书》颜师古庄

云:“新丰县(汉、唐临潼称新丰)温汤之处号憨儒乡,汤三里有马谷,谷之两岸有坑,相

传为坑儒处。”考之地理,洪庆堡城垣南侧,有一簸箕形沟,面积约三十亩,世称鬼沟。村

中老人云,沟边那个家,就是儒生墓。更有人说,每逢天阴雨湿,冤鬼常悲泣于沟中。所以

这里的孩子,即使拾柴割草也不到鬼沟去。

大约20年前,村民在挖地道时发掘出石像一尊,临潼县博物馆说那是唐代旌儒庙的遗物

。史载,旌儒店有碑,唐中书舍人贾至撰文,大书法家颜真卿书丹。至宋,碑石浸漫不可识

,大中祥符三年重刻,立于县学。宋碑毁于文革之“破四旧”。好在碑文尚存。碑文为韵语

,有序云:“开元末,天子在骊山之宫,登集灵之台,考图验地,周览原隙,见乡名坑儒,

颓堑犹在……乃诏有司,作新庙……名乡曰旌儒。”

这个不为人知的村子,竟有过四个名子。乳名洪坑,后转音为洪庆。学名兴文,曾用名

汉称憨儒,唐改旌儒。而今名后加“堡”者,就因为它的确是座城堡。这城堡直到1958年“

大跃进”时才被拆毁,不过它还存在于许多老人的记忆里。城墙为黄土夯筑,高八、九米,

厚约两米,呈方形。三面封闭,唯有西门。那城门又高又厚,榆木打制。城堡之内,分南北

两条街道,其东端有马道相通。此种布局,易守而难攻。我想,此城堡建筑之初,恐为屯兵

之所。翻开《中国历史地图集》,它正处于古代潼关至蓝关大道之侧。刘邦从鸿门间道归,

必由此经过,方可达于灞上。设防于此,当为兵家所必取。

作为这座城堡象征和守护着的,是门口那棵老杨树。据村中老人云,他们儿时这老杨树

已老粗老粗了。冬天,孩子们的小手,从它身上剥下一块一块的老皮,生火烤手。它的周长

虽比不上黄帝陵园那棵七搂八搩半的古柏,但也在四、五围开外。它的主干早己空心,但仍枝繁叶茂。1950年,忽然从其主干顶端长出一棵槐枝来。这槐枝借助老杨的根系,生长异常旺盛。到了80年代,小巧而繁密的槐叶,与宽阔而疏朗的杨叶己旗鼓相当。于是这棵“杨包槐”便成了洪庆堡的一大景观。可惜好景不长,四、五年前,有那么一户村民,把玉米杆靠放在杨包槐四周晾晒,被无知的孩童点燃。悲夫,这座古城堡的历史见证便枯而焦,焦而死了。

当这棵雄伟的大树活着的时候,不曾有人爱护它,即如身临火海之时,村人亦无扑救者

。它的生长壮大,全凭天然的水肥。到了老年,还孕育出一棵中国槐,把它高高地扶持在自

己的肩上,守护着洪庆堡一代又一代的子孙。而今它死了,人们却把它当成了神。村中人云

,一个老太婆试图将未焦的枝杆拉回家烧火,一转身便摔断了腿。于是全村上下议论纷纷:

那是神树,动不得;谁动谁遭殃。一年一度秋风起,那棵杨包槐的残体至今依然半截挺立、

半截横卧在洪庆堡的门口上。就这样,在我们这个盛产神仙的国土上,又多了一位神仙。它

是否还会“显灵”,村人是否还要修一座庙宇焚香礼拜,那自然是后事了。

城垣毁了,杨包槐死了,要判定它们的年龄就比较困难了。不过,何妨推测一下,获得

一个大体近似的说法。关中人云:“唐塔汉冢猪打圈”。这“猪打圈”者,即指朱明王朝修

筑城垣事。固然关中名塔多为隋唐所建,而南方之塔出于宋明者亦不少。汉代陵墓多平地起

冢,然唐代大臣陵墓也不乏平地起冢者。至于筑墙围城,古己有之。比如,《左传》记郑庄

公起兵消灭他的弟弟公叔段,口实之一就是公叔段“越制”筑城。不过明代以前的城堡都已

无存了,现存的州府城墙,多为明代建筑,比如西安城墙。如果我们循此推演,说这洪庆堡

城垣与西安城墙年龄相近,想来大体不错。

一个小小的村寨,竟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如果放在欧美,恐怕早已成为“文物重点保护

单位”了,而在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国,实在算不上什么。不过,这个不为人知的洪庆堡,

现在还居住着一千多口人。让这一千多口与他们的子孙,知道一点儿家乡的过去,从而奋起

,继文脉之已断,有作为于明天,不亦有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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