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歇尔乘着美国陆军航空兵部专门为他改装的C-54专机,在他认为已经迎来和平的中国上空,开始了堪称中国军事史上独一无二的大巡游。这个感觉良好的美国人无法知道,就在他的机翼之下,在这片古老的东方国土上,欢乐与悲伤,幻想与失望,对峙与较量正与严寒中流淌的热血剧烈地扭结在一起。
政治和解的气氛暖融融地弥漫在延安的窑洞里。
与此同时,在东北漫天的风雪中,林彪和他的数万官兵正在混乱的局面中苦苦煎熬。
这是一块失去控制的土地。从贫寒农民、城市平民、知识阶层,到乡村富农、地方军阀、山林匪霸,谁也不清楚这块土地最终会由谁来管理。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刻,人人都可以认为自己是主人。于是,各种名目的“军队”蜂拥而起,各种“接收”的机关到处林立,怀着发财念头的人们把行动目标直指日伪统治时期留下的一切。呼啸山林的各色土匪以抗日者的面目开始劫掠,一些伪军在国民党的策动下不断发动武装暴乱。
苏军运走了占当时东北总发电量百分之六十五的电力设备,以及鞍山、本溪等地百分之八十的钢铁工业设备和绝大多数矿山挖掘设备。苏军还把伪满洲国中央银行和多家私人银行的全部纸币、抵押品以及金银、外汇席卷一空,并强制东北地区流通苏军自己印制的“红军票”。苏军士兵军纪松弛,所作所为无人管束。东北民主联军松江军区司令员卢冬生深夜带警卫员外出办事,遇到几名苏军士兵拦路抢劫中国人,他立即上前制止,竟被苏军士兵开枪打死。这位参加过南昌起义的著名将领,长征后被送到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苏军出兵东北时跟随苏军回国,死时身上还携带着苏军军官证。
苏军对国民党政府接收东北始终冷淡,尤其是美国人插手东北以后,苏军对国民党方面更是十分警觉。但是,苏军对中国共产党的态度也不明朗,他们坚持“不向八路军移交”的原则,不允许共产党军队进入东北地区任何一座城市。
错综复杂的关系导致军事冲突频频发生。
此时,杜聿明因患肾结核到北平治疗,他一再致电蒋介石,要求任命第三方面军副司令长官郑洞国为东北保安副司令长官,并暂代司令长官之职。当郑洞国来到北平他的病床前时,杜聿明劝说他到东北协助自己指挥作战,并在万一他因病不能返回东北时接替他的位置。杜聿明对郑洞国说,东北的共产党力量,比原来预料的强得多,作战亦相当艰难。但是,除了国民党大员们在东北乘机发横财,一时间贪污舞弊成风使他头疼之外,整个东北的局势还是乐观的。因为共产党军队兵力少,装备差,且在东北立足未稳,还没形成群众基础。所以,只要持续果断地对他们展开攻势,是有把握收复全东北的。
林彪认为,停战协定签字之后,共产党在东北面临的局面反而更加恶劣,进入东北的各部队都已被迫处于四处游走的状态中。停战协议生效后的第三天,林彪致电中央,要求允许他向杜聿明部发动攻势。
当时,林彪的东北民主联军指挥部已经退到辽宁北部的法库,山东军区第一师和新四军第三师七旅两支部队也已撤到法库以西的秀水河子地区。国民党军的追击部队来了,在严峻敌情的压迫下,部队撤出了秀水河子村,同时向国民党军发出信函,要求他们遵守停战协定。但是,国民党军不但开始在秀水河修筑工事,而且还向东北民主联军指挥部所在地法库发动了进攻。林彪不再退让了,决定在这里打一仗。--这就是第四野战军战史上著名的“秀水河子战斗”。
规模不大的秀水河子战斗,在解放战争史中具有重要地位。这是共产党军队进入东北后在不断的退却中首次主动作战,而且也是首次歼灭成建制的国民党军。
但是,局部的艰难取胜并不足以扭转全局的被动。
接下来发生的以东北民主联军遭遇重创为结局的沙岭战斗,再次显示出交战双方在武器装备和作战能力上的巨大差距。
东北严酷的冬季即将过去的时刻,正是关内桃李含苞、柳烟渐浓的时候。马歇尔现在要做的事就是飞遍这块国土,收获他所创造的“和平”之果,然后回到大洋另一边的家乡的农场去,享受不再有任何打扰的宁静生活。
有人称,五星上将的这次专机巡游,是一次典型的“马歇尔风格的飞行”,因为这与他在柏林战役前从美国本土前往欧洲战场的那次飞行有类似之处。那次飞行,他乘坐的是罗斯福总统的专机。专机从华盛顿起飞,飞越浩瀚的大西洋后,几天之内分别在法国、荷兰、比利时、德国等地着陆,上将旋风式地接连会见了艾森豪威尔、布莱德雷、巴顿、蒙哥马利和法国前线司令官等二战高级将领,检查和落实了盟军将要执行的旨在结束战争的作战计划。而这一次,飞行的时间表是由马歇尔亲自制订的,他要在短短的五天之内飞行近万公里,中途在华北、西北、华中、中原、华东的近十个地方降落逗留。马歇尔说,上次的欧洲之行是为了战争,这次是为了中国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