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三十年立秋,刚刚考取翰林的俞樾得一抄手端砚,钟爱有加,遂书刻砚铭于砚周,以舒情励志。
该
砚长22.8厘米,宽13.3厘米,高8.1厘米,覆手两墙底足呈蹄状,前端未连而使流线型砚背呈“风”字型通道,似一匹黑马即将在风雨中奋蹄,同时又给人跨越时空隧道与先辈对话的憧憬。砚面右边不足2厘米处深刻一倒三角阴曹,形成的弧面与右侧蹄型侧足呼应,加上上面书刻的铭款文字,给人以翻动书卷的思考和遐想。砚堂和砚池占去砚长的14.1厘米,砚壁上缘外廓形成宝相花纹,似飞檐,似悬崖,又似宝顶,险挂于墨海,意境幽趣盎然。砚额两刻对舞的亦龙亦凤的瑞物,吉象环生,祥瑞纷降。砚额正中有眼,眼中有珠,珠中有睛,正是难得的“高眼”独居(具)。掌着砚堂,如触童之肌肤而腻润。初观印象,传世包浆纯厚,年代特征显明。沉水观之,以紫蓝色为基调的宝蓝,透青透赤,又夹青黑,色彩变化丰富,似从石质肌里透出;纹理清晰明净,如紫檀般深沉、凝重、典雅和高贵。分析各部分尺寸发现,砚的宽与长(13.3:22.8),高与宽(8.1:13.3)的比都接近黄金分割定律,绝妙的是砚堂、砚池与砚长(14.1:22.8)的比竟然与黄金定律(0.618)完全吻合,可谓制砚者在此将古典典造型艺术中的美学价值充分予以表现。由此可以看出,此砚在设计制作时,除了考虑到砚的长、宽、高的比例外,还充分考虑到砚堂及砚池与总长,砚额与两边、与底边之间的比例及-关系,就视觉效果而言,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给人以稳重朴实及和谐的内在美,达到了很好的视觉效果。整体构思给人以深思熟虑,成竹在胸的深刻印象。通过总体造型及纹饰的设计与搭配,动与静、线与面、粗与细的结
合,直接增加了动感效果。凹面与凸面以“线”将“面”连接起来,流畅自如,婉转细腻,很好的利用它们之间的对比关系,使砚的石质、色调与艺术造型达到了“天人合一”,“物我交融”的至上境界。砚左侧铭刻“书中乾坤大笔下天地宽曲园居士”,内侧篆刻“功在桑梓”,右侧及右边弧面分别铭款“春在堂藏??俞樾”、“道光三十年立秋荫甫俞樾书”并刻印章形方框“荫甫”。书法真、草、隶、篆均见功力。刻石运刀法度严谨,收刀表现笔意效果准确;一刀一笔,一气呵成,不见补刀修笔处。砚铭“功在桑梓”,充分反映和表达了刚刚取得“成功”的俞樾,内心深处的浓浓乡情和对哺育了自己故乡的深深感怀。可谓书工俱佳,寓意深刻。
相传,俞樾以“春在”命名自己的堂号,有一段离奇的故事。当年三月举行复试,礼部以“淡烟疏雨落花天”命题,俞樾则以开篇“花落春仍在,天时尚艳阳”诗对,巧妙的摆脱“落花悲伤”的常规思维定势,博得阅卷大臣曾国藩的激赏,取俞樾为保和殿复试第一名。俞为了感激曾的知遇之恩,遂命“春在”为自己的堂号。此砚就在俞樾考取翰林不久而置,并以“春在堂”铭款,相信其应为最早的“春在堂”实物之一。一方遗砚也见证了一代文坛大师的一段佳话。
然而,人生捉弄人,命运与俞樾动了“真格”。俞在出任河南学政及主考时,遭御史上奏弹劾,被革职为民。在之后游教于苏杭两地的生涯中,先后又遭遇次子废,原配逝,长子故,次女丧,女婿亡等大不幸。然而,“花落春仍在”成了俞樾毕生精神境界的真实写照。在仕途不畅及遭遇人生不幸重复打击的逆境之时,俞樾没有表现出-落魄之凄凉,却成为一位睿智的强者。数十年如一日潜心教学、著书,培养出陆润庠、章太炎、缪荃荪、吴昌硕等为代表的一大批国内声名显赫的学者。毕生考证、著述《春在堂全书》达五百卷之巨。成为国内公认的清末最后一位国学大师。
俞樾一生,可谓上蒙荫佑,下泽后代。其父、祖俱举人功名,子代废亡,单传独孙俞陛云及第探花,单传曾孙俞平伯成为红学的鼻祖。真是斯文一脉,累代相传,四代人中,竟有三代学人。不禁使人感叹:这才是真正的书香门第。
另据考证,俞樾早在道光廿四年(1844)乡试抡才大典中举后,即偶以“曲园”为号。其由《老子》“曲则全,枉则直”而来。后吴下所建寓庐也因此而得名。所谓俞樾在建了苏州“曲园”后而取号“曲园”一说,很值得商榷。
此砚近年自徐世昌后人手中流出,幸归寒斋珍藏,可谓福缘深厚。每每品赏,令人心神痴醉,仿佛时光倒流,进入非阴非阳的第三个世界,冥暝中与大家神交,与大师握手,与先贤对话,整个世界只有我和他……
(2006年11月15日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