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生在世,为他人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自己;对别人付出的爱,最终会回到自己身上。近读有关金韵梅的档案资料,觉得这句话确含一定的哲理。
光绪三十三年(1907),金韵梅奉委办理北洋女医学堂和女医局事务,当时因卫生局已设有女施医处,女医局又不具行政职能。两年前,北洋大臣袁世凯已派委戴文润、许文芳充任女医局医官,因此她们要从金韵梅手里分权。不久,戴文润禀呈长芦盐运使张镇芳,主张“凡留院病人及教授学生一切事务,均归金女医经理;凡每日外来病症,均由文润等医治,遇有疑难大症,亦可会同金女医诊视”。其实就是不认可金韵梅对女医局的“随时监督”地位。张镇芳是袁世凯的姐丈,当然不会得罪任何一方,于是签批“饬金女医酌划权限,以免推诿”,也就是让金韵梅酌情给戴、许二人一点管理权。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要陷入到无休止的人事纷争中去。金韵梅明知二人仅“粗通医学”,又为女医学堂的教学设置障碍,但因“时虞陨越”,只好在经费紧张的情况下,不避怨嫌,另聘北京英国医院的女医卫淑贞“以资襄助,庶于医局、学堂两有裨益”。生命是有尊严的,可是仅只为了尊严,就轻易放弃自己对事业的爱与追求吗?金韵梅没有这样做。到了宣统二年(1910),女医局和医学堂日渐发达,“势需臂助”,金韵梅让汉文教习兼充文案,另添设副教习一员,除教授医学外,兼女医局副医士长;兼聘看护教习一员。在宣统三年(1911)的前10个月中,女医局施治病人达一万六千余名,女医学堂附属养病院住院病人有一百八十余名,终于取得昭著的成效。
琐屑似乎是生活的常态。金韵梅接办女医学堂和女医局以后,即遵谕迁址东门外长芦育婴堂。从土木工程的施工核算,到科室设置、课程安排以及规章制度的经营擘画,无论巨细,事必躬亲。限于经费,大部分属于拆拆改改,自光绪三十四年(1908)五月十八日开工,直至工竣,她未尝稍息。女医局设有待诊所、书记室;女医学堂建有讲堂、割症房和产科院。后来,金韵梅又对病房进行改建,使“日光、空气无所障碍”,并负责筹建赤(红)十字会,被选为副董(总董是陆军军医学堂总办、陆军部军医司长徐华清)。
这样多的工作集于一身,再加上女医局的“慈善救济性质”,在在需款。作为总负责人,金韵梅多方撙节开支,比如女医学堂经费,月仅支银747.5两,后增为776.5两;学堂和养病院购办书籍、仪器、药料、器械等项,年仅支银1500两。本来非常拮据的经费,到了武昌起义爆发后的宣统三年十二月,只拨付了一半,嗣经财政总汇处研究决定,另一半“奉准停支,候拨军用”;金韵梅只好枵腹从公,女医局和女医学堂陷入开办以来最为困难的时期。
让生活、事业失去色彩的,往往是来自心灵的困惑。由金韵梅一手操办的北洋女医学堂原定招募学员40名,分产科、看护两科,修业期限二年;课程有:通用药理、卫生、种痘等。这是中国最早的护校专业分科与课程设置。由于风气不开,参加报名考试的生源甚少。等到光绪三十三年(1907)十月,仅录取卢超远等17名;至光绪三十四年(1908)六月二十二日,又陆续有洪保彝等13人前来报名。敦厚中透着倔强的金韵梅并不因此而稍形气馁,她请出了长芦盐运使张镇芳,“出示晓谕,其有未经报名者,并准其于考期(八月初一日,初十日开学)以前到堂注册,届时一体与试,按格录取,以广造就”。
岁月之河流过了两个春秋之后,生命对于事业的承诺变为现实。宣统二年(1910)十月,北洋女医学堂头班简易科,先后毕业了何渊洁等11人,金韵梅亲自设计了“毕业凭照”,盖印过朱。宣统三年十月,二班简易科胡儒贞等5人毕业。尽管青杏尚小,但这毕竟是近代中国自行培育出的第一批护理人才,影响深远。金韵梅终于用自己的坚守,用自己的热情、期盼和虔诚,践行了自己的理想。
金韵梅的事迹深情地切入了我的脑海。20世纪初的中国可说已经跌入半殖民地深渊的谷底,社会也不光明,很多人感到没有出路;可是中国并未因此而黑暗下去,这是因为当时确有一批像金韵梅这样的人,正在锲而不舍,做光明的事,正在为中国打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