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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穆先生在谈中国政治制度时曾说:“我们此刻要讨论历史制度,全该注意当时的历史传统与当时人的历史意见,作为主要之参考。不该把我们的时代意见来抹杀当时的历史意见,这才是正办呀!”其实,不止是谈论历史,我们不该用现时观念去一笔抹杀历史,就是虚构作品,若是用现时的观念和意识形态去解读,恐怕也有缘木求鱼之嫌。譬如,有人用阶级斗争的观点去读《金瓶梅》,宋蕙莲就成了书中“阶级斗争”五大案之一。
“宋是西门庆家奴来旺儿之妻,本来也是丫环,因为长得伶巧,西门庆这个魔王,也不放过她。宋蕙莲为了保护丈夫来旺,不得不委曲求全。但来旺这个家奴是有骨气的,不甘受辱,要起来反抗,磨刀要杀西门庆。西门庆就与潘金莲合谋陷害来旺。宋蕙莲忍无可忍,也起来反抗。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后上吊死了。”(朱星:《金瓶梅考证》)自然,宋蕙莲和西门庆从一开始就不平等,一个是家主,一个是家奴之妻,然而因此便认定蕙莲“只有一颗纯洁的心”,“为了生存,为了维持与来旺的恩爱生活,不惜委曲求全”,也是“高推圣境”。
从第二十二回至第二十六回,是蕙莲本传。她是卖棺材宋仁的女儿(作者取名,处处有巧思,卖棺材的可不就是“送人”!),也叫金莲,早先在蔡通判家使唤,“后因坏了事出来”,嫁给了厨役蒋聪,期间和来旺私通,蒋死后改嫁来旺。其经历与潘金莲十分类似,简直便是金莲之副,只除了她未谋杀丈夫,而且还为丈夫报仇。我们无从知道她在蔡通判家坏了什么事,推测下来,大概和金莲差不多,和主人家有什么勾连被逐。她“生的白净,身子儿不肥不瘦,模样儿不短不长,比金莲脚还小些儿。性明敏,善机变,会妆饰,就是嘲汉子的班头,坏家风的领袖。”又说她会几样本事:
斜倚门儿立,人来侧目随。
托腮并咬指,无故整衣裳。
坐立频摇腿,无人曲唱低。
开窗推户牖,停针不语时。
未言先欲笑,必定与人私。
这样的妇人,“有些颜色,所禀伶俐”,又岂会是安分随时得过且过的人?朱星要赞美她,说她“孤苦零丁”、“只有一颗纯洁的心”,倒真是委屈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