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交通大学校园内纪念白居易的雕塑。赵珍/摄
1997年，孙民柱考察唐开成残石。交大档案馆 侯磊/摄
1998年，交大虾蟆陵发掘现场。交大档案馆 侯磊/摄
本报“西安地理”栏目9月24日《交大汉墓——“日月星辰”在这里闪耀》一文刊登之后，一位读者发来的一封邮件让记者惊讶不已，他说：“交通大学校园内有两千年以来的重要史迹遗存9处之多！”交通大学内的遗迹真的有这么多吗？记者随后找到了这位邮件的发送者——交通大学图书馆退休馆员孙民柱先生。他为我们讲述了两千年来发生在“交通大学”的故事。这里曾是“唐代的天安门广场”
记者找到了家住交大三村的孙民柱先生家，他告诉记者：西安交通大学地处唐代道政坊和常乐坊之上，北临兴庆宫，西接大唐国际贸易中心“东市”，东有唐长安城东城墙及春明门，遗迹遗存非常丰富。唐代诗人白居易故居“东亭”，《琵琶行》一诗中琵琶女所住的“虾蟆陵”，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广场，“中国第一老丈人”独孤信“赵景公寺”，都曾在现在的西安交通大学内。
孙民柱在交大早就有一个响当当的封号——校园历史研究第一人。孙老先生本是交通大学钱学森图书馆的副研究员，1982年，他进入西安交通大学图书馆工作，从小便对历史文化兴趣浓厚的他把业余时间全部用来研究交大的校史和西安城的历史地理。“我研究中的很多数据都是自己拿着尺子实地测量出来的。”孙老先生说。孙老先生肚子里装了太多太多关于交大校园历史的故事，“几天几夜都讲不完。”一见到记者，他便从厚厚的一叠资料中拿出一沓有点泛黄的纸，等他慢慢展开，才发现原来是一幅详细标绘交大校园古代遗迹的地图，地图有一米多长，展开后比一面茶几还大，哪儿是古代遗迹、哪儿是现代建筑，图中都标绘得清清楚楚。“地图的比例尺是1：2000，数据基本都是我实地测量出来的，同时还结合了我对史料的考证。”孙民柱说。地图的下方写着，这幅《西安交通大学校园史迹图》初稿绘于1996年9月，1997年9月进行了修订。一看地图，就知道孙老先生花费了很大工夫，他不仅将如今交大的各个地方标识得清清楚楚，还将唐代的“交大地图”展示得明明白白，兴庆宫的门楼、建筑，长安城东城墙及春明门、夹道，大唐东市，道政坊和常乐坊内的名人故居、寺庙、陵寝，全都在地图上找得到。粗粗一看，交大校址上的古代遗迹真是密密麻麻，何止9处，足有十几处之多！
孙老先生指着地图上交大校园的西北角说，这里本是道政坊的一部分，唐玄宗把道政坊的西北角割走一块，再从东市割走一块，和兴庆宫的西南边共同建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广场，这处广场以兴庆宫西南角的勤政务本楼为中心，有20余万平方米，是唐玄宗举办盛大活动、招待外国使节、文武百官的场所，孙民柱形象地称之为“唐代的天安门广场”。
此外，据孙民柱考证，在隋代大兴城、唐长安城的道政、常乐坊内，居住过四十余位历史人物，有名气的就有十余位。唐高祖李渊第六个女儿长沙公主、唐肃宗第三个女儿和政公主的故宅；唐太宗贞观年间名将、吏部尚书侯君集故居；唐高宗宰相张行成；以及发动安史之乱的安禄山，都曾在道政坊或常乐坊居住。
这里有“中国第一老丈人”的寺院
孙民柱指着他亲手绘制的《西安交通大学校园史迹图》说：“长安城的‘坊’大部分都在东南西北各开一个门，由东西、南北两条主干道将坊门相连，从地图上看，坊内被一个‘十字街’分成了四个部分。常乐坊的西南角有一处‘赵景公寺’。”赵景公是谁？此人来头不小，他就是被誉为“中国第一老丈人”的独孤信，隋文帝那位有名的独孤皇后就是独孤信的女儿，独孤信死后，独孤皇后为父亲立寺以示怀念，独孤信被隋文帝尊封为“赵景公”，故此寺由此命名。独孤信还是西魏名帝宇文泰的亲家、唐高祖李渊的外祖父。
独孤信本名独孤如愿，是西魏时期威震四方、信誉卓著的一代名将，因战功卓著，官职至宰辅，声名远播。他生有六子七女，个个出落得有模有样。长女嫁给了宇文泰的长子宇文毓，成为后来的“周明敬皇后”，生周宣帝宇文赟；四女嫁给大野虎的儿子大野昞（即李昞），生唐高祖李渊，李渊称帝后，封母亲为“元贞皇后”；七女嫁给普六如坚（即杨坚），杨坚建立隋朝，他就是开国皇后“文献后”，生隋炀帝杨广。独孤信的三个女儿，成为三个不同朝代的皇后，繁衍了三朝皇帝的血脉，成为历史上令人敬仰的龙凤家族。独孤信成为“三朝国丈”，荣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岳父”的桂冠。
1997年3月21日，西安交通大学校园的西南区，一批古代建筑遗迹被发现了，出土了残石一通、石座一方、柱础石三个，残石的侧面刻有“开成元年十二月二十日立”11个楷书大字，字迹工整修理、清晰完整。孙民柱说：“当时出土的柱础石等现在都不知去向，可能是在遗址回填时被埋入地下了。”发现古建遗迹的地方，刚好和隋代赵景公寺的地理位置相符，据此孙民柱推断，这处建筑遗址可能是赵景公寺的遗迹。
这里是白居易在长安的“第一故居”
白居易 资料图片
在“西安交大”这块地方居住过的名人很多，其中最为大家所熟知的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孙老先生给我们讲述了一千多年前，白大诗人在交大这块地方的故事：公元803年，考上进士已有3年的白居易被授予秘书省校书郎一职，唐代的秘书省主管太史及著作出版，而“校书郎”则是负责校刊书籍的小官，当时白居易已经32岁，颇感“小才难大用，典校在秘书”。不过，再小的官儿也要走马上任，白居易来到长安，首要的问题就是住在哪儿？虽说白居易少年时就曾来到京城闯荡，但是正儿八经在长安城“落户”，还是到任校书郎后，和现在很多初到大城市的人一样，白居易选择了租房。据孙民柱先生考证，这位享誉文坛的大诗人在长安城的第一处住所，便在位于长安城东部的常乐坊内。“唐长安城里有两处‘chang乐坊’，它们读音相同，字却不同，交大所在的这处是‘常乐坊’，长安城的东北还有一个‘长乐坊’，现在大概在第四军医大学附近。千万不能搞混了。”治学严谨的孙老先生叮嘱道。白居易初到京城，租住的房子并不差——常乐坊内已故相国关播的宅院中被称作“东亭”的一部分，这处小院落里有茅屋四五间，白居易在此养马一匹，雇了仆夫两名，安了身。
住进相国府的第二天，白居易到东亭内四处走走，来到了东南角，惊讶地发现了这里有一片竹丛，然而这片竹丛却枯黄憔悴，没有丝毫“声色”。他向相府内的老人家请教，才得知这片竹子是已故相国亲手所植，相国死后，府内房舍被他人租用，房客们常将竹子编筐子、做扫帚，乱砍滥伐，剩下的残竹不足百根，杂草丛生。白居易本是爱竹之人，又感慨于自己当下的不得志与这些相国亲自栽种、如今却被世俗之人糟践的竹子相似，感慨万千，于是便在东亭的墙壁上写下了一篇《养竹记》，文中将竹子比作贤人，竹子和贤人都是由于使用它们的人不同才能显示出不同。从此之后，白居易便精心种植这片竹林，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竹林很快便一片“欣欣然”了。
如今，这位大诗人在“东亭”内的事迹，也只能通过《养竹记》一文略知一二。这篇《养竹记》于1995年由著名学者霍松林先生题写，在交大百年校庆前刻碑立于交大校园内，石碑被嵌入一面仿古的白墙中，以仿照白居易墙上题写《养竹记》的故事，白墙的后面，一大片翠竹郁郁葱葱，白居易的雕像则立于墙壁的一侧，“诗人”的对面，是“东亭”纪念亭，由国学大师启功题写牌匾。“据我所知，交大的‘东亭’是目前陕西唯一一处白居易故居纪念点。这位诗人在长安城内居住过很多地方，“东亭”则是他的第一个落脚点。”孙民柱说。
这里是“琵琶女”的老家“虾蟆陵”
白居易的著名诗篇《琵琶行》中有：“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一句，据孙民柱考证，虾蟆陵也称“下马陵”，其地在唐长城常乐坊的东部，即今西安交通大学校园南部，而白居易在长安城的第一处居所“东亭”便在虾蟆陵西邻，所以，当白居易和琵琶女在他乡相遇，便不由得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感怀落泪，以至浸湿了青衫。
“唐代称为‘虾蟆陵’的这处地方，确实有一个大冢，1998年10月25日，交大在修建浴池时，发现了一座汉代砖砌墓，据一些老人回忆，此处以前有一个大土包，而其所处方位又与唐代虾蟆陵的位置吻合，此处当是虾蟆陵无疑！而现在西安市和平门里的‘下马陵’，是明代以后才有的，唐代的‘下马陵’在常乐坊，而据我考证真正的董仲舒墓应该在汉武帝茂陵旁边。”孙民柱先生说。
“唐代的虾蟆陵地区盛产美酒。”孙民柱说，“唐代长安城有三大名酒，其中有两大名酒产自常乐坊的虾蟆陵，分别是虾蟆陵郎官清和虾蟆陵阿婆清。”
从虾蟆陵往南走，便是长沙公主、和政公主的故宅，1963年春，在二位公主故宅的附近出土了15件金银器物，极其精美华丽，“现在这些器物保存在北京，这些器物的出土，可能和公主宅有关。”孙民柱推测。
除此之外，交大校园内，还曾出土10座明代宦官墓，“这儿可能是明秦王府宦官的墓葬区。”另外，交大校园内还有隋代护持寺、唐代灵花寺、宝应寺等寺庙。“交大的地理位置好，地下的古代遗迹太多啦！”孙民柱感叹道。
2001年，即将退休的孙老先生将自己研究多年的校园史迹成果制成了图文并茂的“长卷”，在校内展出，“马上退休了，也算为学校做点贡献。”不过，虽然交大地下的遗存丰富，但是知道这些文物古迹的师生并不多，早已退休的孙民柱老先生有个心愿，就是能让交大校园的这些史迹为学生和教师们熟知，“据我了解，现在全国的高校中，交大发现的古代遗迹遗存可能是最多的。大家只要提起这些，都应该很骄傲、很自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