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于东京三井纪念美术馆举办的“道教美术展”，在持续了近两个月后，9月初落下帷幕。现在该展览正在大阪展出，明年年初还要远赴长崎。这个展览旨在展示“不为人知的道教世界”，每天都吸引了众多观众。它最大的特点，就是通过实物，生动再现道教的历史变迁及丰厚内容，同时通俗易懂地展示其在日本的传播和影响。
从历史上看，道教并非作为一个完整的宗教体系而进入日本，但在民间层次上，自古以来它对日本社会及文化等诸多方面均产生过重大影响。即使在当今日本，道教文化的痕迹也是随处可见，只是人们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而已。如星宿信仰、阴阳道以及七夕、中元、守庚申的民俗等，均与道教密切相关。就连日本人皆知的浦岛太郎传说等也与道教有着渊源关系。东京近郊的崎玉县甚至还有名为“圣天宫”的道教寺院。
这次展览共展出与道教美术相关的文物计180件，其中包括国宝级文物4件、准国宝级重要文物20余件。展品多来自大阪市立美术馆、东京国立博物馆、三井纪念美术馆、宫内厅书陵部、东京艺术大学美术馆等机构和一些著名寺院、神社等，出自民间组织或个人的展品极少。可以说，此次展出的只是日本各地收藏的道教文物中的一小部分而已。据笔者多年在日访书所知，近代以来，尤其是战争期间，日本人对我国道教文化史迹的实地考察及文物搜求等活动十分活跃，收集到的道教文物也相当可观。譬如，我国一些宫观中的三尊石像及本尊周边的配祀神像，有不少流失到海外，其中一部分就落入日本某些机构或个人之手。这次展出的数尊北魏或唐代的三尊石像，从形体和技法等来看，来自陕西或山西的可能性极大，其中一尊为早崎粳吉受冈仓天心之命从中国搜罗来的。早崎于清末民初时期曾多次出入中国，搜罗了大量文物。大村西崖编著《中国美术史·雕刻篇》时，其中的道教文物图录，有的就是借用早崎收藏的实物来复制的。
不过，笔者感兴趣的是展品中与道教有关的典籍、拓本等。如：宋版《史记》(国宝级文物)，内有关于老子的最早记录，该《史记》也是目前所知的传入日本的最古老的版本。另有元版《史记·老子伯夷列传》、《周易转义》、明版《道藏》、《云笈七签》、《玉髓真经》、《抱朴子》等。还有《太上八威灵册》、《老子道德经》、《南华真经》(均为唐代)等敦煌写经以及《黄庭经》(东晋)、《中岳嵩高灵庙碑》(北魏)、《麻姑仙坛记》(唐代)、《李玄静碑》(唐代)、《唐人真书六种》等拓本。这些写经或拓本多为日本近代书画大家中村不折旧藏，现藏于东京台东区立书道博物馆。尽管笔者住处离该博物馆不远，平日也曾多次前往，但大多均未能目睹，这次真是饱了眼福。其中《唐人真书六种》，从印记等来看，原为两江总督兼收藏家端方旧藏的宋拓本。
以上展品中，最吸引人的当是明刊《道藏》。因为早就知道日本宫内厅书陵部秘藏着明刊《正统道藏》，但该书陵部属日本皇家图书馆，阅览手续繁琐，故常人难得一见。这次展出的虽仅为一册，但亦让人领略了这稀世珍宝的尊容。
《道藏》，简言之，即相当于佛教的《大藏经》，是道教经典文献之集大成。虽然唐、宋、金、元各代都曾编纂过《道藏》，但均已佚亡，目前存世最早的为明正统十年(1445年)刻印的所谓《正统道藏》和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续补刊刻的《续道藏》。不过，人们习惯上仍将两者称为《正统道藏》。前者五千三百零五卷、四百八十函，后者一百八十卷、三十二函，总计五千四百八十五卷、五百一十二函，真乃皇皇巨著。据专家考证，北京白云观所藏《正统道藏》，为清道光年间(1821-1850)的修补刊印本，而这次在日本展出的宫内厅藏本则为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的重印本，而且它使用的也是原正统十年初刊本的木版。明刊《道藏》经板已毁亡，当时刊印的《正统道藏》今已罕见，目前所知，保存较完整的除中国国内几处(北京、上海、四川等)，海外恐只有东京这一处了。
1920年代，徐世昌、傅增湘等以北京白云观所藏明刊《道藏》为底本，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影印，制作了《道藏》缩印本，这就是通常所说的涵芬楼影印版，至今仍为海内外研治道教的学者所珍视。当时傅增湘曾想亲眼考订日本所藏的这个版本，而且还将两帖与白云观藏本同样的零册《道藏》送给日本道教学者小柳司气太(著《白云观志》)，让其回国后与日本内府藏本校核，后来结果不得而知。直到1950年代，日本学者窪德忠据涵芬楼影印本与宫内厅藏本进行对校，才确认白云观藏本为后印且经修补的版本。
据称，宫内厅书陵部的《正统道藏》，现存四千一百一十五卷，其中杂有万历版抄本补卷。它原为九州的一小藩藩主于江户时代(1603-1867)后期购进，后献给江户幕府，明治维新后归宫内省(即今宫内厅)收藏。现宫内厅的书陵部，以藏有大量中国珍贵典籍而知名。笔者希望日本方面能尽早将该《正统道藏》影印出来，以供世人、尤其是中日道教学者研究之用。
作者简介：
张明杰，原籍山东，北京外国语学院研究生毕业，曾任教于对外经济贸易大学。90年代后期旅居日本，现在日本女子大学等学校任教。工作之余，喜泡图书馆、逛各种书肆，致力于近代日本涉华史领域的资料收集、考察和译介，并主编“近代日本人中国游记”丛书(中华书局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