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上的夕阳
(日月谭) 走遍江南都会,远涉广东海南的上海人,有兴趣的话,其实真该去看看西部的太阳。由上海去新疆,列车从蚌埠拐弯沿陇海线向西,阅尽了兰考黄河故道的荒凉,领略了陕南山地的逼仄,由兰州向西踏入河西走廊,是兰新线上景色最使人怦然心动的一段。随便举出些这一段路上的地名,都是少年时地理书上读来令人神往心驰的。高高的乌鞘岭、银武威、金张掖、“天下雄关”嘉峪关、玉门关、红柳园……古今多少事,都与这些地名有关,唐代多少边塞诗,尽付这大漠的孤烟中。说起这西部的戈壁、沙漠中的最令人久久难以释怀的景象,我想是那嘉峪关上的夕阳。
在夏天,西部的太阳出来得晚,转去得也晚。每天早上八点,东部的日常生活早已开始,而在西部,阿訇的晨祷刚刚开始。晨曦微微的树林间,悠悠扬扬地响着唱经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朦胧。而在晚上,太阳要在10点后才下去,12点时落日的余辉犹在。列车经过嘉峪关是在东部时间的傍晚,走过金光烁烁无边无际的黄土砂石之后,嘉峪关突然出现在旅人的眼前,沉闷的车厢里顿时掠过一片惊喜。嘉峪关位于河西走廊最狭窄处,距南北山地各15公里,形势险要,在雪山大漠映衬下,更显天下雄关的气势。明代万里长城的西头尾端的罗城、边墙猛然间突兀而出,真像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气吞万里如虎的万里长城竟然以如此巨大的关城刹尾,真是古人的一大手笔。此时,巨大浑园的辉煌的落日在东西关楼后的天地间映衬着,如血残阳下城郭寂寥,鳞光万丈中角楼峭拔。西出阳关、他乡故人、落日楼头、断鸿声里、羌笛怨柳等诗意油然而上心头。
过了嘉峪关,还有一段一段的残缺的黄土城垣时隐时现,金色的余辉映照下的古代城墙和烽火台是那样庄重宁静,没有人烟没有歌谣,甚至连风沙都没有,只有古铜色的一片黄色。最令人震摄的是沿途所见的最末端的一段城墙,墙身、箭垛都是用黄土坯成的,在末尾处竟然一个拐弯,直奔铁路而来,最终倾斜着消逝在路基下面。相信去过西部的人都会记住看到这城墙与铁路交会时的一瞬间印象。西部的炎炎的赤日底下的最末一段长城竟然是这样,这与长城东端老龙头的一截探入湛蓝色的海水中的石头城相去这样遥远。
其后,列车在广阔无垠的戈壁滩上行进时,斜斜的夕阳在天与地的尽头一直相随着。直到子夜时分在柳园站下车时,天色才渐渐暗淡无光。戈壁滩的月色如水,只是极冷。白天太阳晒出的热气很快就散失了。但是我知道,在柳园的南面百余公里,是敦煌、三危山、莫高窟、鸣沙山,更西南是阳关是玉门关。当明天西部的太阳升起时,太阳底下又将有何等辉煌的历史遗迹在等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