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镇江之旅算不算是江南之旅呢?扬州在长江之北,镇江在长江之南,然而不论是乾隆下江南,还是中国历代的江南文化,都是把扬州归于江南的文化范畴之内的。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淮左名都”、“富甲天下”就凭历代文人对扬州如此的评价我也应该到此一游的.扬州文化沉积之厚重堪比苏杭,然而对于我来说,此次烟花三月的扬州镇江之旅的主要目的还是缅怀白娘子和追忆那让人不知该如何评价的扬州十日。
从扬州顺江而上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到南京了,六朝古都本应是我最为神往的地方,但就是因为1937年的那场大屠杀,使我至今对南京还是避而远之,因为只要一踏上那片土地,文化已经退到了次席,脑海中只残留被羞辱的记忆,而心中也如刀割一般痛。大多数中国人都对南京大屠杀记忆犹新,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在距离这场大屠杀100多公里之外的扬州,300年前还有另外一场令人发指的屠杀呢?也许是因为时间真的能够冲淡一切,更也许是因为满族已经融入到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的原因吧,很多人都对这一切采取了宽容的态度,事实真的就如此简单吗?扬州十日对于中华民族来说并不是一件应该轻易忘记的事情。在参观史可法祠的时候,曾经有评论曰扬州十日是中国民族内部矛盾的产物,但事实是,三百年前的满族人相对于中原的汉族来说和今天的日本与中国并没有什么区别:异文异种,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如果用现在的思维方式去考量未免有失偏颇,17世纪中叶的中国大地甚至比20世纪中期的中国还要复杂,吴三桂与崇祯的关系完全是个人恩怨;李自成与明朝有些像共产党与国民党的关系,攘外必先安内的说法也许最早起源于明末清初吧;而当时的满清相对于中原的汉族文化来说就是明末的日寇了。吴三桂被人唾骂是因为他将个人恩怨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让几乎所有的汉人为了他的一己私怨而哭泣;李自成被人耻笑是因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入北京的他却在多尔衮的淫威之下狼狈撤退。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诞生了史可法。扬州的史可法祠环境非常优美,加上天气晴朗,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那种悲凄。
但是当我从祠庙中走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如鲠在喉了,尤其是当看到城破在即时,史可法写给南明皇帝,敌人,母亲,妻子和叔侄的四封家书时,我完全是用心在体会当时可法的心境的。那种心如刀割的疼痛之感只在当年看《南京大屠杀》这部电影的时候才有过。处于亡国瞬间的人是最痛苦的,更何况是可法这样性格刚烈之人?“宦途18年,诸苦倍尝”便是其人生的真实写照。
“二分明月故臣心,数点梅花亡国泪。”扬州成了明末汉民族的伤心之地,但也成就了史可法的不朽功名。
史可法临死前曾要求多铎勿伤害扬州之百姓,但结果却是多铎的一道十日不封刀的命令和扬州八十万军民的惨死。屠城这种行为在东西方都有,可以说是人类兽性的终极体现,但是战乱时期人性已经无法和兽性相抗衡了。又想自揭汉民族的伤疤了,记住这些人吧, “泗沿河一带总兵官李遇春,总兵刘良佐和高杰,甘肃镇总兵李槭凤,监军高歧凤”当史可法英勇抗敌之时,他们却开城投诚了,更有甚者还成为最后清兵屠城的帮凶。可悲可恨可怜的汉人。也记住这些人吧,“扬州知府任民育,绯衣端坐堂,遂见杀,合家男妇尽逋井死。同知曲从直与其子死于东门。总兵刘肇基所部四百人巷战,格杀数百人,后骑来甚众,力不拔,与副将乙邦才战没。副将马应魁,领旗鼓,每战披白甲,书‘尽忠抱国’四字于背。扬州破,战死。”可钦可敬可怜的汉人。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的民族融合过程,征服与屈服,抵触与融合,反抗与叛离相交织的融合过程。
感觉此次扬州镇江之行最为满足的就是能够一睹瓜州古渡口.为了王安石的 “京口瓜州一水间”,也为了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天下着蒙蒙的细雨,这对大多数的人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个适合旅游的好日子,然而于我却是一种上天的恩赐.现在的瓜州古渡口公园已经十分破败了.好象最后一次开发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事情,因为游人稀少而破败.但破败了却更能够给我一种历史的感觉,看多了整旧如新的形形色色古迹,这种生活中的,身边的历史更加让人感动.独自坐在渡口边杂草从生的青石阶梯上,没有撑伞,任凭初夏的细雨随风轻拂浮躁的思绪.平静了,却又感觉有些冷
900多年前就是在这里,王安石渡江而来,回望江南故里,有感而发那首传世的七言《绝句》。也是从这里,他踏上了人生中最后一次出仕的旅程。 “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很多人对这首诗中蕴藏的情感颇有争议。有人认为王安石是在抒发自己重新得到重用,力推新政的决心与自信,因为一句明快的“春风又绿江南岸”。也有人认为他经过两次罢黜之后心灰意冷,已经对推行新政完全失去了信心,转而开始思念江宁家中的宁静生活,出仕只是逼不得已,根据则是最后一句的“明月何时照我还?”
其实谁也不知道王安石当时站在这里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幺想的。推行新政是临川先生毕生的梦想,重新被启用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了,但是经历了新政的起起伏伏,又有谁能够保证这一次不会和以前一样,以失败罢黜而告终呢?于是站在这一水之间的瓜州京口之间,这人生进退的渡口上,他矛盾了,不知该何去何从。但是他已经渡江而来,又怎能回头?历史证明了他的忧虑,新政最终以失败告终,而他也最终在江宁家中郁郁而终。四十年之后,开封落入金人手中,167年的北宋结束,汉族群开始了150余年复国大梦,并最终在横跨欧亚大陆的蒙古人的铁蹄之下明白了自己的软弱与无能。中国自古变法多以失败告终,不论是王安石还是后来的戊戌变法。国家大了,大家意见就难以统一;传统的,崇尚中庸的儒家思想也磨灭了大部分人锐意进取的天性,即使是在国家危亡的时刻。无论王安石泊船瓜州时的心境是怎样的,充满信心还是心灰意冷,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事实上是他失败了。如果900年前的那一天与今天的天气一样的话,也许王安石对自己的未来会有更清醒的认识。如今人们已经不再关心王安石的思绪了,其实和900多年前的北宋所面对的时局比起来,现在的中国要宽松许多,即使是抗日战争时期也是如此,现在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体会那种 “靖康耻犹未雪”的切肤之痛的。而靖康之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最终也没有雪,不了了之了。
瓜州古渡公园内有沉箱亭一座,乃为纪念明万历年间在此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杜薇而建的。冯梦龙的警世通言只为警世,其内所述之故事多带灵异色彩,无法让人辨别其真伪。如果说白蛇传为民间传说的话,那杜十娘之事就更像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了。有趣的是,在这篇小说中竟然提到了发生在明朝万历年间的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入侵朝鲜的事情,从作者的口气中可以看出,这一事件对当时的明朝影响并不是很大,可以说根本没有威胁到明王朝的统治地位,这一点与日本文学中讲到的情况有些出入。而李甲就是趁这个机会买来的功名的。其实从李甲的性格来看,杜十娘的命运是早已经注定了的,他是不可能将爱情置放于父亲的威严之上的,他对杜薇的感情并没有深到可以放弃一切的程度,或者说他只是沉迷于十娘的迷人外表,而十娘心中的李甲和未来幸福的生活,更多的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和天真幻想。最后的结局就是李甲仅仅为了千金之利就放弃了这段感情。来的容易,放弃的也容易,连他用来赎杜十娘的300两银子都不是他自己的,放弃了亦无所失。仔细的分析了一下这个让杜十娘甘愿付出所有,托付终生的李甲,更是感到杜十娘的可怜与可悲。学识浅薄,靠钱财买来功名,已应为人所耻;生性懦弱,不敢付出,惟命是从;纨绔子弟,出入于风流之地,人品尚且存在问题。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何会让杜薇神魂颠倒呢?其实还是在于外表。所以窃以为十娘所得也有其自取之嫌疑。但是十娘毕竟是可怜的。身为妓女的她本就不应该奢望太高的,试问有哪一个品行端良,学识渊博而又相貌端正的男人会甘心娶一名妓女,即使她有倾国倾城之貌,为相伴一生的妻子呢?这就是命运,身为妓女而内心却清高,渴望正常人的生活,双宿双飞的生活。最终,当现实无情的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最后的一道心理防线也崩溃了。于是生命,财富于她已经毫无意义,她只有选择死亡来求得解脱。想必当年的瓜州渡口应该不会像今天这般萧条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痛骂薄情之人,然后奋力一投,成为千古绝唱。外边的雨越下越大了,与同学对坐在沉箱亭中,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体会十娘的痛苦,没有带什么纸钱之类的聊以祭拜,只能在此静坐,用心去与她沟通,带出我的一份同情。400年了,你想通了吗?面对着这永恒的长江水。
从沉箱亭走出,来到埠头,实从这里经过的又岂止一个王安石,一个杜十娘?千百年来这里一直是来往江南江北的必经之路,更多的高贵的,平凡的,富有的,贫穷的人从这里经过,从我的身边经过,只是时间上的差异让我无法触及他们的心灵深处。也许简单的说,如果如王安石一样站在这里回味人生的话,体会到最多的就是离乡的凄凉与无奈和返乡的归属与兴奋之感了吧.古渡口已经荒废,在他旁边是正在使用的客运轮渡站,特别想学学古人的样子,做一次京口瓜州的心灵之旅,但是因为时间紧,船班少而最终没有成行,当然对岸的镇江京口也没有去,算是留着遗憾离开的。站在望江楼上,长江在似雾似云的阴霾中从远方静静而来又静静的远去,江对岸隐约可见的就是梦寐中而又无法前往的京口.耳边响起的是林俊杰的江南,歌写的很好,正是现在的氛围,烟雨江南,就应该是这样的感觉,此时此刻,对江南的理解就定格在了这江南的乐曲之中,这烟雨蒙蒙烟花三月的扬州瓜洲古渡之畔。
扬州最为出名的景点应该算是瘦西湖了,雨中的瘦西湖在成片的垂柳的掩映之下确实是妩媚动人的,人说杭州西湖是“晴湖不如雨湖”,西湖我只去过一次,是个初春的艳阳天,但是从瘦西湖今天这羞涩欲滴的雨景来看,我是相信这句话的。来到瘦西湖,二十四桥是不能不看的。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唐代杜牧的这首诗流传了近千年,到今天甚至可以说,是他推动了整个瘦西湖景区的旅游事业。有多少人是冲着这二十四桥才来到这里的,就好象西湖拜托于雷锋塔一样。真正的二十四桥在唐代,当然不会保存至今了,看看眼前的二十四桥只是为了聊以慰藉而已,因为恰逢五一黄金周,瘦西湖景区到处都是人,当然犹以二十四桥这边为甚。中国人是喜欢热闹的,但是热闹多了就没办法静心去思考。吵吵闹闹的完全没有了当年杜牧与二十四位吹箫美女月夜相遇时的那份浪漫了,匆匆走过,连照片都没有拍,还是因为人。已经远离了,却又不舍的回头望去,希望能够看到二十四位美女的身影,却只是失望。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是写在秋末的月夜,时间不对,氛围不对,心情当然就不对了。
看过了瘦西湖的白塔,确实和北京北海的有些相似,其实塔是次要的,关键是这塔代表了中国人某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心理。白塔本是没有的,因为当年乾隆下江南,江南的盐商为了讨好乾隆而在一夜之间用盐包搭建而成的,现在的白塔当然不会是盐作的了,但是江南盐商的媚上心态由此可见一斑。与此相对应的还有钓鱼台上盐商雇人潜水吊活鱼取悦皇帝的传说。要知道,这距扬州十日不过一百年而已。当然这一百年之中,经过康熙等的努力满族已经完全融入到中华民族之中,这时候盐商的行为已经没有了媚外求荣的嫌疑,但是其为富贵,苦下媚上的行径还是令人诈舌。
钓鱼台据说是整个瘦西湖上最适合拍照的地方,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但是游人一波接一波,完全没有空闲的时间去找到最美的景致。遥想当年中国历史上最幸运,也是最长寿的皇帝就坐在这里,对着自己垂钓的好运痴痴的发笑,耳边传来的是一阵阵肉麻的奉承之词,他是否会在闲暇的时候向身后看上一看呢?不到一百年之内将有一帮红毛人乘着他不曾想象过的铁甲舰从他的身后开来,将他引以为豪的大清帝国摧残的体无完肤。
“借取西湖一角堪夸其瘦,移来金山半点何惜乎小”,扬州喜欢借鉴,但又不落俗套。也许这就是扬州的魅力吧。把玩扬州最好的时间是农历的烟花三月和八月中秋。古人云 “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的扬州以雨景为胜,而八月的扬州则是以月景为胜。我的运气很好,阳历五月来到扬州,而恰好又是在绵绵的烟花之雨中漫步于这十里长堤之上。游人已经开始减少了,心情也舒缓了下来。扬州之盛,历史上有两个时期。一为隋唐时期,犹以盛唐为主,隋炀帝就曾经为了看扬州的琼花而开凿了著名的京杭大运河。花是没有看到,据说琼花的开放还要看赏花之人的,却把江山丢掉了;风流成性的李白也曾经三次下扬州。当然隋唐时候的遗迹除了李白和杜牧等留下来的诗句之外就只剩下仍在发挥巨大作用的京杭大运河以及唐城的遗址了。京杭大运河是特地去看,照着扬州地图找到的。不知道为什幺心底总是有一种大运河的情节,很想找个时间就这样丢下所有的工作,所有的牵挂,踏上一条往来于大运河上的驳船,做一次彻彻底底的运河之旅,也许仅仅就只是想看一下这条导致中国历史上两个短命而又重要王朝之一的隋朝之灭亡的大运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或者是身处其中,抒发一下对历史的感慨。而与唐城遗址,则完全是邂逅了,因为很小没有什幺太好的保护,感觉有些像在台湾的台南见到的那些遗迹,当然时间上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扬州的另外一个兴盛的时期就是号称中国封建历史的回光反照时期的康乾盛世,由于乾隆皇帝的六次下江南和江南富可敌国的盐商的大力支持,二分明月的扬州终于从宋末,明末的阴霾中走了出来焕发了第二春。现在是在五亭桥上赏雨,西边是瘦西湖的高潮—二十四桥景区,东边是秀丽的小金山,而在南边,雄伟的白塔立于阴霾之中,由此再往南300多公里就是上海了。如今的扬州已经不再是隋唐当年那个二分天下明月的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了,也许在繁华的程度上现在的扬州根本无法和上海相比,但是如今的扬州在我眼里却是最妩媚动人的,退去了繁华的妖娆装束,显出清新亮丽的秀丽本质,这才是最可贵的,就如同瘦西湖,不再是喧闹的皇家乐园,反而更加迷人。
“杭州以湖山胜,苏州以市肆胜,杨州以园亭胜。” 如果提到园林,大部分人,包括曾经的我,都会首先想到苏州,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扬州的园林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扬州的园林中以有"城市山林"美誉的何园和四季假山著称的个园最为出名。来到扬州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个园,对个园的向往是由来已久的了,其实倒不是因为他的四季假山,而是因为竹。个园主人喜竹好竹,也因此将此园林取名为个园。宋代诗人苏东坡曾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自己是不是个俗人我不知道,也不好评判,但是对竹子的喜爱却是事实,无奈曾经的居地—北方是没有竹子的,只在大学校园中一个角落,不知从何处移植来什么特殊品种的竹子,能够耐得住北方的严寒而存活,每当从那里经过我都会驻足片刻,廖以慰藉。而只身来到南方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正是为了竹。不知道多少次在梦中自己静坐于竹林之中任凭秋风吹落的无数竹叶在身边飞舞,体会着禅的意境。这种感觉终于在个园得到了实现。游人不少,但在个园中你总能够找到令你心平气和的竹林深处。那种走在竹林中幽径上的感觉真的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四季假山是个园最为出名的杰作,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认为的,春山以钟乳石作笋;夏山以太湖石迭石,溪水流于其间;秋山为我所最爱,因为那株四季常红的枫树,据说意境出自石涛之手,冬山以宣石迭成,远看仿佛大雪覆盖,南墙的24个风洞在冬季会营造出寒风凛冽的效果,而西墙上的孔洞使冬夏两山隔墙而望,寓意冬去春来。设计者的创意体现无遗。就整体而言,我比较喜欢北方那种较为大气的园林形式,而江南园林的细部追求却是中国园林闻名于世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与此相似的还有日本的造园艺术,日本的园林特点在于以沙为水的写意手法和与木质建筑的相映成趣。这些都是题外话。江南园林多占地较小,即使如个园这样的江南四大园林与北方王公将相的园林相比在占地面积上也无法同日而语。这就注定了其对细节方面会投入更大的精力,加上江南多文人,饱读诗书使他们总是希望在现实中找到一种他们在书本上曾经读到过的所谓意境。也许是久居北方的原因吧,对江南文人的酸腐多难以忍受,但这并不影响我对这种宣扬意境的手法的喜爱。
个人而言,对何园并没有甚么颇深的感觉。何园建于清朝末年,社会已在风雨飘摇之中,而何家在扬州总共居住的时间也不过十年左右,就举家迁去上海了,所以感觉若大的庭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寂寥而没有生气的。何家的第二次搬迁据说还与日本人的逼迫有关,日人想利用何芷舟在扬州的名望而拉拢其与日人为伍, 何芷舟不为所动而举家离开扬州,还算是有民族气节的。今天的何园已经有了些人气,参观的时候恰逢傍晚,加上阴雨连绵,游人如织中还是蛮有些繁荣的家的感觉的,只不过游人不是仆人,主人也不再是何家了.何园据说是晚清江南园林的典型代表,其间融入了许多西方的元素,比如蓝色的琉璃玻璃和具有英国殖民地风格的窗户等等,我不是建筑学者,仅仅是爱好而已,混在不同的旅行团之中,间或的听些无关紧要的讲解,加上自己对建筑的少许了解,就得到了自己对何园的不算精深的理解,其实这就足够了。我很喜欢何园中为人所称道的回廊,贯穿了整个何园,在下雨天里也可以游园而不湿鞋,这对于在风雨中游荡了一天的我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恩惠。找一个没有游人光顾的二楼小角落,就这样静静的凭栏而立,聊聊天,听听雨,说说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时间已近黄昏,如果不是在清末这样一个时期,住在这样一个园子中也是很惬意的事情。远处传来了悠扬的扬州小调,第一次听到,却似曾相识,轻快悠扬,少了黄梅戏的几分惆怅,却不失南腔的细腻,也许是因为比苏州评弹更容易让北方人明白的原因吧。楼上有人点曲,楼下就应声而唱,演唱不为赚钱,全凭爱好,唱者与听者的互动之中,淮扬生活表露无遗…..
镇江是一定要去的,因为有金山寺,还是为了白娘子。金山寺是许翰文恶梦的开始,法海将他囚禁于此,为的是逼白娘子犯天条。南宋时候的金山寺是在扬子江中的,水漫金山便因此而起,也许徐克导演的《青蛇》中的金山寺更贴切一些,不过妖气重了些,不太像是寺院,但是后人为甚么总是说白娘子是引钱糖水水漫金山的呢?要知道地处钱塘的江宁与镇江的金山之间的距离是很远的。这些都是些无聊的猜想了,其实白娘子的故事本身就是虚构出来的,何必追究到如此详尽呢?现今的金山寺自清道光年间起已经脱离长江江心而连于两岸,从高处的慈寿塔能远远的看到长江的影子,也许在江中的金山寺更有一些味道,但是这样的一种距离产生的长江的美感也还是不错。金山寺的香火据说特别盛,当年发生了一场大火灾,有人说就是因为金山寺长年不断的香火熏恼了玉皇大帝才降此大火,赫赫,佛教寺院的香火熏恼了道家的玉皇大帝。听起来就好笑。香火盛也许更多的原因是这里的香便宜,5块钱一大把,同样多的香在杭州的灵隐寺要100块,不管那么多,买了再说,就当满足未泯的童心,也当祭奠一下可怜的白娘子。金山寺环山而建,堪称一绝,登寺即是攀山,当年白娘子也是经由这条路来找他的许仙的吧,最终恼羞成怒水漫金山。金山寺的慈寿塔始建于南朝,而金山寺也是著名的南朝四百八十寺中的一座,后历经宋明清各代的重建和修葺而成今天这个样子,这塔的最高点也是金山寺的最高点,当然不能不看,只是人太多,景色倒还不错,镇江不愧为“天下第一江山”的美誉。也许更多的是拜托长江的存在吧。
金山寺中一定要去的两个地方是法海洞和白龙洞。一个是法海修练的地方,一个是白娘子出现的地方。这法海也蛮会找地儿修练的,一道洞壁之外就是悬涯,当年如在江中,此必为绝地,置之绝地而后生,在滔滔江水声中体会心中禅意带来的宁静。对法海的评价有两种说法,一种就是众人皆知的白蛇传中的法海,而另一个则是金山寺的法海,法海本是唐朝宰相裴休的儿子,后出家于金山寺,一直很不明白,身为宰相之子,荣华富贵自不必说,为甚么非要从千里迢迢的开封来到这江中孤岛的山洞之中修练呢?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大家,思想行为难以为俗人所理解。后来他杀死了一条为非作歹的白蛇并将其封于江中。两个版本的法海,所作所为,善恶恰恰相反。我认为流传于镇江的说法比较符合事实,也许仅仅是因为倒霉的他杀死了那条胡作非为的白蛇,才被说书之人指认为加害白娘子的法海,并最终被写进了冯梦龙的警世通言之中,遗臭万年。开始有些同情他了,当然是金山传说中的法海而不是白蛇传中的法海喽。白龙洞,当然是白娘子出没的地方了,据说此处的白龙洞直接通到西湖之底,一眼白龙洞将杭州与扬州联系了起来,也将白娘子人生的两个转折点联系在了一起。所谓的传说都是笑谈了,既然来了就要进去看看的,甚至跟随几个胆大之人钻进了蛇洞,起初还算宽裕,前行不多,愈行愈窄,最终无法前进,只能退出。
金山公园内有一眼泉水,号称天下第一泉,当年号称在扬子江中,称之为中泠泉,据说语出自陆羽对天下沏茶之水的评价,现在的泉水依旧存在,只是已经不在扬子江心了。家中曾有一部袖珍版的陆羽《茶经》,其间也有写到这中泠泉水。茶文化应该算是中国文化的代表了,但是现在说到茶道却最先想到的是日本,国人也是如此,也许贫穷的国人都在为更稳定的生活而操劳,谁还有心情,有时间去品尝茶茗,把玩茶具呢?
金山也是苏公经常造访的地方,据说那首著名的水调歌头就是写于金山,很喜欢苏东坡的词,而其中除了这首水调歌头,就要算描写抗金和悼念亡妻的两首江城子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是怎样的魅力让苏东坡能在此写下如此的旷世巨作呢?也许只能去问苏东坡自己了。当年的他也许就是站在那慈寿塔顶,把酒问青天的吧,比起同时期的王安石,苏公活的也许要更精采一些。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来到焦山公园已经是下午了,选择焦山是因为它地处长江之中,从陆地这边的象山要乘坐渡船才可以到的。虽然路途很短,加上正处于枯水时期,感觉差了许多,但是至少还是有一点横跨长江的感觉的。焦山原名樵山。相传东汉末年,陕中高士焦光隐居于此,皇帝三下诏书而不出,宋徽宗为纪念焦光赐名此山为焦山了。现在的焦山以号称江南第一,仅次于西安碑林的焦山碑林,罕见的摩堐石刻和定慧寺而出名。小小的焦山,文物古迹却汗牛充栋。我并不是冲着古迹来的,而完全只是想到这万里长江之中唯一一个四面环水的游览岛屿小憩一下疲惫的身体和心灵。定慧寺建于1800多年前的东汉,现在的名字来自康熙皇帝的御封,大概是要和尚们定心修慧吧,反正现在的我是没有心情在这里定心修慧的。焦山下有炮台一座,是当年清兵反击英国军舰的地方,结果当然是失败,但这让我想起了在台南看到的亿载金城,只是同样的德国阿姆斯特朗大炮要比亿载金城的小,解说指着一个模型口若悬河的解释着当时的大炮有多大,其实炮是很大的,在台南看到过真实大小的模型,但是又有甚么用呢?还是失败的结局,只是硬件的模仿而没有灵魂上的改进,一切都是虚无的。这在日本明治维新和中国的戊戌变法结果的对比过程中表露无遗。下山的时候看顺便凭吊了一下那个焦光,在一间好象土地庙的简陋建筑中。又是一个难以理解的人,宁愿过清贫困苦的日子也不愿响应皇帝出仕的号召,我是做不到的,我想大部分人也是做不到的,也许他能够在清贫中找到一丝宁静,一丝心安理得吧。碑林是不能不去的,即使是为了碑林中的那片竹林,碑林浩如烟海,当然不能全部鉴赏,印象最深的是明刻米蒂临兰亭及碑阴四帖,因为喜欢王羲之的《兰亭序》,曾经很渴望在台湾的台北故宫见到王羲之的《踏雪时晴贴》,但是没有如愿,而真正的《兰亭序》据说还在武则天的墓中陪伴着这位任人评说的中国唯一一个被人承认的女皇帝。焦山有新建宝塔一座,虽为新物,但远远望去还是给江中的焦山平添了几分姿色与挺拔之势。
下山的途中差一点错过了著名的摩崖石刻,石刻的时间从六朝以降,很奇怪这些摩崖石刻保存的如此的完整,虽然其中不乏已经难以辨认的作品,但考虑到时间的久远,还是能够给人一种震撼的感觉的。在一幅明代的摩崖作品前面驻足良久,仅仅是因为诗中的意境—“绝顶登临得大观,江山休作画图看,焦山险要屯色港,元宋兴亡战夹滩,世乱遁名尚隐易,岂危固围将才难,古今胜败兮明在。”一句“元宋兴亡”,又一句“古今胜败”,犹如远年的知己,已经看不清诗的作者是谁了,但是只要心灵相通,思绪相仿这就足够了。大气中带有一丝无奈,一丝逃避与一丝自我解嘲的复杂心境,如同现在的我一般。焦山没有白来,一份舒缓而又略带悲剧色彩的心境,一位跨越时空远年的知己。足矣。
镇江名胜有三—京口三山—金山,焦山,北固山。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每当读到辛弃疾的这首《永遇.京口北固亭怀古》。热血就莫名的澎湃起来,很喜欢辛弃疾的词,因为他的大气,因为他的抱负也因为他的无奈。
又有《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没有登临北固山,又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如果路过也算经历过的话倒是可以在此拜祭一下辛弃疾,中国历史上像辛弃疾这样能文能武的通才并不是很多,23岁时候的他就曾经率数骑,横冲直撞于五万金兵中。王阳明和曾国藩算是其中之一吧,但是像辛弃疾这样郁闷的也许就没有了。也许这就是命吧,生于风雨飘摇而又时刻苦于复国的南宋。如果能去北固山的话,两个地方足矣—北固亭和甘露寺。甘露寺因刘备在此招亲的典故而闻名。如果说甘露寺代表的是动荡的三国文化,那幺北固亭代表的则是屈辱的宋朝文化,北固山也因此多多少少笼罩着一些动荡与壮志未酬的悲剧氛围。三国的战争到今天已经完全被文学化了,让人很难体会到战场上的血雨腥风,而只是沉醉于纯粹的战争艺术之中,虽有失偏颇,但基于同一文化背景的战争有如此的结果也是可以理解的;宋朝的经历就比较不幸了,背负着盛唐下的心理阴影,虽然经济上勘与其比肩,但是恰恰自己是个对外懦弱的文人朝代,于是整整300年完全沉浸在外在压迫的阴影与内在图强而不得的悲愤之中,就好象一个处处受压迫而又心存高志的江南文人,结果却是郁郁而终。自从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那一刻起整个宋朝就没有过上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先是辽人,辽人为金人所灭,自己也被金人从河南赶到了江浙的杭州,徒留靖康之耻的心灵伤疤,最终自己又继金人之后倒在了横跨整个欧亚大陆的蒙古人的铁蹄之下。曾经有过希望,但是最终却得到更大的痛苦。看到自己昔日的对手一个个倒下,自己最终也无力苦撑。这个朝代出了许多诸如岳飞,辛弃疾那样可歌可泣的英雄,也出过例如秦郐之流的小人。宋朝的历史是中国历史上历外敌最多,也是最难以说明白的时期。说不明白就不说了,旅游为什么要使自己身心疲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