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固守在英伦岛的北方,一片漂泊于欧罗巴大陆以外的土地。
巍峨的城堡耸立在高岗之上,青色的福斯河日夜不息地奔向白浪浊天的北海,幽深昏暗的窄巷,泛着青光的卵石街道,风中摇曳的酒肆招牌,还有哒哒而过的马车,若有似无的风笛声。尽管城墙和楼宇已蒙上一层浅暗的岁月之尘,而他却依旧伫立在北方凛冽的风中,守着千年的悲壮与荣耀,迟滞地传达着一个关于疆土的不羁和孤傲的神情。
首望爱丁堡是透着清冷的夜色。自伯明翰搭乘由南而北的火车,一路五个多从小时,终于抵达这座心慕已久的北方之城。一头钻进那高顶的老爷出租车,趁夜色阑珊直奔落脚的客栈。车过王子大街拐角,满脸冷峻的的士大爷操着混沌的苏格兰口音,指着车前方道:“看!那就是爱丁堡!”
绵延的山脊在深兰的夜色中裁出了漆黑的山廓,而城堡则挺立在山廓之颠,以山崖为垣,以星夜为帘,通体透着幽幽的橙光。不禁诧异是天庭垂落的寒宫,咫尺却又遥远,侧悬于北方一隅的天际,诱人遐想无限。
那夜匆匆的惊鸿一瞥,如今回想起来竟成了这座北方之城在心底里永久的定格。
再望爱丁堡于晨曦之中。清晨,选一条陡曲的山道爬上山顶上的城堡。早春的风挟裹着丝丝海气阵阵切肤。抬头仰望这盘亘于山巅的古堡,陡直而逼仄。层叠而上的堡垒抠出一个个细小的铁窗,神秘而诡异。粗壮的门炮,探出城墙上错落的炮眼,黑洞洞地窥视着山下都市的车水马龙。
步入城门,似乎步入了时光倒流的隧道。苏格兰厚重的千年史,曾由这片四野荒原至此积聚,逐力,迸发;恩与怨,荣与衰;统治与尊严,贞守与背叛,似乎纷呈缭乱。而今天,尘埃早已落定,所有的一切又默然汇集在这里,无言地呈现在世人的面前。
城堡东南角的王室皇宮,如今依然是玛丽女王当年的模样。这位富有传奇和争议双重色彩的苏格兰女王。出生6天即继承了王位。美艳与多才,加之与伊丽莎白女王的亲缘,她本应有权继承英格兰的王位。也许正因如此,反倒激起了玛丽女王此后谋取更高王位的野心。日后的年代宫廷里,由此引发的所谓爱恨情仇、宗教纷争和篡权叛乱毫无休止地上演。那年,也是在这寝宫里,玛丽女王生下了日后的苏格兰和英格兰的君王,詹姆士六世。可曾料想,多年后的一天,也正是她这亲生子最后送自己的母亲上了断头台。究竟是什么样的致命诱惑与背叛,能使如此血腥的大义灭亲发生在亲生母子之间?!是国家利益?是皇权掌握?还是?!
眼前的皇宫,早春的阳光晒落,明丽而耀眼。海鸥旋舞在古堡外湛蓝的天宇间。宫墙深院的内外仿是令人恍惚的两重天。探望皇宫的窗外,正如回望苏格兰这段血腥的历史,跌宕唏吁,而又那么的不堪。
皇宫幽暗的石窖里,“苏格兰之光”熠熠散发着昔日不朽的尊严。詹姆士四世以及五世在十六世紀所拥有的王冠、宝剑和权杖,是当今英国所能找到最古老的皇室冠冕。用钻石、黄金、宝石精雕细刻的皇权标记,精致而庄严,然而其背后蕴含的权力和财富更让人感叹。记得莎士比亚在《亨利五世》中,有一段耐人寻味的台词:“要是你想把法兰西战胜,那就先得收服苏格兰人。因为一旦英格兰那头猛鹰飞去觅食了,苏格兰那头鼬鼠就会偷偷跑来,到它那没谁保护的窠巢里偷吃它尊贵的蛋。”苏格兰与英格兰纠缠千年的民族恩仇也多是缘发于此。
如今皇权依旧庄严,而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年代已经隐淡而去。苏格兰和英格兰之间已像南来北往的火车一般融通。历史只由得后人的遥望,和平与繁荣给了这些宝物最好的明证。英格兰人终把那时抢到的宝物原璧归赵。这些宝物安然地躺着,探寻着它们四周这些世人的目光,惊异中更多的是善意和坦然。
爱丁堡的街道大多是纵横笔直的,主道是宽阔的马道,哒哒的马车声如今已淹没在滚滚的车轮中,只留下落寞的马车夫无聊地在高高的宽沿礼帽下,挤眉弄眼地在招揽不多的生意。老城的街道上排列着多样古旧的石屋,街面上尽是摩肩接踵的各色礼品店,咖啡铺和苏格兰特色店,窄窄的简巷里藏着许多老字号的小酒馆和名人纪念馆。喜欢探寻在这些老街旧巷之间,寻觅爱丁堡以往的痕迹,其间不时地有太多的发现和惊喜。喜欢不由地拉响小店和酒馆的门铃,清脆的铃声总能引出一份亲切的招呼。喜欢定心地坐在标有“slow food”记号的小饭店里,慢慢地享用,细细地品位几道用诚意和天然烹制的佳肴,或是手捧一杯温热的咖啡,看橱窗外流动着的景色。这也是一种遥望,怀揣着一份旅人的心绪,遥望着那些陌生与熟悉。丰富了自己的内心,也点燃了许多期许。
夕阳渐落,登上与城堡遥对的卡尔山。远方的城堡是一副镏金的剪影,峡谷间的楼宇和著名的王子大街沐浴在橙色的暖阳中,街道上车站里,车流人流在涌动,依稀是这老城淡定的脉搏。
北方的爱丁堡,此时已是一片澄明。海天相连处,北极星正冉冉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