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问，“你是青山吗？”可把青山吓了大跳，以为被盯梢了大概是，呵呵。那是在去泸沽湖的路上，午饭时间，停车吃饭。我忽然想吃饵丝了，下去白问问的——我知道应该是没有。坐在院子的树下吃干粮。吃饭的人不少，对面过来还有一趟车的人。看见在我对面一个人，很面熟。。。我想，他是谁？莫非，有个人我知道他在云南，要去转山，因为他的缘故害得我推迟了和古古见面的计划。。。但是，我并没有真的见过他，万一不是呢？我看他吃完了出去。等我吃好，去问问。万一不是，就当我自言自语。所以，好像有点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句，确实把他给吓了跳了。惊讶、狐疑、警惕？哈哈。青山早上从泸沽湖出来，我则是从丽江去泸沽湖。他已在那呆过两天。我本来搞不太明白那几个村落的情形，里格半岛因为本来环境优美，后来经过大动干戈的拆迁，有点印象。以为那是泸沽湖最美的一段。可是青山说，没必要住那里。我就听取了他的意见。（他倒好，替我打电话联系了。这事儿害得那位贡献信息的朋友大大的生气，听说已经把他臭骂过一顿了，哈哈）所以我一下车，就见到雪梅来接我。其实家就在附近。好大一个院落。喇嘛“舅舅”也在。老祖母也在。还有那么久远的祖母房。2．晚饭是雪梅做的，在祖母房吃。“舅舅”因为吃得比较清淡，并不一起吃的。饭后他们轻声交谈家中的事。你看拉错米做事，就会觉得她特别的沉稳，谦和。他们说话从不大声。时而静默。“舅舅”第二天一早要上岛。“舅舅”是“喇嘛舅舅”，在岛上修行。我问可以去吗？他说可以。说好了第二天一早跟他们，另外还有两个岛上照相的一起过去。拉错米陪我去散步，晚上游客足够多的话会有篝火会。他们每一家会出劳力，一个划船，一个在篝火晚会上表演。每天的收入平均分配。这样干净的水，和干净的空气，发展旅游应该是种好的方式。拉错米说好的口碑的建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破坏它却很容易。远处的土司岛，是当初族中土司为躲避其他民族的劫掠，找寻的安身立命处，世外桃源。可是那些建筑（也包括里雾比岛的），其实文化大革命时全毁了，都是后来修缮的。想想来时的路，也够远。早些年，听说是很难走的。这样偏远的地方，也不放过么？狂热煽动真的很容易，让人让一部分人，失去理智。甚至失却人性。那些动乱年月遭遇蛮横对待的人们，对人是否会失望极了？她们和他们，打扮起来，真是与日常所见完全不一样。每个孩子长大后，家里都会给做几套这样的衣裳。衣服的图案色彩是自由选择的，但是最基本的长裙——百褶裙、头饰这些元素却是必须相同。任何事不都这样的？把不同个性藏在共性中，共通之间又有变化，有了这一层，他们的民族特性也很醒目。这晚因为游客不多，篝火晚会没开起来。有人说，不跳也好啊，累死了。可见年年月月做一件事多难。3．清早去里雾比岛。里雾比岛上有一个里雾比寺。寺院很小，只有“舅舅”他们几个，谁下山了就只有两人留守了。这本来也是一个可以让游客观光的地方。不过游客是转一圈就散的。来岛上没什么好处，导游也就不过来。要在这里待上大半天，在这个只有一座寺庙的岛上，似乎也挺枯燥？可是他们修行的人，每一天，都是清淡的。所有的日子都是孤独的。也许他们看起来孤独，心里反而和缓充实与平静。这天岛上还有两个人做工，和一个孩子，要不然，是更清寂。我去后山的小路走走。有嗡嗡的虫蝇声，脚踩着碎石的擦擦声，蛛丝缠上脸。人与人，是多么截然不同，如“舅舅”他们，凭着那样的信念单纯执着，竟然可以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抵达目的。我们这些似乎没有信仰的人，仿佛迷途的糕羊。只好自己，在尘世里寻找。有没有可信的？俗世的人，转动经筒，寻找的，也许是爱？佛脱离人世，本非无情。4．无人的时候，我去码头坐一会。停靠游船的码头。后来来了一条船，游人上去后，船工也在亭子里休息。一个帅哥，另外一个，讲话却卑琐。后来他问我借指甲刀，说手被刺了要挑刺。没有。没有。有也不借给你。帅哥说，喜欢的人才是美女，不喜欢的就不是美女。这话对，就像我们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说自己那时候就是不爱读书。那你那时做什么，你喜欢做什么？他说他放牧，在那一座山上，翻过那座山，有一片草甸，他说他曾经在那里放牛。他说他喜欢这样的日子，白天划船，晚上篝火会上跳跳舞。无所用心。在雪梅他们这样的家庭里，“舅舅”的影响是比较重要的了。读书、学习是作为一种追寻？一种相对更理想的寄托吧。村子里的大部分人，比如在岛上干活的一个孩子，他才十四岁，他说不上学了是因为自己不喜欢读书。“舅舅”是有担忧的，现在这样的状况，村子里很多年轻人，得过且过。他们不会去想一些问题，不爱思考，不读书。其实我想想我也是呢，得过且过，但那是我个人的事。也许我和他们就一样。也许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就不会这么简单思维。教育不一定能带来更多快乐和幸福，快乐和幸福是自我的能力也是机遇。虽然真相也不是那么容易看见，但知道思想能让人清晰的人却一定不会甘愿回去混混沌沌。这都是选择，然而，是懂得以后的选择吗？是否应该，懂得，再选择？可是有时候是否是人自动放弃了权利？5．晚上是没有电的。漆黑吗？不，我记得那里有一种非一般的光亮。。。我记得古古说过“舅舅”能读懂那么多的经书。经书很多吧？跟汉文、英文一样，读不完。我不知道那些经文中都讲了些什么。我仿佛只能做的，选择做一样事情，那就是用一生去经历。那一件事情，从生到死。你想要的东西，你相信有吗，有的话它应该是怎样的？你在做着的是否认它的事，追寻它的事，还是破坏它的事？如果什么也不信，那么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什么也不想要么？人生最终似乎是空虚，那你是否能干脆全部舍弃，是否做得到？也许有一些是最好的，是最好的，那么多，那么多的。。。也许这样，哪一天要死了，也会开开心心的死——不是厌世弃世的话，而是尘世让我很满足、很满意。。。午后，搬了个小凳子，在后面对着白塔的地方，靠墙坐，越坐越昏沉。。。醒来，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有些小虫儿乱飞，寂静无声。离尘世，很遥远。6．后来“舅舅”问，烦不烦，烦的话就跟别人的船先回去。他一定以为我烦了，就当是吧。红尘中的人，怎么离得开红尘耐得住寂寞？其实也不要去干什么，没什么特别的计划。人生很仓促，却又常常会有这样的时候——这一大把的时间，要用它来干什么？载我回来的小船——搭的其他游客的游船，有一男一女两个船工。他们都穿戴民族服饰，不管人们是否会认为作秀或商业目的我仍然认为很好看。那几位游客与他们说笑，让他们唱歌，和他们对歌。。。为什么湖水这么蓝，这么幽深，格姆女神山，。。。为什么她总不说话，为什么她的眼睛——为挡太阳只露出眼睛，是深邃的，还是忧伤？也许只有在篝火燃起来时所有的悲伤，可以释放。。。上岸时想过去对她说，谢谢你。她有些猝不及防似的。但还是笑着回了声，“不要谢”。7．拉错米说，湖边有个吧是一个汉族人开的，一个和摩梭人走婚的汉族女人。她那天带客人进去时看到有她自己写的有关这件事的书。如果年龄不是问题、种族不是问题、看了金刚知道物种不是问题。。。那么，什么是问题？人家自己书里说了。。。她说或许有一天真的会离婚，而去走婚。其实，不关结婚、离婚、走婚什么事吧？这么说，不知有几个人能明白。交流方式、生活方式、价值观，有的人重视有的人却无视的，精神的交流与沟通，对人生的看法，对生命的理解。。。他们肯定不一样。拉错米，这里的男孩子，上大学多吗？女孩子，更是凤毛麟角了。。。其实，虽然不知道也没问，是觉得，一个受了教育的同时又有古老的传统需要承继的人，如果不是同样的民族文化背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的属于她的真正阿夏。。。幸而他们的传统，本身是自由意志、不强求。也即是相对的达观。我想她的想法也就是这样了。8．黄昏时，岛上几个做工的照相的划着船回来了。还有那个孩子。“咳，你们回来啦。”和他们相处了半天，一起吃过饭，此时见到特别觉得亲切。他们说你晚上去看篝火晚会吧。他们回去吃了饭也会去。好吧，终于看到他们仿佛生命颜色舞动的样子。那是每个常人都可以有的光彩。简单的动作，舒畅的节奏，不断的重复绕圈。。。人一生也许有漫长的时光是在平淡乏味琐碎中度过，只有些一闪而过的瞬间映照出生命些许的光亮。中间下了一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差了一点没把篝火给浇灭。雨稍停，他们毫不迟疑又迎了上去，也不管地上有泥水沾染了长裙，也不管头上还有雨。围观的游客也不禁叫起好来。结束时开始打雷，一阵阵闪电，下起雨来。大家一哄而散往回跑。闪电光亮夹杂着渐密的雨点，跑回家看见大门关着，喊拉错米开门，又吵了她。其实门并没有关上是不会关上的，旁边有小门只是拿柱子稍稍柱了下，只是自己慌忙又总记不住这些。9．第二天坐大舅的车环湖，一直到四川地界的草海。一些地方也没下去，也没拍什么照。大舅说青山拍了很多，你怎么不下去呀。有时候还真宁愿让一些风景只在弦窗外飞速倒退，风景只是风景，有缘才能写成生命的回忆，无缘就是过客。我只是在车上看到，挺出名的那个摩梭男人。在打牌。哦，我说，就是他吧。对，你也知道？你知道在我们本族人里他的声名吗，有些话他是不敢在族人面前说。做喇嘛半途而废，人们先就看不起他。。。这些，我以为可以不管。对人性的过于压抑与过于放纵一样。倒也不一定是拿来衡量他的标准。也许是误会。无疑的，他也很容易误会。也许会以为来这儿的人，都是想寻“刺激”来的？人可能就容易以自己的想法去猜度他人的心思。更别说一些是亲身经历呢？来这之前，有朋友几番提醒，说要小心点。她因误会招惹了一点不愉快。总不那么在意，我想不搭界总是不搭界的。谁都知道人可以以自己愿意的样子对待自己，每个人能做的只是在面对各种问题时的处理方式。在不干扰别人的基础上，怎么都行。特例不代表全部，即使大多数也不能代表全部。我有时会看一个专栏。作者说他没有尺度，百无禁忌——自然这只是指问题本身的宽广度，呈现现实的真相。从貌似的混乱中发现一些基本的东西。我想他也是很悲悯的人，理解人的本能，也同情本能无可释放的焦灼。所以他以为，一些人还陷在其中百般纠缠的问题，实在不是问题。我很同意在对待人的观点上，首先把他作为一种生物的人，那是肯定的最基本的特性。但因为这世上有的并不仅仅是这些？我想谁也都讨厌欺骗。半路上又打雷闪电下起暴雨。在草海，有一座“走婚桥”——原本叫草海桥。本来只是叫草海桥，是这些年改的名字——旅游大潮的风起云涌，什么都得迎合么？你知道我们这里的走婚习俗吧？其实走婚哪是乱走的呢。要有感情才行。感情不好分手了才行。这几年，常有外面的女人，把村里一些小伙带去丽江那里，住上一阵。可让人跌破眼镜，可让他们长辈担忧。这样子，那还不如去找个本地姑娘。。。但是太难了，这里的小伙不再喜欢本地姑娘，姑娘们也一点看不起这些完全经不起诱惑的小伙了。哦。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10．一下雨天就变得很冷。拉错米都套上羽绒服了。回来时祖母房里的火塘已经生起火。拉错米已经准备了酥油茶，拿来青稞粉，一大盆牦牛肉和烤肉网。大舅中饭没吃饱，要做糌粑吃，这个很耐饥。似乎寒意也一下被驱除，靠着火塘是那么温暖。这回来泸沽湖本没有想到可以喝酥油茶。他们不时给我添，我也喝不够似的喝。老祖母常微笑着叫我多喝，我想我肚子也够能容了哈。这就算是过足了瘾了还是让我以后更想念？家里喝的水是可以直接饮用的山泉水。火塘上只要生起火也会放上个大水壶，咕咚咕咚冒气泡。。。老祖母有时念经，有时我们也交谈几句，像疼爱孩子一样的，她本能的身上就有种慈爱。拉错米给炖了猪膘肉，实在是肥。这几天每天都有好菜，土鸡，自家做的香肠，牦牛肉，还有松茸。。。前些天也没到厨房去看她做菜，这时想起来，才想起来原来他们有把整头猪杀了剔骨削肉腌渍风干长久储存的习惯。我看到一头风干的大肥猪搁在案板上，肥肥胖胖死呆呆——心想对啊就是这样的。然后看到边上居然还有一头，还有啊？下面还有一头。旁边还有一头。实在忍不住，笑，这个民族真是太可爱了。谁家猪膘肉越多也是越富裕的意思。那天晚上一起坐在火塘边，烤着火。屋外下着秋凉的雨。望着燃烧的火苗，总是不知不觉不知不觉的出了神。很温暖。却又有种凄然的感觉。那么厚重的几代人的悲欢。这火塘，烟熏了几百年的黑黑的木头床，祖母房。。。拉错米的母亲晚上也拿了串佛珠，和老祖母一样念经。那时，我想我和她的心里都会想——她往后应该是再不会继续这样一种生活了，念经，或者只是守着这张床、这火塘、这老房。似乎，时代的终结，生命的延续，都是在无奈、放弃、徘徊前行中，去向未知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