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阿普斯利·彻里—加勒德译/周鑫池俊常刘宪李瑞
暂时离别你那海滨的仙女吧,
尽管你将不再与她们重逢,
但你还是要发誓你会回来,
好抚平她们的伤痛。
迪多和埃尼斯
斯科特过去经常说,当准备工作结束时,一次探险的最艰难的环节就过去了。因此,1910年6月15日,当斯科特看着“陆地之星”号从英国的加的夫港进入大西洋时,他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慰藉的叹息。在加的夫,人们以一种最热烈和最热情的方式欢送了斯科特的探险队。因此,他宣布,在他返回英国的时候,他到达的第一个港口便是加的夫。只过了3年,斯科特的船队就实现了诺言。他们于1913年6月14日重新返回了加的夫,他们是在结束探险后乘彭内尔号从新西兰回来的。
探险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显得新鲜也极为愉悦。但是在航行过程中,那些有幸能互相协助着把船开进新西兰的人们,必须抛开他们在船上那极不舒服和非常艰苦的5个月生活,再回首时,他们会认为,这次旅程是整个探险过程中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但是对我们当中的一些人来说,也许不只是整个航程,还有在厚厚的冰层上往南行进的3个礼拜,以及在临时营地中过的鲁宾逊·克鲁索式的生活,这才是许多美好回忆里最愉快的时刻。
斯科特一直坚持一点,就是在可能的范围内挑选必须随“陆地之星”出行的探险人员。诚然,他指出我们的工作将会很辛苦,但是这无疑是一次考验我们勇气的大好机会。我们是从8000名志愿者、行政官员、科学家、船员和其他人中被挑选出来的。
在我们自己以及从我们的工作理念上看来,我们和一艘普通商船的船员截然不同。因为那些从海军中挑选的军官也同样是船员。此外还有科学家,其中包括一位医生,他不是个正规的海军外科医生,但他是个科学家。其余两个科学家也就是奥茨和我,斯科特称我们为“有用的帮手”。此次探险的科学家总共有12名,但最初只有6名在船上:其余的科学家将在新西兰的利特尔顿上船,那时我们将为进军南极作最后一次补给。威尔逊是船上的科学家领队,他集脊椎动物学家、医生和艺术家等各种头衔于一身;而且,在船上的所有人中,他将是我永远的患难之交。当这本书即将问世时,他给予了我最大的帮助。埃文斯上尉负责指挥,他任命坎贝尔为一级准尉。这些军官立刻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值班的任务。他们被分派到左舷和右舷的值班台值班,接下来就是一艘蒸汽船的常规航行了。除此之外,船上的其他人都没有被指派任何具体工作。船上的习惯是怎么形成的,我并不清楚,但实际上大多数工作都是大家自动去完成的。我后来认识到,只要谁能停下手中的活,他就会立即转为去做任何急需的工作。然而,这正是出于纯粹的自愿或是责任心——谁自愿去缩短航程?去添煤?去搬货物?去抽水?去刷漆或是擦漆?他们总是随叫随到——他们中的一些人几乎是不断地、每隔几小时就被叫出去一次——而且每次任务都从未出错。不只是科学家们这样任劳任怨,那些军官们也是如此。只要他们的正常当班允许,他们就会去帮忙。船上没有哪个军官没干过为火炉换煤的工作,直到他再也不能忍受燃煤灼眼的亮光。但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们的任何怨言。这样的一个系统很快就挑选出了一些真正愿意干活的人,但是这也容易给他们带来过度的压力。不久,大多数的军官和科学家都有他们自己的工作可做,他们只在自己方便的时候才去配合别人的工作。
在我们的船驶出英国的头几天里,我们一直在忙碌着,干的活儿也特别辛苦,以致于我们很快就适应了船上的工作和环境。接着我便初次注意到了威尔逊那非凡的处世天赋,他能很快地发现一些关系重大的小事情。同时,他在工作上表现出非凡的热情,这又给我们树立了一个高标准。彭内尔则是另一个愿做苦差事的人。
8天之后,也就是在6月23日下午4点左右,我们在西班牙马德里的丰沙尔港抛锚停了船。这艘船已经航行了很长一段航程,但它的甲板仍尽可能地保持着清洁。船上涂了一些颜料,还有一个完好的货舱,它看上去十分整洁,也很有一些规模。一些科学上的工作已经完成,特别是安装采集标本用的拖网和调试磁场探测装置。但是,尽管我们已尽早完成这些工作,我们仍在水泵上花了好几个小时。很明显,这些水泵将成为我们永远的恶梦。
和我们到达的任何地方一样,我们在马德里免费得到了我们所需的一切。彭内尔在劳埃德·克雷克和巴罗·迪普·瑟科尔的帮助下,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安装并调试好船上的磁场探测装置。接着我们便在6月26日清晨起航,又开始了我们的航行。
6月29日,(中午时的位置是27°10′,西经20°21′。)可以这么说:“从起居室平时的摆设来看,两个星期前的今天,我们可能已经出航一年了。”
在离开英国的时候,我们这帮来自五湖四海的船员在很大程度上相互之间还很陌生。但是,军官们和船员都很快地适应了他们的工作;当人们像我们一样生活得那么亲密、朝夕相处的时候,他们要么就会出现争吵,要么也就很快地适应了这种生活。
我们的小起居室位于船尾,有一圈小木屋环绕在它的周围。让我们走进去一探究竟吧。左边的第一间是斯科特和埃文斯上尉的房间,但是斯科特当时不在船上,因此威尔逊就取而代之,住了进去;他们旁边的那一间则住着德雷克,他负责船上的秘书工作;在螺旋桨右侧的小屋里,奥茨、阿特金森和利维克共处一室,后两者都是医生;而螺旋桨的左侧则住着领航员坎贝尔和彭内尔;隔壁的小屋属于值班员雷尼克和鲍尔斯,鲍尔斯刚从波斯湾退役回来;他们的三个邻居分别是气象学家辛普森、海洋生物学家纳尔逊和利利,辛普森也是刚从印度的西姆拉回到英国的;最后的那间小屋则是我和另外三个伙伴的蜗居——拉什利是所有船员中最年轻的一个,但他却是这个集体中涵养最好的一个;赖特既是物理学家又是化学家;格兰是挪威地区的天气专家;至于我呢,则是威尔逊的助手兼助理动物学家。让一个人身兼多职、而且每一项任务都极其繁重,这看上去似乎不大可能,但是,我们大致上就是这样一直干下去的。
在这个集体中,有的人已经开始脱颖而出了。很明显,事无巨细,威尔逊对一切都有着过人的、无穷无尽的学识。他总是乐于助人、富有同情心和洞察力,他宰相肚里能撑船,既是个了不起的船员,又是个万能的顾问;彭内尔是个乐天派,也是个工作狂,他负责船楼上的值班工作,即使是不值班的时候他也照样精力旺盛。他会兴致勃勃地去添煤,之后再干其他任何急需的工作。除此之外,他还嗜好磁场探测装置方面的工作,每天都要花上好几个小时来研究研究;鲍尔斯则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船上最棒的水手,因为他能准确无误地说出船上每一个箱子、盒子以及包裹的位置和内容,而且他确实是个不畏严寒也不惧酷暑的硬汉子;辛普森显然是一流的科学家,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工作上,虽然船上的工作有赖特的大力支持,但他自己同时也是功不可没的;奥茨和阿特金森两人则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黄金搭档,他俩在工作中建立了牢固的合作关系,有时候还常闹笑话。
在这本书中,领导这个集体的埃文斯将一直被称作埃文斯上尉,这是为了要同水手埃文斯区分开来。在将近3年的拥挤、荒远和艰难的探险生活中,埃文斯上尉在维克多·坎贝尔的帮助下,费尽心思才把一些杂乱无章的事情综合起来并且一一理顺。他也因此才能得以忍受巨大的压力,从而保证船上的生活没有出现任何摩擦。说到一级准尉坎贝尔,大家通常都称他为“大副”。通过他的有效管理,整个集体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秩序和规则。说实在的,我自始至终都有些畏惧坎贝尔。
由于此次探险的商业事务,斯科特本人没能随“陆地之星”一路航行到新西兰。但是从西蒙湾到墨尔本这一段,他还是跟大家待在了一起。
从马德里到好望角的航程可谓是变化多端。最开始的时候,海上风平浪静。但好景不长,我们很快就遇到了炎热的天气。一到晚上,船员们就四处寻找纳凉的去处,可以说甲板上每一处能利用的空间都成了大家的床铺。更有甚者,连吊床都翻出来用上了。但一般来说,只要大家能找到甲板空地,他们都会地尽其用。比方说冰窖的屋顶,大家在那儿睡觉,就根本不用担心那些飘来荡去的风帆滑轮索具会砸到他们;另外还可以把自己裹在毛毯里,十分舒适惬意。只要海上一起风,我们就会停止使用蒸汽发动机,改为升起风帆,顺风而行。在那些起风的日子里,每个清晨,大家都会在船舷边一溜排开,享受日光浴。而一旦风息时,我们又会发动引擎前行。在这些无风的早晨,我们就能洗个淋浴。两相比较起来,我们还是乐意洗淋浴,特别是在目睹了一件很让人吃惊的事情之后——有一天,当鲍尔斯游泳时,大家发现,他的胸膛竟然被晒成了酱红色,活像只煮熟的虾米。
每个清晨,甲板上的景象总是十分有趣。在6点钟之前,所有的人都相继起床了。因为船上的蓄水用得很快,大家都聚集在水泵周围,准备抽水。通常,当水井中只剩下10英寸高的水时,船上就开始缺水了。在抽水之前,水槽应该露出水面两英尺多。在一个到一个半小时的抽水之后,水井中的存水也就差不多干了,而这个时候我们也就已经提上了足够的海水。只要值班台上的值班员一声令下:“赶紧提水!”大家就立刻把上身的衣服一脱,开始行动起来。这个时候,船还在正常的航行当中。就只见船员们这儿一个、那儿一个,如星罗棋布般点缀在甲板四周,各自放下一根根绳子,绳子的下端系着一个个小桶,就这样,你一桶我一桶地从大海中提上尽可能多的水来。如果船楼上的大副不以苛刻的眼光来看的话,大家伙光着膀子干活的场景实在是令人发笑啊。读者,您如果有机会来试试打一桶水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工作并非想像中的那么简单。尤其是在海上风起浪涌的时候,大家就会很快发现——当他们拉起绳子的时候,往往是没打着水不说,就连下面系着的小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大浪卷走了。可怜的大副,他的小桶总是不断地消失,对此他可是窝了一肚子火。
在这些日子里,每个人都辛勤地工作着:给发动机的锅炉换煤;缩帆并收拢船桅上的帆;将缆绳拖到甲板上来;连同观察磁场的变化和气象的瞬息万变;拖拉采集用的网;收集一些动物的皮并制成皮革品等等诸如此类的航海工作。在航行最初的几个星期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存储货物和油漆活。只有在这段时期里将大部分的存储和油漆工作完成,才不会导致浪费其他阶段的时间。不然的话,这些工作就会日积月累起来,从而会随着船的前行而一直缓慢地继续下去——要全部完成就得花上一段约5个月的时期。终于,在7月1日那一天,我们将整艘船彻底地检修了一遍。这艘船也焕然一新,完全不是我们曾经见过的那副模样。在我的记忆当中,那天海上风平浪静,海面平滑而宁静,好似一面明镜。从英国的格拉斯哥驶往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整个航程中,我们只遇到了一艘名叫“英弗克莱德”号的小船。她的样子非常优美,特别是当她所有的帆都升起来的时候,就像威尔逊所赞叹的那样:“一艘如画般的帆船正航行在蔚蓝平整的海面上,这场面看起来真像是一幅美丽的油画!”
两天之后,我们的船进入了东北信风带,同时也到达了非洲的佛得角群岛以北海域(中午时分我们正处在北纬22°28′,西经23°5′)。那天正好是个星期日,我们所有的船员都轮到了一次常规的“休息时间”。这可真不容易,自从航行开始以来,我们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有自己的空闲呢。这一天的经历极为不寻常,因为我们的船驶过了一条海水的分界线,分界线这边的海水深蓝而清澈,而那边则是一片深绿而浅黑的海洋。这一海水颜色上的神奇变化,在相同的一带海域随处可见。据探险家们多次发现和观测,这归因于一种大量密集的海洋浮游动物的存在。我们称之为浮游生物,这些浮游在海洋表面的生物和在水面下活动的自游生物明显地区分了开来,从而形成了海水变色的奇观。“陆地之星”号配备了收集用的拖网,而且这些网的质量都非常优良。我们利用拖网不但能收集这些生存在广袤的海洋中的生物,还能采集到海藻或是微小的植物有机体。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中,海藻和微小的植物体给这些海洋生物提供了丰富的食物。
在整个探险过程中,我们经常放下采集拖网来收集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标本。但是只有在我们的船全速航行时,我们才能将拖网沉到海里去,才能收集到这些微生物。
7月5日这一天,我们经历了一次不怎么愉快的意外。上午10点30分,船上突然钟声大作,值班员在船楼上大叫:“着火了!”不一会儿,大家就用两个最小的灭火器扑灭了火苗,真是虚惊一场!原来是甲板间的储存室起火了。肇事者是一盏亮着的油灯,因为船的颠簸摇晃而倾倒所致。幸好没有酿成大错,只是储存室里冒出了滚滚浓烟,地上还因此积了不少水,另外就是一些纸张被烧焦了。但是我们认识到,在这样一艘古老的木船上,哪怕是燃起一点小小的火星都将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所以从那以后,大家都提高了警觉性,更加小心谨慎了。
在这样一次航程中,我们感受到了她最迷人的魅力,那就是跟大自然的亲近。在我们的集体里总是有人熟悉地掌握着各方面的特殊知识,比方说鲸鱼类生物、海豚和海豚科生物、鱼类、鸟类、寄生生物、浮游生物、极光或是其他我们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这些都是我们沿途通过显微镜或是双筒望远镜观察到的。纳尔逊曾抓到一条被称作“葡萄牙战神”的海鱼,它是在偷偷从我们的船附近游过时被捕获的。这种海洋动物很普通,但是只有在亲眼看到它时,你才会发现它那惊人的美丽。当它在一个大玻璃碗中来回游动时,它的色彩在深色的海水中是那样的鲜艳夺目。它想奋力游出玻璃碗,但却只是白费力气。然而对于每一个想触摸它的人,它都会充满斗志地、毫不留情地叮你一口。威尔逊感叹这个小生命的顽强,将它画入了画册。
在船上的日子里,大家自始至终都对各种生命体的学习和研究抱有极大的兴趣;同样,当我们踏上南极的土地时,每个人都照旧努力工作。而对于生活和存在在这块被称为“不毛之地”的大陆边缘的所有生物,大家确实仍拥有浓厚的兴趣。在南极探险的期间,我们的军官可是对其他任何事情没有直接的兴趣,因为他们只是专心于自己的本职工作或是科研项目,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救援抢险、做记录和保持观察上面;不仅如此,还有我们的海员,他们也照样分担了大部分的标本收集和制作、以及对各种分析所得的数据统计工作。这些宝贵的资料都已经被带回英国。他们中的许多人也因此成了剥除鸟类外皮的好手。
与此同时,也许是船上不断有人惊叫:“看,是鲸鱼,鲸鱼!”或是“一只从未见过的鸟!”或是“海豚!”大家有时会发现,只要有人观察到新奇的海洋生物,生物学家们就应声飞奔而至,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完就跑了过来。能够学习并研究海鸟、鲸鱼、海豚和其他种类的海洋生物的生活习性,这种良机是极其难得的。然而,观察者想要吸引各类海洋生物靠近并研究它们,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这方面,一艘航速极高的现代化班船是无法与“陆地之星”这样一艘慢速前进的船相比的。因为,每每这些生物标本被发现时,它们也几乎是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研究海洋生命的领域中,每个人都应该认识到任重而道远。如果你们对研究海洋生命很有兴趣的话,你们最好选择乘不定期货船,或者,更为方便的是乘坐帆船出海。
一路上,海豚时常在我们的船首下出没,这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鉴定机会;同时,鲸鱼也是很常见的,它们有时还会跟在我们的后面,和我们的船一同嬉水前行;而有时我们还能见到数以百计的海燕、海鸥和信天翁等海鸟围绕着“陆地之星”来回盘旋的奇观。船员们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和高涨的热情,他们将从头至尾观察到的海洋生物的数量和种类详细地记录了下来。这本完整的、以小时为单位来记录的航海日志还包括了大家所注意到的各种海洋生物的特征和生活习性。虽然有时候环境十分艰苦,气候和海面状况也极其恶劣,船员们还是坚持不懈地记录着一切观察情况。记录航海日志的重任落在了彭内尔的身上,尽管有大家的大力协助,这位不知疲倦的称职观察员还是承担了大部分的记录工作。因此我们希望,那些负责总结研究结果的人能够全面而完整地利用这些航海日志,使之发挥全部的功用。
7月7日前后,我们的船越过东北信风带,进入了无风带。总的看来,我们不能因此而埋怨天气。此后,我们几乎不曾经历一次大风暴或是巨浪,直到我们离开南特立尼达(拉丁美洲)。可是,在热带地区,一艘没有装备现代化通风装置的旧船必定十分闷热。所以,只要不下雨,我们就在甲板上活动和休息。在世界的这个角落,经常是白天炎热而晚上才会降雨。如果哪天晚上突然下雨了,你就会听到甲板上一阵骚动,大家正忙不迭地起身卷铺盖,同时又在争论——是在上面忍受大雨享受凉快好呢,还是下去躲雨但却得忍受炎热好;而如果雨一直下个不停的话,接着你就能看到有趣的一幕——大家虽睡眼朦胧,但却不得不赶紧行动,争先恐后地把铺盖转移到船舱里来。这时,起居室的过道里就会到处铺满湿乎乎的被褥,简直是狼狈之极。然而,当我们经过不太炎热的海域时,我们这艘厚实的木船还是会保持相当凉爽的。
在航行当中,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就是淡水的短缺。船上没有水可供洗浴,只允许有一杯水来剃须!然而海水可是应有尽有,这使得洗浴看起来并非难事;除非你得去干很脏的活儿。但是由于一些船员几乎每天都要从事换煤的脏活,他们很快就发现,不管用多少清凉的海水、甚至用一种被委婉地称为“海水肥皂”的东西来洗浴,他们都无法冲干身上的煤灰。惟一的选择就是同发动机房的值班员套套近乎,好从锅炉里弄些淡水出来。
正因为如此,我们中的一些人自愿承担了在早晨的值班时间去锅炉房加煤的工作,他们的动机也许并不是那么单纯和公正。但是自从发动机房的船员不断地病倒以来,在通过热带的航程中我们后来还是陆续参加了锅炉房的值班。我想,通过值班,大家能够习惯这项工作并能轻松对待,这主要是由于习惯成自然以及掌握了技巧。大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证实了这一点。试想,我们的船既没有锅炉的鼓风设施,也没有现代化的通风装置。在热带,“陆地之星”号的锅炉舱简直就如炽热的火炉一般。置身其中4个小时,这可是对每个值班员耐力的真正考验。除非能有一阵好风顺着风帆的桅杆吹下来,让里面的人凉快凉快。另外,在锅炉房工作可不是光站着,还得往炉舱中加煤,一下接一下地铲煤动作就好像小孩在玩“打魔鬼”的游戏。因为你得提着沉重的铲子敲碎大块的硬煤,然后再送入火炉,让火旺起来。船上的锅炉是圆筒状的船用型或是有回气管的锅炉。炉子长6英尺、宽3英尺,后面要比前面稍微低些。炉栅里的火焰得一直保持“V”字形,也就是说,炉子后部的火焰大约高9英寸,而前面靠着炉门的火焰就逐渐减弱至6英寸高。炉子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变成了波形。我们一般应该将压力的标准控制在70到80之间,但是这需要我们做大量工作。
然而,我们有好几天确实过得极不舒服。那段时间一直下着瓢泼大雨,而气温却出奇地高,以致于甲板上下没有一样干燥的东西。但是这也有其好处,那就是给我们带来了充足的淡水。这下子每个提桶都派上了用场。而船员们索性都脱得精光,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或者干脆坐在实验室天窗和起居室天窗之间形成的小溪里,猛洗他们那些脏得不能再脏的衣服。这条天然形成的小溪顺势流进了我们的睡铺,捻再多的船缝都没法堵住它。因此,我们在睡觉时,只能任凭一滴水不断滴到自己身上来,回想起来,那可真是一场磨炼!这些炎热而潮湿的天气真是让人不堪忍受,我们宁愿期待湿润、虽有狂风暴雨但却凉爽得多的季节的来临。而且,尽管我们像一盒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但是这段历经磨难的时期还是能证明我们的好品质,因为我们之间确实没起过任何摩擦,相处得很融洽。
7月12日是航海过程中一个极具代表性的日子(这一天我们正处在北纬4°57′,西经22°4′的位置)。头天晚上很热,还一直下着雨。接着在我们吃早餐的时候,一场夹带着大雨的暴风突然来袭。因此我们立即行动起来,将所有的帆都升起,就这样一直忙到上午9点半左右。随后我们便坐在甲板上,在瓢泼大雨中清洗我们的衣物。直到差不多中午时分,狂风才稍稍停歇,而雨仍一直下。我们见风已停,就立即降下所有的船帆。由于大雨帆变得又湿又沉,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它们全部卷起,大家都十分恼火。接着我们又忙着搬运货物和燃煤,一直干到傍晚7点。这样才算是基本完工,大家一同吃过晚饭,便心满意足地各自去睡了。
7月15日(位于北纬0°40′,西经21°56′),我们的船通过了赤道。这天我们尽可能地举行了盛大的典礼。下午1点15分,装扮成海神尼普顿的水手埃文斯高声欢呼着抛下铁锚,我们的船停住了。随后,他带领着他那身着彩衣、经过化装的小集体,来到了船舷上。他们组成了一个小方队,踱着庄严的方步,从船尾行进至船尾楼端部,在那里他们与船长埃文斯汇合。小方队的成员包括海神的妻子(由勃朗宁扮演)、一名医生(由帕顿饰)、理发师(由奇塔姆饰)、两名警察以及4只可爱的笨熊(其中两只是由阿特金森和奥茨扮演的)。当律师(由艾伯特饰)向我们的船长宣读一份致辞时,小方队的成员便围绕在海神周围,凝神倾听,气氛十分庄严。致辞仪式结束后,化装队伍接着又被欢呼簇拥着来到了右舷的浴池,准备进行下一步游戏。所谓的浴池其实只不过是一张蓄满了清水的风帆,大家将它吊在船尾楼端部,从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淋浴装置。
纳尔逊成了游戏的第一个牺牲品。首先是医生询问并详细检查了他的全身,给他开了一粒药丸和一剂药水,并让他当场服用。接着他被抓到了理发师那边,奇塔姆先往他的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泡沫(这好像是一种由煤灰、面粉和水调制而成的混合物),再用一把巨大的木制剃须刀给他仔细地修面,然后他就以背跃式被两位警察大人推入了浴池,而浴池边还有4只大熊在等着他呢。更为有趣的是,当纳尔逊被推入水中的瞬间,他情急之中一把拉住了理发师,于是两个人同归于尽,都成了落汤鸡。
接下来还有赖特、利利、辛普森和利维克,以及其他船员,一共约6名实验者被大伙逮住强行参加了这次狂欢。最后轮到格兰,他是挪威人,大家公认他的参加具有极特殊的意义,因为从未有哪个挪威人曾经乘英国的船只通过赤道。但是,这位大力士可是丝毫不含糊——他先是一个过肩摔,将正在分药给他的医生扔进了浴池;随后在给他涂剃须泡沫时,大家虽捉住了他的手脚,但仍是小心翼翼,惟恐他又突然发难,以致于理发师奇塔姆一反常态,首次作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决定,他坚决不肯替格兰修面。这下子大家干脆将这个难缠的家伙直接推入了浴池,心里边还一直后悔,直希望刚开始时没想到要抓他才好。
游戏结束后,大家又重新组队。接着海神给那些参加了游戏的勇敢者们一一颁发了证书。傍晚时分,在全体船员的合唱声中,庆祝仪式结束了。
大家对歌咏会上所唱的歌谣都已经耳熟能详。因为在探险的航程中,所有人都非常愿意唱上一曲或是听到他人的歌声,尽管我们中间并没有几个人天生就具有音乐细胞。船上已经形成了一个传统,那就是在晚餐结束后,每个在座的人通常都得按顺序站起来高歌一曲。如果他实在是唱不成调,那么他就得作一首五行滑稽诗。而如果他连一首五行滑稽诗都作不出的话,他就必须向船上设立的酒基金中交纳一定数目的罚金。所谓的酒基金,指的是当我们到达开普敦的时候,将被用来买酒的一笔钱。对此,大家可是十分有争议的。除此之外,其他的闲暇我们还会玩一些最幼稚的游戏——其中有一种叫做“地方自治区的牧师丢了帽子”。每次玩这个游戏时,我们都会笑得前俯后仰,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而这些游戏的结果就是,又有一大笔钱被加进了酒基金。
因为我们经常开展这些唱歌和表演之类的小游戏,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流行几首歌。其中有一首歌,我确信坎贝尔将永远不会忘记。船上的秩序有赖他来维持,而他时时刻刻都在尽忠职守。这首歌到底是谁带头唱起来的,我至今还没弄明白,但是坎贝尔应该记得是谁。因为歌中一开始就唱到:
人人都在挥汗如雨,
除了老爸爸,
哦,这个可怜的老人!
坎贝尔是船上惟一的父辈级人物,而且他头顶的头发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稀疏了。
越过赤道之后,我们开始准备靠岸了。我们将在一个荒凉的、不太出名的小岛岸边搁浅,这将是一次真正的冒险。我们的船从英国出发,绕过好望角,正驶向巴西的海岸。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南纬20°30′,西经29°30′,位于巴西以东680英里处,离这座神秘小岛——南特利尼达已不远了。
要想在这座小岛靠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它的岸边布满陡峭的岩石,而且大西洋那汹涌的潮水也从未停歇过,因此,这座小岛极为荒凉、人迹罕至。另外,因为岛上还寄生着一些陆栖蟹,那些曾经到达过这里的、为数不多的探险队都不会在岛上待得太久。但是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这座小岛还是很引人入胜的。不仅是因为那里可能存在一定数量的新物种,而且还因为这里的野生海鸟对待人类的态度很特殊,它们从不怕人、极好亲近。在我们从英国起航之前,我们就已经决定:如果我们在经过这座小岛时离它足够近的话,我们将尽力在那儿搁浅并待上一天。
在过去,那些曾经拜访过这座小岛的人包括:天文学家哈利,他于1700年首次发现了这个小岛;詹姆斯·罗斯爵士,他于1839年出航寻找南极洲时,曾在此待了一天。罗斯在他的记录中写到他登上了“一个离哈利发现的‘九针岩’北面不远的小海湾,这个山凹的其他部分皆因浪涛太大而无法靠岸,想要靠近的话,任何船只都将必毁无疑”。他还写道:
“霍斯伯勒曾提到过……‘这座小岛盛产野猪和野山羊;探险者曾亲眼见过一只野山羊。为了能稍微促进岛上有用动物的繁殖,他们将一只公鸡和两只母鸡放到岸上;他们似乎很乐意见到这一变化,而且,我也毫不怀疑,在这样一种荒僻的状况下,在这样喜人的气候条件下,这些鸡将很快地大量繁殖起来。’但是,目前恐怕是,我们并没有找到任何鸡类,也没有见到任何野猪和野山羊的后代。”
(摘自罗斯著《南极海域航海记》)
因此我也很怀疑一点,就是岛上寄生着如此众多的陆栖蟹,这些家禽是否能存活得太久。另外,岛上还栖息着大量的野生鸟类,而这可以给遭遇海难的人带来丰富的食物,同时这还是政府留下来的一处天然补给站。另一个拜访过小岛的人是奈特,他曾写过一本书,名叫《阿勒特巡游记》。书中介绍了他前往该岛探险的经历,据说那儿曾遗留有大批金银珠宝。除此之外,斯科特也曾在1901年的那次探险中到达过这个神秘的小岛。当时,他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海燕,这种海燕后来被命名为Oestrelata Wilsoni,是根据两次随斯科特出航探险的动物学家“比尔大叔”威尔逊的名字命名的。
7月25日傍晚时分,我们也开始准备登陆了。我们在离南特利尼达5英里的地方停下来,并收起了所有的风帆。我们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计划对小岛进行一次彻底的调查,以期能找到一些珍贵的标本。我们的任务是收集所有有用的东西,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也无论动物、野菜或是矿石。
翌日凌晨5点半,我们正朝一大块固若金汤的礁石缓慢航进。它那光秃秃的悬崖耸立在海面上,但幸运的是,对我们来说这里的海礁还相对比较平坦。当我们正沿岸努力寻找一处可以着陆的地方时,太阳已从这座神秘小岛的背面冉冉升起,差不多到了2000英尺的高度。此时此刻,在海面若隐若现的雾气中,那突兀嶙峋的悬崖峭壁恰好映衬着玫瑰色的天空,美丽极了!
我们在小岛的南面海域抛了锚。一小队船员乘着小舟出去寻找可行的登陆点。趁这个机会,威尔逊射下了一些可当作标本的鸟,其中包括两种为鸟群护航的鸟类,而水手们也趁机抓了一些各种各样的海鱼。同时,我们也朝不时涌向船附近的鲨鱼群开枪射击,以示威慑,不然这一整天我们就要为它们操不少的心。
我们的小舟回来时带来了好消息,他们已经找到了一处可行的登陆点。于是,大约8点半时,我们的登陆队伍下船去了。所谓的登陆点,地势其实极为险峻——那是一块从悬崖中斜伸出来的暗礁,正好横在我们小船的右边。通过暗礁的边上延伸出来的一处平地,我们可以攀行到前方一处陡峭的斜坡,从而由此登上小岛。这里的海面相对来说比较平静,所以,当我们登上小岛时,每个人身上的衣服、所携带的枪支和采集工具都没被弄湿。
鲍尔斯在这里给他的妈妈写了一封信,其中详细而真实地描述了南特利尼达的情况。但是我在那个时候所记录的一些便条也是十分有趣的,因为当中描绘了这个小岛特殊的一面:
“我们登上小岛后,先是往枪支里装了一些弹药。接着威尔逊在岩石上发现了一只还长着柔软绒毛的小燕鸥和一个燕鸥蛋。我们又继续绕着岩石向西向上爬行,直到到达一处歇脚点。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歇脚,从这里我们可以眺望东部海湾。我们射猎了几只白胸脯的海燕和黑胸脯的海燕。随后,我们又在悬崖顶端找到了海燕的窝。我们采了两个燕窝,每个燕窝中都有一只白胸脯的海燕和一只黑胸脯的海燕,它们是配偶。威尔逊抓了一只在手中,而我抓住了另外一只。它们张皇失措、战战兢兢,确实不知道是该飞走好,还是不飞的好。这立刻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和疑问,既然这两只小鸟已经被划分为不同的种类,那么照此看来,为何它们像是同一类呢?”
就像小岛上的所有生物一样,塘鹅和燕鸥也十分特别。如果你站在原地不动,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燕鸥飞落到你的头顶。无论何时,只有等你离它们仅两三步远的时候,它们才会从容不迫地从岩石上飞走。你甚至可以光用手,就能毫不费力地抓到几只塘鹅。另外,今天生物学家们抓到的所有鱼都能在陆地上飞快地前行。威尔逊还曾经看到这么一幅惊人的场景:一条鱼从海里飞快地冲出、咬住一只离它大约有18英寸远的陆栖蟹并将猎物拖回水中,整个过程十分迅速。
在这个小岛上,陆栖蟹随处可见,大概有数千只。它们最大的敌人很可能就是它们自己,因为它们是一种常规的同类相食的动物。
接着,我们又向北攀行了很长一段时间。途中得绕过巨大的岩石和蓬勃丛生的杂草,就这样一直跋涉到下午1点30分。后来我们又到达了一处歇脚点,从这个位置我们可以看到小岛两边的全貌,还可以望见远处的马丁瓦斯群岛。
我们在这里发现了许多小燕鸥和燕鸥蛋,它们不是在巢里被发现的,而是四处裸露在光秃秃的岩石上。胡珀还抓了两只小塘鹅来给我们看,它们都还长着柔软的绒毛,但是,尽管它们还这么年幼,却比秃鼻乌鸦还要大个儿。当我们继续往上攀行时,我们开始穿过这座小岛著名的化石林。
中午的美餐就是四五块压缩饼干。随后,我们开始向小岛真正的顶峰挺进,那是一座矗立在我们西边的山峰。山头上布满较高的浓密灌木丛和大大小小的岩石。实际上这里的植被要比我们见到的其他任何地方都浓密,以致于我们在从灌木丛中寻路前行时,不得不时时呼喊同伴,以保持互相之间的联系。
这些灌木丛为数众多,十分茂密,但是比较矮。而塘鹅就睡在灌木丛的顶端,一些陆栖蟹甚至爬到灌木丛上,在顶部享受温暖的阳光浴。这些数以千计的陆栖蟹随时围绕在我们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我曾在两块岩石的缝隙间数出7只陆栖蟹!
尽管我们身陷一个荒芜不毛的小岛,情况并不算太糟糕,但是稍微掉以轻心的话,我们就很有可能随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我们在山顶的背风处坐下来,稍做休息。
这时,众多的陆栖蟹开始向我们歇脚的地方聚集,很快就在我们周围围成一圈。它们的眼睛全都盯着我们,好像正等着我们赶快死去,它们好涌上来美餐一顿。其中一只大家伙离开了它在圈中的位置,开始一摇一晃地爬向我的脚。它研究起了我的靴子,首先举起一支蟹螯,紧接着举起另一支螯,它尝了尝靴子的味道,立刻就退了开来,显然是觉得这味道很恶心:你几乎可以看到它在不断地摇头。
我们一路上收集了所发现的鸟类和鸟蛋,一些蜘蛛,巨大的蚱蜢,地鳖,专门破坏植物的大甲虫和大大小小的蜈蚣。事实上,这座小岛盛产昆虫。在这儿我还得补充说明一下,这些昆虫的名字都只是凭我们观察外表得来的,而不是根据它们真正的科学类别来取的。
我们下山的时候,是一路迅速飞奔而下的。大约在半路上时,我们看到在远远的山脚,海浪在来回拍打着岩石。当时正好有一次巨大的海水涨潮,但是为时已晚,我们只好尽可能快地顺着岩石滑下山,还一边开枪示警。
我们下得越低,就越发感觉到海浪的强劲冲击。显然这是因为远处的巨浪导致了这次涨潮。当我们到达我们登陆时的悬崖侧翼的斜坡时,发现大家都已聚集在那儿,而我们的小船却被海浪冲得老远。海潮这么汹涌,小船根本没法靠近岸边。
我们只能将救生索系在一只救生圈上,再把救生圈抛到岩石上。鲍尔斯迅速跳上岩石,一把抓住了救生圈。我们先将我们的枪支和标本堆成一堆,放在我们认为海水不可能冲到的地方。但是,就在两个大浪朝我们打来之后——我们当时正拽在救生索上,而且至少高出浪底30英尺。大浪狠狠地打在了我们的身上,将我们冲得东倒西歪,甚至还将我们的枪支和标本淋了个透湿,而这些东西所放的位置比我们所处的岩石还要高。
于是我们只好将所有的枪支、工具和标本都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这回可真是远离海浪的破坏了。接着我们开始顺着救生索一个接一个地往小船的方向游去,汹涌的巨浪立即包围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惴惴不安,但是幸好,只有胡珀一个人确实是差点就陷入了危险之中。他是从陡峭的斜坡边的岩石上下水的,那时一个大浪正在退去。当他还没有能走出足够远时,第二波巨浪卷起了他,并将他冲回岩石边。他在巨浪的冲击下被迫松开了救生索。他被卷入水下很长一段时间,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当浪涛卷回去时,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将救生索抛给他。幸运的是,他成功地抓住了绳索的尾端,并被大家拉出了水面。
最初,当我们下到海岸边时,情况看起来确实很危险。威尔逊坐在一块岩石上,以一种尽可能冷酷的姿态在嚼一块饼干。这只是一种排除所有恐慌的方式,因为他当时根本不想吃饼干。
他后来对我说,同时也顺便告诉胡珀,他觉得当时的情景真是十分奇怪。一群大男人,虽然心里明白他们束手无策,但仍然能够平静地看着同伴在汹涌的波涛里奋力挣扎、以求生存。他认为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只有具有英国人的温和性情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同时,我后来还发现,当我们在等待着轮到自己游出巨浪的时候,我和威尔逊都有一种腿抽筋发软的冲动。
下面我要转载的是鲍尔斯写给他母亲的信。
7月31日星期日
过去一个礼拜中,我们发生了太多的意外,真的,以致于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了。能够到达陆地让我十分盼望您的来信,因为那些邮件对我是如此的重要,就好像是船儿回到了港湾。但是,我们登陆的这个怪异的、荒芜不毛的小岛却着实让人失望。我想只有等到我们抵达开普敦、或者更好的是西蒙斯敦时,我们的失望才能得到补偿。25日和26日的早晨,我和坎贝尔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爬到锚地上,从帆的前桁端眺望平滑如镜的海面上的南特利尼达岛。东南信风带将一个有相当可观资源的大海分隔开来,在东边船可以抢风航行,而西边则波澜不惊像个蓄水池。当我们的船驶近小岛,想寻找可以抛锚的地点时,我们的前方到处都是高出我们2000多英尺的、高高耸立直入云霄的巨大悬崖和山峰。而离岸边不远水域的海水都深不可测。我们最终选择在西边的海湾抛锚,海水是那样的清澈,以致于我们都能看到插在水底约15英寻处的铁锚。成群的鲨鱼和其他的鱼类不时在船舷边忽闪而过,还有一些海鸟也时常在船的上方飞来飞去。埃文斯想下船去勘察一下,于是,奥茨、雷尼克、阿特金森和我跟他一起前去探路。我们划着小船出发了。沿途我们考察了不同地点的陆地,发现这些陆地都是岩石遍布,非常危险。虽然大海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蓄水池,但是海上还是有轻微的波浪。我们最后决定在一处以前从未有人使用过的地点登陆,那是一个岩石环抱着的小入口。
这个地点没有别的,只有巨大的岩石。但是在我们决定上岸的地方有一处小凹角。于是我们返回船上去用早餐,却惊奇地发现,威尔逊和彻里加勒德已经在船上射下了几只护航鸟和其他鸟类。他们在捡回这些猎物时,是划着一艘被称做“婴儿床”的划艇下海的,这是一种挪威人的尖头方尾平底小划艇。顺便解释一下,我敢说,威尔逊是一个研究鸟类的专家,他正为大英博物馆收集标本呢。
在登陆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尽可能快地加快动作,最后所有的人都迅速而安全地登上了这个神秘的小岛。威尔逊和杰拉尔德带着他们的枪准备猎鸟;奥茨牵着狗群;阿特金森则带了一把小来福枪;利利准备采集植物和矿物标本;纳尔逊和辛普森则沿着岸边寻找海洋动物和水兽,等等;最后但不是人最少的昆虫采集队则专门瞄准昆虫,实际上,还有赖特做他们的帮手,后来埃文斯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彭内尔则加入了威尔逊和杰拉尔德的捕鸟行列。因此,总的说来,我们是准备彻头彻尾地搜查这座小岛了。至于我呢,由于其他科学家们都有那么精彩的发现,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忙,以致于他们都太兴奋,光顾着高兴而没法将发现的小动物通通都抛给我。我便自愿承担了此次探险中收集各类昆虫的工作。阿特金森是寄生生物方面的专家:这门科学叫做“寄生生物学”。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名称。他会将每只被杀死的动物的内脏翻出来研究研究,同时他还是个外科医生。我猜想他的工作肯定十分有趣。遍体雪白的燕鸥在整个岛上随处可见。它们的活动敏捷而迅速,有如幽灵般,但是它们又是那样的温顺乖巧,以致于它们会停在你的帽子上,伴你前行。这些燕鸥将它们的蛋产在岩石的顶峰,却从来不筑巢,而且蛋还是一个一个地分散开来的。这使得它们的蛋看起来就像是石块一样。我想这是一种避免陆栖蟹侵害的保护方式。关于陆栖蟹,您应该听说过这种动物。特利尼达的陆栖蟹只是一个绰号,但是它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陆栖蟹类动物。因为它们从海平面到小岛的山顶,可以说是漫山遍野、无处不在,而且地势越高的地方陆栖蟹的个儿越大。山坡和山谷的表面为巨大的鹅卵石所覆盖,所幸的是分布得比较稀疏。整个小岛看起来似乎是由于火山爆发而形成的,因为随处可见粗糙硬坜的杂草,而且在大约1500英尺的高处,是一片长满树状蕨类植物和亚热带植被的地带,这些植被一直往上延伸至差不多山峰的最高处。另外,一座史前森林的化石树林也布满整个小岛。尽管利利有多种极具创造性的理论,但这些化石林的存在原因目前仍是无人知晓。
这座小岛曾经属于我们国家,接着又被德国人占领,现在则归属于巴西的领土范围。正因为岛上存在着数不胜数的陆栖蟹,所以没有人能够在这儿永久地定居下去。当然这得排除哺乳类动物。相传大海盗基德船长曾在这儿埋下了一批金银财宝。大约5年前,一个名叫奈特的家伙曾在这个小岛上住了6个月。他带着一队纽卡斯尔采矿工,想要找到这批宝藏。他确实找到了宝藏的正确埋藏地点,但是当时,大海盗的百万两黄金财宝中,已有四分之三被一座巨大的斜坡所覆盖。他们不得不空手而归。而岛上密集的陆栖蟹简直可以说是一场恶梦。它们从每一个角落和每块鹅卵石下面窥视着你。它们那死盯着你的眼睛跟随着你的每一步,好像在说:“只要你一跤跌到,那么剩下的工作就交给我们了,我们会帮你善后的。”在这个岛上的任何地方躺下睡觉都无异于自杀。诚然,奈特采取了各种预防措施才整理出一块特别干净的地方,不然他是绝对不可能在岛上待上半年而全然不受陆栖蟹伤害的。因为这些可怕的动物随时都在觊觎着你,哪怕是你站在那儿一会,它们都会拼命地一口一口咬食你的靴子。不管你能看到多少陆栖蟹,但是要知道,它们全部都在盯着你,而且会以一种令人作呕的、从容不迫的、缓慢沉重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尾随着你。这一点足以让一个孤身处于荒岛之中的人发狂。这些动物全都有着黄红夹杂的外壳,与蜘蛛——这种上帝创造的世界中最为恶心的生物极为相似。谈到蜘蛛,(注:鲍尔斯对蜘蛛总是心存恐惧的。)我却不得不将它们和昆虫一起收集起来。不用说您也知道,我是用一支捕蝴蝶的网来装它们的,我从来不会去碰它们一下。其中只有5种蜘蛛是我们以前就认识的,我发现了15种或是更多的新品种——不管怎么样,我确定有15种新的蜘蛛。当然,还有别人来帮助我抓这些恶心的东西。其他科学上的有趣发现就是,我确实抓到了一种新的飞蛾,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知道它存在于这座小岛上;同时,我还发现了各种各样的飞蝇和蚂蚁,等等。总的来说,这是目前的探险中最有收获的一天。威尔逊抓到了几十只鸟,利利也采集了许多植物标本,大家的收获都颇为丰富。在我们下山返回登陆点的路上,我们惊恐地发现,一股从南面涌来的海潮正朝这个山凹滚滚而来,巨浪强烈地拍打着海岸。大约在下午5点钟的时候,我们的人全部都到达了登陆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捕鲸船和“婴儿床”式小划艇被大浪冲得老远。船只在巨浪的那边,而我们在这边,没法将它们拖到岸边来。我们首先想到,今天是不可能将所有枪支和标本带回去的,因此我们把这些东西堆成一堆,放在比海岸高出许多的岩石上,准备等第二天再来运走。其次,同来的船员中有一个病号,他本想来活动活动筋骨的,现在风浪这么大,他不可能下水游出去。大家再三考虑,最后决定由阿特金森留下来陪着他,在岛上过夜。汹涌不绝的碎浪不断地涌入我们所在的山凹,致使它看起来像是一口热水沸腾的烧开了的大汽锅。这同时也意味着,我们都将亲身经历一次极其惊险的游泳。一开始的时候,我和其他两人先游出去,将救生索系在划艇上。而我们的捕鲸船则被潮水冲到了离海岸较远的地方,最后经过大家的一番努力,我们才从捕鲸船上牵过来一根救生索。我则留在划艇上掌舵。每个人都毅然地纵身跳入滚滚的波涛中,手里拽着救生索,奋力地往划艇的方向游。最后,除了我们探险的工具和猎物之外,所有的人都安全地回到了大船上,只不过是大家全都湿淋淋地,而且在晚餐时,一个个都狼吞虎咽地,而我认为这么形容还算是比较文雅的。紧接着那天晚上,我值半夜12点至凌晨4点的班。整个晚上海浪都在耳边如雷般咆哮,而我们的船身也如同发抖般摇晃,看上去离海岸是那么地近,真是可怕极了。
当然,我们的船实际上还是很安全的。但是我不由得想到还待在小岛上的阿特金森和那个水手,这个夜晚将是多么恐怖呀:只有被咸咸的海水浸泡过的食物,还有一大群恶心的陆栖蟹和白燕鸥整晚陪在身边窥视着自己,无论你何时移动,它们都会尾随而至,还一同发出难听的沙沙声。同时,海浪的喧嚣和彻骨的寒冷都将令他们觉得这个夜晚更加凄惨。这必定十分恐怖,但是我也会愿意留下来陪着他们,而且我知道不管是谁都会自愿地留在岛上陪伴生病的伙伴。第二天早晨,我、埃文斯、雷尼克、奥茨、格兰和两个水手乘着捕鲸船和划艇出发,前去营救我们的落难者。我们最初的想法是,采取救生索推进器,将救生索挂在陡峭的悬崖上。很快这个办法就被证实不可行。因此我和格兰只好划着划艇尽量靠近岸边,将绳索抛给阿特金森,先把我们的工具和标本运回捕鲸船。我发现这种调羹状的小划艇其实很好驾驭。乘坐这种划艇,你可以领略到在汹涌的浪花顶峰追逐的激情,在波浪的顶端你就像一片软木般随波漂流。只要你对海浪十分熟悉并保持自身的头脑清醒,你就不必担心会撞上岩石,而当每一次巨大的海潮回流时,你都会像子弹般飞射出去。这实在是一件很刺激的事。然而,因为我们是在波浪间歇中慢慢靠近岸边的,这时捕鲸船上的人就会大叫:“当心!”如果有一个大浪经过他们的船边,他们都生怕你因此而丢掉宝贵的生命。我们的小划艇成功地运回了第一趟工具,接着是第二趟、第三趟。这一次由我和雷尼克掌舵,而阿特金森则尽可能地靠近岩石边缘,将猎物直接抛到我们的划艇上来。我们一边划着桨,一边瞅准机会将照相机和显微镜弄到了划艇上。这是惟一没有受到海潮冲击的东西,因为我们将它们搬到了比岩石高出12英尺的地方。接着,这一天当中最为幸运的事情发生了。当我们处于一次波浪间歇的时候,我们成功地将病号弄到了划艇上。他跳进划艇的时候,我则跳了出去,这样才得以保持艇尾的平衡。下一分钟,划艇就随着回流驶出了山凹,而我们的病号则全然没有被海浪打湿。我呢,诚然,在两分钟后的下一波浪花中,被海水和黑暗包围了。在这之前,我已经一天当中两次跳入大海了。而这一次有好一阵子我都在想:“我的头撞在哪儿啦?”因为在旋涡中我就像一片随风飘荡的羽毛。当我感觉身体着地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在大约15英尺高的岩石上,身上有多处擦伤。我用手指尖紧紧地攀住岩壁,继续往高处爬。紧接着的一波海浪更为巨大,差一点就把我卷走了,但是这次我已经待在了足够高的地方,没有再次被海浪淹到。于是接下来的搬运工作就由我和阿特金森来完成,而埃文斯则接替了我在划艇中的舵手位置。在波浪的间歇中,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将一些物品抛入划艇。至于枪支,我是走到岩石底下去抛送的。这些东西都被小船上的同伴接住并放入了舱内,但可惜的是,埃文斯由于操之过急,而没能接住一串靴子。接着,我干脆跳到海水里,站在两块大岩石之间。当埃文斯驾着划艇又一次随潮水向岸边靠近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缩到船底下,顺势使劲一推,就这样划艇在较高的地方搁浅了,丝毫没有进水。它停在了岩石上,就像是搭起了一座桥。我紧接着爬出了水面,而第二波海浪却将划艇冲得更高,而且还不断地来回摇晃,这时埃文斯和雷尼克赶紧及时地跳了出来。接下来的浪更是巨大,大浪将划艇卷起并带了出去。可怜的小船在岩石间跌跌撞撞地漂向了大海,还装进了许多海水。万幸的是,我们的枪支被紧紧地塞在了划艇的横撑下,没有被波浪冲走。最后,划艇被我们的捕鲸船救起,里面的货物也被取回了。而格兰和一个水手又下去撑起了她那被撞得不轻的残骸。这样一来,我们已没法保全其他的工具和标本,只有将它们绑在救生圈上,然后扔进大海,让它们随着回流一起漂出去,再由格兰和那名水手来收捡。
我们的衣服、手表、破旧的枪支、来福枪、弹药、射猎的鸟(死的)和采集到的所有标本,连同一篮子瓷器和食物,都被咸咸的海水浸了个透湿。然而,当时我们实在是别无选择,只有将它们堆成一堆留在岛上。如果你也看到那骇人的场景:巨浪拍打在岩石之间并激起30到40英尺高的浪花,我想这个时候你也会这么解释的。实际上,我们经常被汹涌的海浪冲来冲去,还要被海水淹没好一会,有时甚至会被冲得狠狠地粘在礁石上或是撞上救生索上的同伴。在返回捕鲸船的时候,埃文斯是第一个跃入海水中游出去的。而我则花了大约半个小时去奋力解开一个绳结,原因是几根救生索和一条系船用的粗绳缠在了礁石之间。这是件让人哭笑不得的工作。我必须等待一次潮水的间歇,赶紧跑下去将绳结拽开。如果波浪较小时,我就一直待在下面使劲干活;而一旦小船上的人向我发出警告说,有一连串的大浪快过来了,我就得赶紧跑回岩石上去,活像个傻瓜。但最后我还是解开了大部分的绳索,为此我不得不割断了几根,并将它们丢到岸边的水里。雷尼克帮助我迅速将它们捡起,并趁回流时再将它们抛向大海,好让划艇上的人捞起来。在一次爬回岩石上的时候,我脚上那双破旧的棕色网球鞋不幸被海浪冲走了。因此我只能穿上一双水手用的高筒靴,那是纳尔逊的,我在岸边找到了它。这对他来说可是件幸运事儿,因为这双高筒靴已经是我们能保存下来的少数几双靴子之一。在解开了绳结以后,格兰又划着划艇进入了我们所在的山凹。雷尼克等一次浪花往回冲时游了出去。在下一波的海浪过后,我也跳入了水中。这时我竟然捡到了我那顶绿色的帽子,顺便说一句,这是我所拥有的最为有用的东西。我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着往外游,当我们被一波巨浪托起的时候,我安全地抓住了划艇的船舷。然而,正是因为我们避开了巨浪的波峰,我们才都得以安全脱险。在经过了8小时的海浪冲刷和浸泡之后,我们终于返回了船上。除了有一些擦伤之外,我们仍然完好无损,而且确实还保持着抖擞的精神状态。当晚我们的船仍停泊在南特利尼达海域。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四的早晨,我们起锚离开了那里。迄今为止,海上的风一直不是十分利于我们的航行。因为我们的船几乎是很快就越过了东南信风带,而此时我们正处于信风带和西风带之间的变风带。我们仍离目的地2500英里。埃文斯于是决定直接驶向西蒙斯敦,不再在其他的岛屿停留。这真是个很大的遗憾。但是,因为这个地区已逐渐临近冬季,而这是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地区一年当中气候最糟糕的月份,它意味着将有连绵不断的暴风雨的来临。因此,选择直接驶向西蒙斯敦的航线无疑是明智之举。我非常渴望能尽早抵达开普敦,好看到您的来信并了解您的一切近况。除了消息不灵通之外,船上的生活还是十分引人入胜的。我绝对喜欢这种生活,并且还享受我在这儿接受锻炼的每一天。在船上渡过的探险生活中,时光如流水般飞逝。尽管这些日子对您来说必定是漫长难熬的,但对我们来说时间却如风般飘逝——与上次我从印度航行回英国的那两个星期相比,感觉上有着天壤之别。
(鲍尔斯写给母亲的信)
在捕鲸船上的营救人员都返回船上以后,我们的船便起锚离开了南特利尼达。这时我们的动物学家们就忙开了。他们想努力保全尽可能多的鸟皮,这些鸟可是我们想方设法才得以运回船上的,因此其价值很是宝贵。在接下来的那个晚上,他们将所有的鸟皮都剥了下来。考虑到这些鸟的死尸已经在热带地区放置了24个小时,而且被海水浸渍了一整天,最后还在差点颠覆的小船中跌来荡去,可以想见情况是多么地惨不忍睹,但是结果却并没有我们所预见的那样令人失望。只是我们采集到的鸟蛋和许多其他标本却在汪洋大海中全军覆没了。当我们看到捉回的黑胸脯的海燕和白胸脯的海燕在船舱里成双成对地飞翔,并一起筑巢时,我们认为之前的推测是有道理的。也就是说,它们以前被划分为两种不同的种类,这种分类方法必须进行修改了。
在我们离开南特利尼达海域后不久,我们便遇上了首次经历的持续的巨浪。我们用测量仪器测出海浪强度高达八级,我们同时意识到自己乘坐的“陆地之星”号确实比大多数的船能经得起颠簸。然而,祸不单行,我们接着又遇上了从左舷方向刮来的八级强风。我们又首次体会到了大海的无情和多变。鲍尔斯在家信中如此写到:
8月7日星期日
“进入特里斯坦海域之后,我们的运气便消失殆尽。我们最终一路被狂烈的西风肆虐,同时往南的巨浪又将我们的船高高抛起。我们的小船在惊涛骇浪的顶端颠簸前行,犹如汪洋中的一片浮木。现在,这些狂风巨浪都已经停歇,而海上还是刮着三级微风。跟往常一样,信天翁、大海燕等诸如此类的海鸟,成群结队地跟在我们的船尾,飞旋盘绕。它们将是我们南下的航程中永远的伴侣。对这种现象,威尔逊的解释是:因为大西洋盛行的强风一般为西风,时速高达40英里左右,所以这些海鸟绝对是绕着地球飞来飞去的,途中要经过智利的合恩角、新西兰和南非阿扎尼亚的好望角。我们在经历狂风巨浪的同时,也获得了一次检验我们的船的性能的大好机会。在航行中,我们遇上了全方位成35度角席卷而来的惊涛骇浪,船曾一度因风浪太大而停止了前行。但是她最终还是撑住了,顽强地度过了这场强风和巨浪。在这样双重的困境下,她都显示了自身的最佳性能。我确实认为再也没有比她更为出色的航海船了。与“热带海湾”相比起来:后者出海时,在恶劣的天气中经常被汹涌的浪花冲得湿乎乎的;而我们的船舱仍然如一块软木般干燥,就好像从未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航行过一样。当然,一艘木制的船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浮力,我们的船也不例外。但是,我们的船绝对是一艘特别经得起风浪的船;如果不考虑其速度的快慢,她的安全性、完善的构造及配置都是一流的,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木船了。目前的天气已经变得非常凉了,有些人甚至觉得气候寒冷。一些船员都穿上了苏格兰绒衣,而我穿着棉衬衣,仍觉得很舒适。几乎每个人都配发了苏格兰绒衣。我很高兴您已经给我买了几件,因为他们的绒衣看起来都差不多,像制服一样。我当然也不例外,配发了私人衣物,但是我自己的要比大多数人配发的好得多。因此,我穿在身上,就像是配备了一台产生热量的发动机,不管遇到什么坏天气,我都会没事的。顺便提一句,埃文斯和威尔逊非常渴望我能和他们待在一组,也就是从西部向南极进发的探险小队;而坎贝尔则希望我能和他一起待在东部的探险小队。我还没有接到上岸的命令,但是我已经十分期待将来的任何工作,也已经做好了胜任任何工作的充分准备。实际上,每天都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去完成,以致于让我觉得,我应该立刻被同时派到这三个工作岗位上去——东部探险小队、西部探险小队和船上的留守小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