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阿普斯利·彻里—加勒德译/周鑫池俊常刘宪李瑞
与老朋友阿喀琉斯会晤。
尽管已达到的多,未知的也多啊,
虽然我们的力量已不如当初,
已远非昔日移天动地的雄姿,
但我们仍是我们,英雄的心
尽管被时间消磨,被命运削弱,
我们的意志坚强如故,坚持着
奋斗、探索、寻求,而不屈服。
——丁尼生《尤利西斯》
想想这一切吧。在北极被征服之后,人们如此之快地就到达了南极。这太美妙了。从哥伦比亚角到北极的直线距离是413海里。皮里驾驭着他用以远征的246条狗,在37天里跨过了这段旅程。从哈特岬的临时营地到南极再回来,距离是1532海里或是1766法定英里。单是距比尔德莫尔冰川顶部的距离就有100海里,比皮里跨越北极的距离还要远。斯科特从哈特岬到南极用了75天,到达极点后再返回到他最后一次的宿营地用了147天,约5个月。(除特别标注外,所有里数均为地里英里。)
冰盾阶段
格里菲思·泰勒对我们在11月1日晚上11点从埃文斯角出发时的情形进行了描述,他本人则在几天后带领他自己的分队出发,开始了第二次地质勘测旅程。他的描述是这样的:
10月31日,马匹分队出发了。由阿特金森和基奥恩牵着的两匹体弱的马先在4点30分出发了。我陪着他们走了大约有一里路程,基奥恩的马名叫“詹姆斯·皮格”,它比名叫“耶狐”的同伴走得更快些,随后通过电话我们得知他们已经安全抵达了哈特岬的临时营地。第二天上午,南部分队写了份邮件投寄在阿特金森床上的包裹箱里,而后在上午11点最后一支分队也做好了向极点进发的准备。他们整晚都在往雪橇上捆绑东西,每个人的负重是200磅。船长(斯科特)问我他该带点什么书,他希望看些有内涵的东西。我向他推荐了廷德尔的《冰川》——如果他不觉得那“有点儿凉”的话。他果真不喜欢!于是我说:“为什么不像我一样带上勃朗宁的诗?”我相信他按我说的做了。(译注:廷德尔,英国物理学家。勃朗宁,英国诗人。)
赖特的马被第一个套到了雪橇上,“猎人”是“耶狐”向最后一个地方进发的竞争对手。算是作为某种报答吧,很容易地就给它套上了马具。希曼·埃文斯牵着的“绑架者”总是一马当先,只要一套上马套立刻就会带头向前冲去。彻里的马名叫“迈克尔”,步伐稳健,而威尔逊牵的“诺比”则是3月份从虎鲸口下救出来的马。斯科特把“小杂碎”牵到了雪橇前,安东稍稍帮了点儿忙,把它套在了最前面——只是那似乎是鲍尔斯的雪橇!不过几分钟内他又调换了过来,然后很快出发南行。“克里斯托弗”和往常一样桀骜不驯,最初他们不得不把它的一条前腿捆紧并拉起来直到它的肩部下面,又用了5分钟才把它弄倒,然后把雪橇拉过来,把它套了进去,这时它的头已被按在了浮冰上。它终于站了起来,但仍是三条腿站着,只要一有可能就会开始飞奔而去。猛烈地蹬了几下之后,它终于可以平稳地出发了。而一旦它已起步之后,蒂图斯根本无法让它停下来,将不得不走上可能会有15英里的一圈路程。
亲爱的老蒂图斯——那是我对他最后的记忆了: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从不急躁,从不生气,只是安抚那些难驯的动物,以他的行为方式来履行他简单的职责,即便在最没有指望的物质条件下,也竭尽全力获取最好的结果。
鲍尔斯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的马“胜利者”有点紧张,但并未暴躁,很快就进入了行进的状态。我跑到角的尽头,去观察这支小小的马队——她已然长长地延伸到远处——又迅即褪变为孤零零向南的一抹白色的碎屑。
那一夜,我通过电话与威尔逊聊了会儿天——那是我同那5个颇具豪侠风范的家伙进行的最后交流。(泰勒与斯科特合著《银色的衬里》)到下午4点,所有马匹都已到达了临时营房那里。有3匹马与我们一起住进了临时营房内,其他的被放到了外面的走廊里。这次行军表明,负重以后不同马匹的行进速度相差的程度是如此之大,以致于各人之间很快就拉开了数里的距离。“它使我想起了划艇比赛或是各艘舰只速度差异很大的某支缺乏组织的舰队。”(《斯科特最后的远征》)
我们决定采取夜间行军,随后的夜晚我们按照下面的顺序也是我们目前行进的方式开进:3匹速度最慢的马最先出发,按名字来说,就是阿特金森带着“耶狐”,赖特带着“猎人”,基奥恩带着“吉米·佩格”。这支分队被称作“冰川舰队”。
2小时后斯科特的分队跟着出发了。斯科特带着“小杂碎”,威尔逊带着“诺比”,我带着“迈克尔”。
这两支分队都是在夜间行军的中段扎营吃午餐的。又过了一小时后,剩下的4个人开始动手把“克里斯托弗”套到雪橇里。但当它出发时,他们则尽可能快地给自己的马匹套上马具后跟上,片刻不停地展开夜行军,虽然这对人和马匹都不好,但因为“克里斯托弗”的缘故,在行军过程中间安营是不可能的。这支分队的组合是这样的:奥茨带着“克里斯托弗”,鲍尔斯带着“胜利者”,希曼·埃文斯带着“绑架者”,克林带着“伯恩斯”。
这三支分队都各自携带有帐篷、炊具和可以维持用一个星期的物品袋。而出发的时间安排得是如此周密,以致大家几乎是同时到达行程终点的。
当我们绕过阿米泰奇角,行进在前往冰盾的路上时,迎面的风和低处漂移的积雪都很猛烈。或许我们当中没有人不想知道何时才能再次见到那熟悉的老地方。当波罗的海舰队将再次出航时,斯科特的分队在安全营地扎了营。庞廷很快就带着一架电影摄影机和他的一个狗拉雪橇在后面出现了。这看上去是多么的不同寻常!
他们及时出现,捕捉到了以良好姿态飞驰前行的后卫部队。“绑架者”在前,偶尔会停下来,就如同一头棒极了的小野兽。“克里斯托弗”被套上马具时像往常一样要制造些麻烦,但最终还是被冰盾的路面所慑服。总之,要想把它停下来并不可行,所以在先遣部队还清醒时,这支分队已然浩浩荡荡超了过去。(《斯科特最后的远征》)
斯科特的分队立即从后面赶了上来,庞廷喊道:“再见。祝你们好运!”他挥舞的手臂并未用于去约束活泼的小马,我们与临时营地最后的一缕联系也已不复存在了。“未来由上帝决定,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该做而没做的事。我们理应成功。”(出处同上)
总体的计划是从哈特岬到囤仓补给站这段路让马匹在轻负载的情况下每天行进115英里。
从囤仓补给站到“入口”这一段路日平均必须要走15英里,而且得携带上24份食物,每份都要足够4个人吃一个星期,以确保每个人都能到达冰川底部。这是旅程中的冰盾阶段。按我们的雪橇里程计来计算实际要跑425英里远的距离。以星期为单元包装的这24份食物将伴随极地分队和2支支援分队向前行进,直至他们可以到达最远地点。然后再次返回比尔德莫尔冰川的底部,在那里,将有超过3份的食物被留在一个补给站里。
在冰盾上的第一天,一切都进展顺利。当机动雪橇经过时空空的煤油桶传递给我们的是令人鼓舞的信息:“机动雪橇运行良好。但第二天,我们在路上看到了被抛掉的5桶煤油,这意味着出了麻烦。距哈特岬约14里时我们得知戴伊的机动雪橇的2号汽缸连杆大端断了。在半里之外的地方我们看到了被丢弃掉的摩托车,它被积雪覆盖着,成了一堆令人哀伤的残骸。随后一天的征程(11月5日,星期天上午)把我们带到了康纳尔营地。这一天中,有几个人的腿陷到了冰河的裂缝里,但无大碍。从这里向南,我们可以看到雪中一个模糊的标记,我们希望那最好别是第二辆摩托车。事实情况是“1号汽缸的连杆大端裂了,否则的话发动机还一切运行良好。最终,发动机不再适合于在这样的气候下工作了。这当然应该是可以得到改进的,而且证明了一件事:摩托车的推进系统总体上是令人满意的”。(《斯科特最后的远征》)再有,“这是个遗憾,我本希望一旦这些机器在冰盾路面上开进时,会有更好的表现的”。(出处同上)
斯科特的心思完全放在了机动雪橇的成功上。他已经在挪威和瑞典驾驶过它们,加之以细心和远见,应该足以完成每件事。我确信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能放弃这种无法摆脱的对马匹和狗的残酷使用。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成功就将足以展现它们可以使极地交通发生革命性变化的可能性和能力。今天,看着机动雪橇(离开埃文斯角),回想一下目前的每一次故障,其实都是纯粹的机械性故障。它们的价值应该得到确认,但些许的机械性缺陷和经验缺乏都显示出未经实践的冒险性。如果身边有个小型的车间,再进行一个季度的试验,也许就将是左右成败的全部。(出处同上)
我并不相信斯科特对这些机动雪橇抱有多高的期望,但那毕竟是一个帮助那些跟随他的人的机会。斯科特始终在努力做到这一点。
那么这些机动雪橇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了呢?它们当然没有给予我们太大的帮助。拖着沉重的载荷跑得最远的那一辆也只是刚刚到达了康纳尔营地的对面,尚有相当的距离。但即使如此,50里的路程毕竟是50里。它们完成了,这是个巨大的进步。经过的路途中包括了坚硬的和松软的路面,后来我们发现,即便是当夏季里积雪形成的桥纷纷倒塌掉的时候,摩托车也都安全地通过了一些很宽的冰川裂隙。在气温降至零下30度的时候,它们仍旧能正常工作。所有这些都再好不过了,因为此前还从未有过摩托车驱动的机车在冰盾上行驶过。总体的方案看来是不错的,现在所需要的就是经验。作为一个试验,他们在南部获得了成功。但是斯科特永远也不会知道它们真正的潜力有多大,因为它们就是法兰西“坦克”的最直接的雏型。
夜间行军有利有弊。马匹在每天较冷的时段里拉东西,较暖和的时候休息。马匹身上披的东西在阳光下会晒得很干爽。经过几天时间适应了新环境之后,它们吃睡都相对舒服多了。另一方面,当艳阳高照天气更暖时,路面状况无疑会更好一些。两方面综合考虑,夜间行军对马匹来说更适合些,但我们很少尝试用人力拖运。
目前昼夜状况的区分十分明显。在午夜,一个人尽量使每件工作简短些。在低温和寒风中套好马具后呵护一下手指,到第二天上午午饭时,我们都坐在雪橇上,写着自己的日记或是气象日志,甚至会光着脚在雪中嬉戏几下,但时间绝不会长!又是一片漆黑!在我们已经经历过的路程中,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迥然不同。驾着雪橇在冰盾上度过的这个初夏给予我的个人印象,就是不断地想着怎样才能舒服一些。一个人已然忘记帐篷可以是温暖的,睡袋可以是干爽的,感受的对比如此之深,以致于只有实际的经历才有说服力。
这是酷热的一天。空气使人无法呼吸。强烈的阳光逼人双目——一个人足以因此忽略零下22度低温这个现实。他的头脑中在思索着烈日直射的街道和灼热的大街之间的区别。然而就在6个小时之前,我的大姆指刚刚被冻伤。冷如冰窖的鞋子、潮湿阴冷的衣物和睡袋,所有这一切不一会儿便全都烟消云散了。(《斯科特最后的远征》)
我们不可能指望在不遭遇任何坏天气的情况下就能够轻易穿越康纳尔营地的多风地带。风刮过的路面状况得到了改善,马匹可以较轻易地拖运它们的负载。但当我们来到下一个营地时,风向却受堤岸的影响转成了东南,风力也立刻变强了,我们迅即为马匹垒起一道矮墙以帮助它们抵御风寒。到我们吃完午饭时风力是5级(11月6日上午,4号营地。)全天都是伴有漂流积雪的疾风(7级),到夜间风力提升到了8级。四处漂流的积雪更多了,行军已不可能。第二天早上,风平息了一点,带着两个狗拉雪橇分队的米尔勒斯和迪米特里出现了,然后在我们后面安了营。这是根据事先拟定好的计划进行的,即狗拉雪橇分队在我们之后出发,然后赶上我们,因为狗要比马匹跑得快。
从天上降下的雪和在地面上飘浮着的积雪使我们必须一次又一次牵引马匹四处躲避,以使它们能在风雪中受到很好的庇护。矮墙形成了一个很好的庇护所,但一些雪橇却在极猛的风雪中被堆埋在了一起,而我们的帐篷则与遇到了向后涡流的墙的后部相当地接近。雪不断堆积着甚至没过了帐篷的门。午后,雪停了,只是地面上还有些漂流的雪末儿。“绑架者”蹬踏着它那一部分墙的墙头,而“耶狐”也比以往更加暴燥。尽管为它们垒起了庇护的矮墙,所有马匹看上去仍都遭受了不小的磨难。漂流的浮雪已在它们的眼睛和全身各处形成了冰,要相当费力才能将冰除去。(鲍尔斯)
傍晚时分,漂流的浮雪停息了下来。但4级的风却打破常规地一直刮着,阿特金森的分队最终在半夜里上路了。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城堡岩”,但它明年3月份就要在白岛北端被关闭了——那时就要对这个沿用了颇多时日的古老路标说再见了。(鲍尔斯)
第二天(11月89日)
在午夜出发,行程令人颇感愉悦。在如此的天气下进行真正的雪橇旅行真是棒极了。我们正逐渐靠近的“发现”山脉和“清晨”山脉在连绵的山脉全景中看起来十分怡人。我们现在几乎与冰盾北端处于并排的位置。今天早晨我们一起动手扎下了营房。热闹的场面看上去就像是一群猎狗的聚会。而“耶狐”跑掉了!!!(《我的个人日记》)
余下的行程则恰恰相反,风力有5到6级,而且下起了雪。部分路面很滑。在坚硬的雪面波纹上,滑倒和踉跄的情形屡屡发生。光线状况极糟,视线中的冰盾彻底模糊了,好似行走在云中一般,而实际上只是在下着小雪而已。暴风雪将至的迹象则益发明显。
午餐安营时,斯科特打点好行装,然后跟随我们一起前进,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我们追上了阿特金森。他已安了营,而我们并无遗憾。因为除了逆着向南刮的强劲风前行外,我们看到身后留下的行进轨迹在光亮中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溪流。(鲍尔斯)
全天行进了8里多一点。在如此令人压抑的状况下,我们又完成了三次行军,直到11月13日的早晨。路况恶劣,天气极糟,雪一直在下,飘下的柔软的雪片覆盖了一切。我们就这样一寸又一寸,一里又一里地前进着。从日记中可见我们的沮丧窘迫之一斑。如果这一切本应只是例外状况的话,那我们的运气可太差了。营房非常安静,毫无生气,暗示着事情进展的不顺利。(《斯科特最后的远征》)“天气糟透了,阴暗多云,模糊不清,还下着大雪。人的精神状态极其低靡。”(出处同上)“我预计到行军会有些小困难,但绝未想到会像今天这么糟糕。”各种不确定的情况始终极度地折磨着斯科特。而在确定无疑的各种天灾面前,他的精神却超出极致地亢奋着,当船在向南吹的大风中几近沉没之时,当我们在海冰上损失了一辆最珍爱的摩托车之时,他的面庞是我所看到的绝无仅有的几张仍旧振奋的脸。甚至当船在埃文斯角沿岸搁浅时,他也没有萎靡不振、心灰意冷,但这种状况的确困扰着他。鲍尔斯写道:
天气和路况使人无法高兴起来。“猎人”也身体不适,这一切使得局面不容乐观。因此,当一到达营地发现斯科特在不停抱怨时,我丝毫未觉得奇怪。他觉得在分配马匹饲料时,他的那个分队没有得到与我们相同的优待。事实上,也就是责怪我虐待了他的3匹马而把省下的饲料留给了自己的马匹。饭后,我们仔细地称量了一下重量。经过必不可少的一番争论之后,决定仍然维持原来的状况。我很理解他的感受。经过去年那样的经历之后,像今天这样的坏天气使他十分担心我们所用的牲畜会导致我们的失败。“猎人”开始出现力衰的迹象,泰伦特(他就是那个医生)为它做了检查。可怜的小家伙,它老了,它本应该退休享清福的,而不是在现在这种工作岗位上走完它的岁月。“耶狐”看上去也相当不安稳。但想想看,我们本来也未曾指望它能到达舌状冰川的。而且从埃文斯角开始到现在,它已经多完成了100里的路程。真不知道对这些动物究竟该抱有多大的期望才是,而蒂图斯仍一如既往地认为,它们是可能被纠集到一起的不合格的动物中最不中用的一堆废物。(鲍尔斯)
天气再糟糕不过了。东边吹来的劲风伴着飞雪,路况极差。近期下的雪形成粉末状的积雪厚厚地覆盖在地面上,使得这些不幸的马匹在其中频频打滚儿。如果只是为我们自己考虑,我一点也不介意,但看到我们最棒的马匹遭受如此打击却是最让人难过的。像昨夜那样的一次行军会使它们少坚持数天时间。到此我们已在外边两个星期了。距冰川约三分之一的路程已走完,所有马匹都出现了力衰的迹象。“胜利者”与它两星期前的状况相比显得瘦弱细长。(鲍尔斯)
但马匹的状况开始好转,大致也就在此时,“耶狐”被誉为”“冰川奇迹”,而“猎人”则被誉为“霹雳”。“我们的4匹马经受了最深重的苦难。”鲍尔斯如是写道。
蒂图斯认为最好是不安营午餐而直接让马匹上路行军,我不同意他的意见。毫无疑问,它们已相当疲惫,最糟糕的事莫过于不给它们正确地喂食了。对于它们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温暖的早晨(11月13日):零上15度,迄今为止最高的气温。下午,大片的雪花簌簌而落。此前我从未在这里看到过这样的雪。它使路面极其不利于雪橇行进。马匹的鬃毛和所披的毛毯上结了一层小冰棱。(鲍尔斯)
尽管步履艰难并且所有马匹都显得精疲力竭,但随后的一次行军(11月13至14日)相当顺利。其后又是明媚温暖的一天,所有的动物们都惬意地站在阳光里。我们可以看到陆地已在我们后方远离,距我们第一眼望到陆地已过去了很多天。11月15日我们抵达了囤仓补给站,从哈特岬到此处,我们已行进了130里。
有两个被留在那里的雪橇仍然矗立着,而在一个石标堆上一个已倾倒的雪橇上还挂着一面旗子。绑在旗杆上的一个盐罐里有3张埃文斯上尉的留言条。上面说,他已在5天前与机动雪橇分队开拔了,并且将继续利用人力进行拖运,行进至南纬80度30分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等候我们。他在两天半的时间里行进了30多里——真是出类拔萃。(《斯科特最后的远征》)我们扒开那堆石标,只是发现有一个大大的舌状冰碛,与向后倾斜的石标堆顶部同高,向东北方向延伸约150码,表明这里的风主要是西南风向。9个月前,我们曾在雪的表面上撒了一些燕麦,希望能够获取一些在冬季雪的冲积层的数据。不幸的是,我们无法再找到那些燕麦了。但其他证据表明,雪的沉积量是很小的。有一个最小的温度计被我们极为细心地绑在一个架子上。那个温度计显示的是零下73度。在我们已经经历过冰盾上的冬季与春季之后,这是个相当令人震惊的温度。这主要是因为我们的最低温度是在雪橇下面采集到的,那意味着雪橇下的温度计因被遮蔽着受不到太阳的照射。而在囤仓补给站的那个温度计却是敞开向天空的。我们发现在冬季的行程中,当一个未被遮蔽的温度计显示温度是零下69度时,一个被遮蔽了的温度计显示的是零下75度,有6度的温差。我们发现原来留在那里的储备物资一切良好。
然后,我们就陷入了冗长的会议论战之中。上午,在早饭后,斯科特把鲍尔斯或许还有奥茨叫进了我们的帐篷。不管怎样,这些会议一直都是相当严肃而又不失诙谐的。同往常的情形一样,这一次的问题仍在于马匹。最终的决定是在这里等一天让它们得以修整,因为这里食物充裕。争论主要集中在该从这里带上多少辎重出发,而诸如马匹的状态,它们可以拖运多少东西以及它们可以行进多远这些问题也必须考虑在内。
奥茨认为马匹能够坚持到底,但它们却未能如他所期盼的那样,而是很快就不在状态了。考虑到他一贯消极的态度,他的这一观点还是很令人鼓舞的。而我个人则比他更加满怀希望,我认为这么多的兽类要比它们刚开始时的情形好得多。除去一直让我们抱有疑虑的体弱的几个之外,没有必要对其余的也谨小慎微。不过我们必须等待,静观事态进展。(《斯科特最后的远征》)
最后我们决定只带上足够的食物,驾驭马匹前往冰川,并允许在到达前杀掉共中的几匹。很显然,“耶狐”和“猎人”是无法走太远的。为了让狗有食物吃,杀掉几匹马也是必要的,两支狗拉雪橇分队则运载着够马匹吃一个星期的食物。但是如果中途不宰杀马匹的话,那么它们从囤仓补给站开始,其前进的时间不可能超过两个星期。
这个决定实际上意味着斯科特已放弃了将马匹全部带上冰川的想法。这使大家都如释重负,因为沙克尔顿所描述的更低处的冰川沿岸冰隙遍布,这使我们坚信试图把马匹带上冰川无异于自取灭亡。整个冬天,我们都在动脑筋去尝试和探索某种方法,这种方法要能够使我们从后面驾驭马匹,并且如果当有马匹掉入冰川裂缝时,能够使马匹和雪橇间的联接处断开。但我坦白地说,要满足这一切要求的机会微乎其微。从我们所见到的冰川来看,我确信没有什么顺理成章的机会可以把马匹弄上去。而狗也只是可以沿着冰川驾驭,条件是必须要对前面的路途做最仔细的实地勘测。我可以肯定在这样一种一切都不确定的状态下,一支队伍的领头人的神经要比他的队员们更坚强一些。领头人很清楚是否值得冒险去实现他所想要的东西。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也许斯科特一直就抱着不值得冒险将马匹带上冰川的观点,而牵引马匹的人只知道可能性仍在面前。我现在还记得,当我们听到不再打算让威尔逊带着“诺比”——我们的马匹中状况最好的一个——就到“入口”为止时,我们是何等的如释重负。
到目前为止,“克里斯托弗”已然建立起它的声誉。鲍尔斯的日记中有如下的细节描写:
我们3次把它放倒,它3次站起来并且蹬踢我们,我们4个人死死地抓住它不放。有一次它竟差一点把我踏于它的铁蹄之下。它看上去强壮得有些令人害怕,但遗憾的是它浪费了太多旺盛的精力……“克里斯托弗”如往常一样,被绑起3条腿,然后放倒用膝支撑着,它每次都显得更狡猾一些,用不了多长时间准会咬到或踢到我们中的一个人。它发觉松软的雪并不会像海冰那样伤害到它的膝盖,于是在上面肆意窜动,带毛鹿皮靴太滑,使我们很难在它身上用出全力,今天它就把奥茨撞倒了。幸运地是它的第四条腿绑得比较结实,使得我们可以安全地护送它回到其他动物当中,最终它躺了下来,认为已经骗过了我们,但我们就在那时将它套上了雪橇,并在它站起来后还来不及踢脱挽绳之前,策动它向前冲去……迪米特里赶来帮我们对付“克里斯托弗”。我们当中3个人抓住它,而另外两人则为它套雪橇。我们费了20多分钟的劲儿,它对我们又踢又踩的,但所幸无人受伤……最终还是用了个小诡计才把它套了进去。当时蒂图斯将绑在它后面的皮带除去了,在它意识到被套上了可恶的雪橇前,几乎在不用援手的情况下就将问题解决了。不幸的是,它启动得太快了,结果只套上了一条挽绳。这给了它向右转的机会,它脱开了缰绳。我本以为会一团糟的,但是它在“骨头”和“绑架者”之间的一段矮墙那里停了下来,在再次尝试之前,我们解开了雪橇并清理干净。这一次,我们把挽绳放下来,搁在了雪橇的旁边而不是前面。这样,我们再一次使它放松了戒备,等到它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已被套上了挽绳……而“克里斯托弗”则又是与我们一通折腾,它记得以前曾被蒙骗过,所以根本不靠近雪橇。它挣脱了3次,所幸它总是向后跑到其他马匹中间去,而没有向外跑到冰盾上去。最终我们不得不放倒它,而它则由于几番挣扎筋疲力尽了。在经过一次失败之后,我们将它牢牢按住并给它套上了雪橇。(鲍尔斯)
此时驾雪橇滑行的困难并不像我们通常在令人沮丧的环境下行军时那样大,那种令人一片茫然的状况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都是例行性地支帐篷,但结果却大不相同。斯科特的帐篷是住着十分舒适的一个。每次我被叫进去时都会满心欢喜,而离开时则恋恋不舍。他自己本身就动作极其迅速,他的分队在扎营或拨营时从不会浪费时间,他是最仔细认真的一个。有人说他细心过度,但我不这么认为,他要求一切都必须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每件东西都有各自可区分出来的位置。在补给站之旅中,他嘱咐我们在进帐篷前务必掸掉身上和带毛鹿皮靴上的哪怕一小片雪花。如果正是漫天飞雪,我们就不得不在进了帐篷之后完成这项工作,然后再仔细地将铺在地面织物上的雪清理干净。后来,干脆为每个帐篷都专门配备了一把小刷子来完成此项工作。除去其他一些显而易见的好处之外,这么做有助于保持衣物、鹿皮靴和睡袋的干爽,也就延长了皮革的使用寿命。一天晚饭后,威尔逊说:“权衡所说的和所做的,我认为最好的雪橇探险者应该是明了必须做些什么然后就去做的人——而且对于所做的不多说一句。”斯科特表示同意,并说如果你正在与“船长”一起驾雪橇前进,你必须睁大双眼,时刻注意突然出现的一些小事情并迅速解决它们,而不要说一句话。如果有一个人总是从外面进来,然后再告诉所有人他修理了他的雪橇,或是垒了一堵矮墙,或是给炉子填满了燃料,或是缝补了他的袜子,那真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烦的了。
我第一次搬进斯科特的帐篷是在补给站之旅的中途,其干净、整洁、舒适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晚饭时,整个帐篷内弥漫着家的气息,尽管在午夜时分安营午餐一直都很阴凉萧瑟,但在他的帐篷里绝不会有任何东西是邋遢凌乱的。另一件令我更加难忘的事就是做饭。我们的食物配额当然还与在原来那个帐篷时一样。我觉得有些饿,并表示了出来。“糟糕的伙食。”威尔逊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的确如此。已有两三天了,我都处在极度饥饿的边缘。威尔逊和斯科特已在过去的经历中学会了许多烹饪的小窍门。他们绝不会一天复一天地重复同样的、老套的食谱。每星期的食物配额经他们的巧妙搭配再做成饭菜出来,很少会有重样的时候。有时是肉糜压缩饼、或是掺杂着一些食用淀粉的更厚一点的肉糜;有时会每人来一块肉饼,每吃半块儿再喝一碗稠稠的浓汤,所谓的浓汤其实也就是在肉糜中加上一点水再炸成的肉饼,然后加一大杯可可,做这种汤汁也比较省油;还可以依靠可可和茶来调剂饮食的变化,或者是更好的“茶可可”——把一定数量的茶和可可中的食物成分混合搅拌起来;而对于每日一份的饭后水果——一匙葡萄干,我们则可以变化更多,可以将它们泡在茶中取其味道,但最好的选择是与饼干、肉糜一起调制成浓汤。有一天晚上,斯科特评价道:“彻里,要想让我永远对你心怀感激,你还差得过呢。”这其实表明他十分满意。当时,在同伴们不知晓的情况下,我用节省下来的一些可可、食用淀粉、糖和葡萄干调制了一种“巧克力汤”。其实,我倒真担心他第二天会消化不良。我们通常会在吃东西时进行一些饶有兴味的交谈,正如我在日记中所发现的记载那样:“午餐大家吃得很愉快,谈论着一些学者。巴里(1860—1937,英国小说家和剧作家)、高尔斯华绥(1867—1933,英国小说家和剧作家),还有其他一些人,他们都是斯科特的朋友。曾有人告诉马克斯比尔博姆(1872—1956,英国漫画家和作家),说他长得酷似斯科特上校,而斯科特则立即向我们进行了确认:‘他也长着一副大胡子。’”
但这些交谈的话题在大约三星期后已变得乏味老套了。从那时开始,在前行的途中,除了例行宿营时吆喝马匹停下来喊声“嗬”之外,经常会整天都没有任何交谈地就这样静静而过。“所有人准备好了吗?”“打点行装!”喊一声“嗨”——随后是约两个小时的拖运。在用人力拖运时,我们通常是在放倒帐篷、装点好雪橇、身上套好挽绳、脚上穿好滑雪板之后立刻开始拖拽,大约一刻钟后,就可以感受到行军的效果了——手脚变暖,独指手套和鹿皮靴也相继变暖。随后,我们停一来休整足够的时间,调整好滑雪板和衣服,然后再开进。大约两个小时或者再多一会儿之后,再次停下来。因为已经决定要减轻马匹的负重,所以当我们在11月16日至17日的夜间从囤仓补给站启程开始我们的第一个13里征程时,我们留下了至少100磅马匹饲料在后方。这是一个显著的节省。那6匹更强壮一些的马离开康纳尔营地时不用像以前那样每匹负重695磅了,现在的负重只有625磅。“耶狐”只有455磅,而“猎人”只有448磅。狗拉雪橇队则拉着860磅的马匹用食物,按计划这两支队伍将从囤仓补给站负载1570磅出发。这些负重包括了雪橇,还有重约45磅的皮带及附件。
我们在夏季强劲的风中前行,气温是零下18度,奥茨和希曼·埃文斯都已有多处冻伤,我告诉米尔勒斯,他的鼻子已经冻掉了,但他感觉出来鼻子还在,并说他已烦厌透了,总是要一次次地把鼻子捂住直到变暖和过来。马匹休息后行进顺利,第二天的行军是在表面结了冰的雪上进行的。上面还有一层松散的雪末儿,零下21度的气温令人觉得有些冷。向终点进发时,斯科特被马匹行进的状况吓坏了。它们的状况并不像应该的那样好。又是经过一番开会论战,决定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平均每天必须完成13里的行程,奥茨同意了,并且在这里再卸下一袋饲料,以备其后供那些配给不足的马匹的不时之需。但他说马匹的状况将会比他预期的更好。他认为“耶狐”和“猎人”或许还可以再走一个星期,而再走三天几乎是可以肯定的。鲍尔斯则始终反对卸掉饲料。“克里斯托弗”发了一通脾气,其成果之一就是今天早晨鲍尔斯的雪橇里程计被弄掉了。他有如下记载:
早饭后,我把雪橇里程计拿进帐篷,用生牛皮制成的皮条给它装配上了一个漂亮的外饰来保证它的安全运转。天上出现了由冰晶引起的绚丽的幻日景象。太阳四周是一圈光晕,在七彩虹霞颜色中伴随着4个假太阳,在此之外,在七彩颜色中还有另外一个光晕。太阳上方是其他两个与这些光晕相接的圆弧。巨大的整整一圈圆弧在两边都隐约可见。太阳下方是一个穹顶形状的白色光环,其中包含着一个变形的假太阳,与太阳本身同样眩目。这一切只是这里一种相当普通的自然现象中一个很好的实例。(鲍尔斯)
在随后的3次行军中,我们完成了每日行进13里的任务,而且绝大部分路程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困难。但可怜的“耶狐”状况很糟,每行进几百码就要停下来,对于这些已然疲弱无用的马匹来说,这是一项走向死亡的工作。而在旅程的这个阶段,阿特金森、赖特、基奥恩遇到的困难比我们中大多数人都要多,他们的马匹之所以可以成功完成任务,应主要归功于他们的耐心和细心呵护。不经意间,在行进中,马匹的鼻子上都结出了大大的冰柱。赖特把自己的风衣当做手帕给“猎人”使用,在这些次行军的最后一次——那是在11月21日的早晨——我们看到前方有一个杂乱的锥形石标堆,随即发现了由埃文斯上尉、戴伊、拉什利和胡珀组成的机动雪橇分队。石标堆位于南纬80°32′的地方,被命名为“胡珀山”后,成为了我们的“上部冰川补给站”。我们在那儿留下来配给额最大的3份食物,2包应急饼干和2包油料,这是将从比尔德莫尔冰川底部出发的3个分队的为期3星期的食物。这些食物将把他们从南纬80°32′处带回到囤仓补给站。又行进了3里后,我们全体扎营过夜,共计16个人、5个帐篷、10匹马、23条狗和13架雪橇。
由人力进行拖运的分队已经持续等待了6天,并且此前一直在替我们担心。他们一再说非常饥饿,而一直又高又瘦的戴伊看上去的确是非常憔悴。从我们的帐篷分送给他们的饼干本来还剩有一些的,但由于粗心大意被遗失了。我们当中驾驭着狗拉雪橇和牵引着马匹的其他几个人觉得,我们按冰盾状况进行分配的食物配给份额标准还是令人满意的。
我们现在已经在外3个星期了,行进了192里,对于马匹可以做些什么已经有了非常深入的了解。可以说,这些老马的表现已经非常棒了。
我们希望“耶狐”能再坚持3天,然后随便以哪种方式了结它,再把它喂狗。米尔勒斯盼望着给他的动物们喂食的急切样子真是逗人发笑,他天天都在期待着这个机会的到来。
另一方面,阿特金森和奥茨则很想使这个可怜的家伙不要落得像被沙克尔顿杀掉的他的第一头牲畜那样的命运。而来自“猎人”的状况报告非常令人欣喜,看起来这些马匹真的能够做到不负我们对它们的期望。(《斯科特最后的远征》)
从第一匹马到最后一匹,从浮冰中救出来的“诺比”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强壮的一匹马,并且它现在拖运的负重也比其他任何一匹马都要多出50磅之多。它体形矫健,是温顺型的动物,称其为矮种马实在有些委屈它了。的确,我们有几头牲畜体形庞大,并不适于这种描述。当然,“克里斯托弗”依旧总是在耗尽体力方面比其他的马匹都要快,尽管它们可以管够地饱餐燕麦和油饼,但所有马匹的体重依然骤减。鲍尔斯这样描述他的马匹:
“胜利者”,我的马,已承担起了领路的任务,就像它的对等人物在上季度所做的那样。它步履稳健,像一只可爱的老绵羊一般温驯。我几乎很难意识到我们只是在一个月前才开始朝夕为伴的,当时我们用了4个人才给它套上一个雪橇,而每次都要在两个人倾尽全力防止它被套上雪橇时脱缰逃掉。甚至在这次旅程开始时,它还像其他的兽类一样不易操控,并且由于神经过度紧张总想挣脱缰绳。但经过了在平淡无奇的南极洲冰盾上的3个星期后,它现在变得更加稳重了,而我觉得自己比以往更喜爱它了。与所有其他的马匹一样,它已失去了原有的圆胖体形,好似一头腿长骨瘦且棱角分明的野兽,丑陋不堪,但我仍不愿意把它与其他任何一个进行交换。
马匹由他们的主人在午餐和晚餐时喂食,而在行军前大约4个小时的停歇睡眠时由奥茨和鲍尔斯来喂食,其中的几匹马养成了甩掉饲料袋的恼人习惯,有的是刚一套上饲料袋就甩掉,其他的则在急于吃到袋子底部的谷物而又吃不到时为之。我们不得不把饲料袋绑在它们的笼头上,“胜利者”昨天咬住它头上的缰绳,并狼吞虎咽地吞吃了下去,并不是因为饥饿,因为即使是现在它也不肯吃光所有分给它的食物。
最初的打算是戴伊和胡珀南纬80°30′处返回,但现在决定他们的4人小组应该再坚持数日,并组成一个轻型人力拖运前行分队来确定路线。
天气更加宜人,大多数日子都可以见到太阳,自从离开囤仓补给站后我只记录到一次低于零下20度的气温。有些日子里马匹因路途艰辛而体力下降,我们当然不会过度使用它们,它们可以尽可能多地吃到食物。我们都知道艰难时刻即将来临,但却意识不到形势到底有多么严峻。从北部冰盾补给站出发时,马匹拖拽的重物还不足500磅,我们满怀希望可以不太费力地直抵冰川,一切都得看天气如何,而此时正是天空晴好,马匹也在齐头并进。“耶狐”这匹老马中的最长者,被沿着行进路线牵回,并于11月24日将其射杀,地点距沙克尔顿射杀他的第一匹马的地点至少有15里远。当大家认为它是否还能顺利启程已成疑问之时,掌握着马匹管理权的奥茨和阿特金森也只好做出让步,尽管“耶狐”能够拖着它可怜的身体走这么远已足以证明它有着坚强的神经。鲍尔斯写道:“1年的悉心照料和良好喂养,有着良好待遇的毫无痛苦的3个星期工作,合理的负重和优良的食物配给,而后是一个毫无痛苦的终结。如果任何人把这称为残酷,我既不能理解也不会同意。”他继续写道:“午夜时分,雪所反射的太阳光已开始灼痛我的脸庞和嘴唇。在睡觉前我用香皂在上面涂抹了一层,感觉好多了。由于戴着护目镜,任何雪盲症的再发生已被根本杜绝。斯科特上校说,他们是用一副玫瑰色的护目镜使我得以看见每样东西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与戴伊和胡珀话别,他们向着北面返回。留给埃文斯上尉的一张留言条如是写道:亲爱的辛普森,戴伊和胡珀现在返回了。我们目前进展很快,马匹的表现也上佳。我希望能没什么困难地直抵冰川,但为了确保能让狗拉雪撬分队走得比我最初打算的更远些,这两个分队可能要晚一些时候才能返回,或者是因为不能胜任下一步的工作了或是已不复存在……斯科特。一个由两人组成的小分队在冰盾上行进可绝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对于机动雪橇,戴伊当然已是竭尽了全力,并且他们已经帮助我们渡过了最初比较糟糕的一段路面。斯科特在那一夜写道:“在向目标迈进的过程中,只有不多的几次行军是令我们感觉安全的。”11月26日,在南纬81°35′处停下午餐,并在这里建立了中部冰盾补给站,留下了可供从胡珀山脉返回的每一个分队用一个星期的补给品,这使我们的负载减轻了200磅。那一天的行军令人心力交瘁。当天地融为一体,形成铺天盖地、死寂般灰白的一块幕布之时,在广袤的雪原上跋涉始终是件相当令人抑郁的活计,但置身于这么出色的一个团队之中,每件事进行得又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这无疑是令人颇为振奋的。
毫无疑问,动物们正逐渐力衰,并且“我发现,疲劳的动物造就疲劳的人”。(出处同上)第二天(11月28日)“这是你可以想像得出的最糟糕的开始了。伴着刺骨的南风,有如围篱大小的雪花漫天飘舞。”鲍尔斯记录道:“我们现在已经跑过了整整一个纬度,却没有一天是好好地度过的,除了阴云、雾霭和从南而来的飘雪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们的确经历了一些困难重重的行军历程,最不利的一个影响是,我们知道现在一定是在走一条迂回的弯路,我们不得不返回去带上补给品。下面是鲍尔斯日记中一个典型的糟糕早晨:最初的4里行程对我而言绝对是种折磨,‘胜利者’或是因为精疲力竭或是它不喜欢在风中拖着东西前行,总之,它慢得像一匹将入坟墓的马一样。因为光线的原因,戴上护目镜是绝对必要的,但是你刚把镜子里的雪清理干净,飘舞的雪花马上就又将它灌满了。我落后了马队很长一段路,有时透过飞雪几乎看不到它们了,而对于‘胜利者’而言这就像是一场梦魇。我通常习惯比其他人晚四分之一海里的路程出发,然后追上它们。在4里的石标堆处,我已是厌倦之极,但我没说什么,因为总体上每个人都对天气及其他一些状况充满了厌烦情绪,这使我明白我并不是惟一在受苦受难的人。在那之后,‘胜利者’的表现出乎意料地令人满意。它像一个老手一般,阔步承担起领路之责,考虑到路的状况不佳,它步履的节奏仍然保持得相当良好,我的脾气和精神状态也在随着它的每一步而益发好转起来。下午,它再度表现出众,当我解开挽绳的时候,它欢快地在雪地里打着滚儿,它已经有10多天没有这样了。这当然不是精疲力竭的表现!”
“猎人”在今晚被射杀了,也使它终于从这些天艰苦的行军中得到了解脱。它最终抵达的地点距冰川不足90里,这多少也算是对它的一点慰藉了。
在遭遇的最后一次暴风雪期间,我们始终在摸爬滚打中行进,但却完全没有预料到在11月29日进行下一次行军时会碰上那般景象:横亘于我们西面的巨大山脉斜坡,部分已经清晰可见,并很快挡住了向南的路,我们的右上方好像是马克海姆山的3个山峰。在阴暗、混沌的冰盾上经过大约300里的行军之后,这的确是幅壮丽的景象。夜里我们在南纬82°21′处宿营,这里比斯科特在1902年时所到达的最南部的地点还远了4里。而沙克尔顿也在他的这段南部之旅中记载说,他们在晴朗宜人的天气中迎来了好运。
令人惊奇的是,当坏天气持续时,我们所有人的日记都是如此抑郁不堪,而当太阳出现时,我们又全都如此迅速地振奋起来。毫无疑问,对马匹而言亦是如此。说实话,在最初的一些日子里,精神上的压力极其巨大,几乎没有什么外部的东西能使大脑放松下来。雪下面的冰晶路面昨天还如同无形的地毯,今天却闪耀着绚丽的色彩,这些曾使你多次摔倒的不规则路况现在已在大脑中变得相当的清楚,你可以毫不犹豫地踏上去并跨越而过;而当你又遇到了某些世界上最为壮观的景致时,你很难在目前的愉悦之中回想起仅仅在20小时之前你的心情有多么的沮丧低沉。雪橇的吱吱低语,炉子的嘶嘶作响,漂香的浓汤和柔软的睡袋,这一切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
而当我们在随后的两次行军中(11月30日和12月1日)穿越一座又一座山峰时,我们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我们在南纬82°47′处建立了冰盾上的最后一个补给站,我们称其为“南部冰盾补给站”,留下了可供每个返回分队日常使用一个星期的补给品。“食物足够每个返回的4人分队吃一个星期,下一个补给站是远在北面73里远的中部冰盾补给站。我们在返回的路程中一星期应该可以轻松地行进100里,因此,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日常用品短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鲍尔斯)而事实也是如此——直到我们发现了极地分队。这是我们的第二十七次宿营,我们已经出来一个月的时间了。
在未来几日当我们应该靠近陆地时,晴朗天气对我们至关重要。在斯科特此前的南部之旅中,他被一条巨大的冰隙阻挡于现在横亘在我们右侧的山脉之外。这种现象被地质学家称为“断切裂缝”,是由于冰川从与其连成一体的陆地上移动开而形成的。在这种情况下,许多绵延数百里的冰盾脱离了山脉,使情况变得更加纷繁复杂。沙克尔顿已描述过他是如何接近“入口”的,“入口”是他给霍普山脉和大陆之间的通道起的名字,意为他是通过这里来到了比尔德莫尔冰川之上的。当他和同伴们在探路的时候,他们遇到一个巨大的冰隙拦住了去路,这条冰隙有80英尺宽300英尺深。沿冰隙向右,他们发现有一处地方的冰隙已经被雪填满了,他们由此穿过,到了前面数里之外的陆地上。在南部冰盾补给站,我们估计离“入口”约有44里,我们希望再经过3次行军后,能在这片陆地的下方安营。
“克里斯托弗”在补给站里被射杀了。它是惟一一匹没有立即死去的马。奥茨并不像往常那样镇静,因为“克里斯托弗”是他自己的马,尽管它很暴躁。就在奥茨开枪时,它移动了,并且头上披着毯子就冲进了营房里。它差一点就狠狠地咬到了基奥恩,费劲周折才把它抓住,然后牵到后面将其结果了。其实,我们对它驾驭得一直不错,它很强壮,会抗争,但一旦冰盾使其驯服,当我们不堪重负时,它却始终拖着比其他马匹更多的负载。它本来可以再多走几天的,但马匹吃的食物实在不够了。我们开始怀疑,留那么多食物在后方是否正确。一匹马最少可以供狗拉雪橇分队的狗吃4天,有些甚至更多,有的马身上的脂肪还是很多的——甚至连“耶狐”的身上也是如此。这颇令人欣慰,因为这证明它们所受的艰辛还不至于太大。我们把里脊肉放入我们自己做的浓汤里,尽管几乎没有油可以用来烹煮,但仍然是味美非凡。
为了使由夜到昼的过渡能够循序渐进,我们近来一直是在每天夜里的晚些时候启程出发。因为我们的打算是,当开始在冰川上进行拖运时,我们在白天行军,并且当太阳高照的时候,马匹是不休息的。我们的下一次行军是在12月2日。
启程前,斯科特走到鲍尔斯身边说:“我做出了一个将使你感到震惊的决定。”“胜利者”将在今天的行军结束后被杀掉,因为食物越来越短缺了。伯尔蒂在这天的行军结束时写道:
它异常出色地完成了一次行军,整整一天都领先前行,并且像往常一样头一个进入了营地,拖着450磅的负载依旧轻松自如。射杀如此强壮的一头动物实在是太令人遗憾了,对我而言这就像是命运的嘲讽,因为我一直要求为马匹多配备一些额外的食物,而实际上到最后却不顾我的强烈反对大幅度地削减了马匹的食物配额。对我来说,我的马都要死了,现在才证明我是正确的又有什么用呢!“胜利者”,你很棒!它一直是在吃我从配发的食物中节省下来的肉糜饼,在子弹送它去安息之前,它吃了最后一顿饭。在南纬83°处这里了结了我的第二匹马,这次并不像当初海冰破裂时射杀第一匹马时那样的悲悲切切,但不管怎样,我为这样一头我长期照料并始终与我为伴的动物感到遗憾。它已为我们的事业尽了它所有的力,而当我为自己套上挽绳时,我也会把自己的一份工作同样地做好。
雪花又开始飘落下来,似乎是场暴风雪,风雪猛烈,令人惊惧。
的确,在一片白茫茫中行军令人苦不堪言,马匹在雪中挣扎着前进,留下的洞有整整一条马腿那么深。气温是零上17度,大片的雪花刚刚落到我们黑色的帐篷和皮革上时就融化掉了。为马匹建好了挡风的矮墙之后,雪水沿着我们的防风服扑簌簌滑落而下。
我记道:“我们让马匹饱餐了一顿,然后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了。”尽管我们只能把食物放到肉糜中进行加热,此外别无他法,但我们发现仍旧味美可口,只不过稍稍有一点硬而已。人力拖运分队由已经失去了摩托车的埃文斯上尉、拉什利和已经失去了马匹的阿特金森和赖特组成。他们现在的确非常饥饿,而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也都很渴望能够饱餐一顿。我们不吃的东西通常都是喂给狗吃。如果极地分队能再多几罐油和一匹用于补给的马,他们可能早已安全返家了。
12月3日,我们在凌晨2点半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天很黑,下着雪。在我们用早餐时,暴风雪从东南方向刮了起来,风力很快达到了9级,风雪狂舞。“这是我在这儿的夏天里遇到过的最猛烈的风。”(《斯科特最后的远征》)已经不可能出发上路了,但我们仍必须到外面为马匹搭建矮墙,有的马已经被风吹倒了3次。到下午一点半,太阳放射出光芒来,陆地在视野中非常清晰。我们2点时出发,认为前面出现的山峰应该是霍普山脉,但很快,巨大的雪云就堆积起来,2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始终是在一片朦胧中前进,这使得我们很难发现在前面走的人力拖运分队留下的轨迹。石标堆通常建在第一个4里处的末端,等我们到达那里时,罗经上的所有4个方位点都在从北到西北的方向上猛烈摆动着,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鲍尔斯和斯科特还在滑雪板上滑行着。
我穿着防风外套。等我们突然出现在领头的分队的帐篷前时,我们已经循着轨迹走了2里路。他们是由于天气过于阴暗,行路困难才扎的营。而由于有风在雪橇后面助力,马匹的行进却是非常顺利,斯科特因此认为继续行进是值得的。我们也因此又走了4里路程,总共要走10里,安营前顺利地完成了一半。在滑雪板上的感觉很美妙,只是天太阴暗,什么都看不清。风在后面吹,路面很光滑,滑行起来相当顺畅。等到扎营时风还在刮,这可就不那么让人愉悦了。我们现在终于又在睡袋里了。
滑雪板上的人一切都好(这使我们有愤愤不平之感),而马匹的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它们在有些地方陷得很深,连我们自己都被雪没过了脚踝。这一天,我们开始穿越冰盾里呈剧烈波状起伏的地带,波峰间相距有数里,这标志着快要接近陆地了。宿营时我们把为马挡风的矮墙向北而建,因为风从那个方向来,但是到12月4日早餐时却从东南方刮来了暴风雪。我们开始被这些特别的天气变化搞得不知所措,但却谈不上愤怒。我们又无法行军了,不得不把雪橇和马匹挪到墙的另一边去,此前我们已无法看见附近的帐篷了。由于帐篷的门现在正是对着暴风雪来的方向,帐篷的边脚已被强烈的北风吹了起来,每个帐篷内都灌进了数尺深的雪。人力拖运分队恰恰就在暴风雪最猛烈的时段到来之前出现了。埋在深深的积雪下面,狗倒是独自惬意。海员们开始争论“约拿”是谁,他们说它是一台摄像机。猛烈的暴风雪正搅乱着我们的所有一切。
但在中途时,浓雾散去,同时风也平息了一些,一座巨大连绵的山峰几乎出现在我们的正上方。仔细观看,我们在东南方的远处冰盾水平线位置可以分辩出有一个断裂处——我们估计那肯定至少是南纬86°处一座非常高的山峰,而且我们此前应该没有见到过。向着它的方向,峰峦迭起,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山脉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山脉都要高:这些巨人中除了最小的“本·耐维斯”只是个小山岗之外,其他的都是如此庞大,以致彼此都使对方相形见绌。在它们相交的地方,到处都是巨大的冰川、冰瀑和难以描述的山谷,山谷内到处都堆满了冰。每一件事物都是如此的清晰,每一块岩石似乎都突兀而出,当太阳闪现在我们和山脉之间的时候,产生的景象更加瑰丽夺目。(鲍尔斯)
这一天我们共行军11里,在“入口”处的正右方安营,我们估算那里距“入口”处约有13里远。我们未见到冰隙,但穿过了10到12个非常大的波状起伏地带,估计它们之间的落差在12到15英尺。霍普山脉比我们想像中的要大,它一直延伸入冰盾之中,直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除此之外,其边缘呈白色的锯齿状。
我自己的那匹马“迈克尔”在我们进入营地之后被射杀了。它是我们所拥有的很漂亮的一头小兽,体重较轻,这使得它在松软的路面上也能站立住,但它的蹄子太小了。我看到斯科特在11月19日的日记中记载说,在雪中,马匹的头低沉得很厉害,有一两次“迈克尔”的头几乎都触到了自己的跗关节处。它是头高度亢奋的动物,不干活时总是躁动不安,频繁地想停下来吃雪,然后再向前冲去追赶其他的马匹。对它而言,生活是永不枯竭的奇迹之源,营地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它都好奇地注视着。我们在冰盾上时间还不长时,它就养成了恶作剧的习惯,总是啃咬绳索和其他马匹的配饰,我们把那些配饰叫做流苏,是遮于马匹的眼睛上方避免产生雪盲的。当然,它可不是惟一的罪犯,它自己的配饰很早以前就被“诺比”咬掉了。它并非是因为饥饿才咬,因为喂给它的食物从来都不是吃得很干净。不管怎样,它在死前的一个星期里还是尽情享受着生活,它竖着耳朵,一有什么事发生就立刻变得兴奋异常。每天早晨它被拴起来入睡之后,狗拉雪橇分队的到来也可以为它带来诸多的美梦。同时我必须说明,它的主人也经常做梦。12月4日,“迈克尔”就在“入口”处的正右方被杀掉了,就在大暴风雪来临之前,尽管我们并不知道暴风雪将至。就在我们心痛欲碎的那一刻,它仍在试图摆脱套在身上的挽具,并且去咀嚼它可以触及到的任何东西。
这个决定是我们安营后做出的,那时它已经在吃东西了。米尔勒斯报告说,他没有更多的食物来喂狗了。它跑到外面的雪地里打滚儿,看到我们来时才停下来。一路上它就像个顽皮的孩子,什么都无所畏惧。它一直是我们的一个好朋友,也拥有骄人的记录——到达过南纬82°23′。它今天有点累。可爱的小“迈克尔”!(《我的个人日记》)
当我们钻进睡袋时,山顶上有少量的雪在流动。我们希望能有个晴朗的天气来跨越冰隙,行军要短而马匹的活计要做得出色才行,马匹的食物快耗尽了。斯科特在那一夜写道:“我们实际上刚完成了旅程的第一阶段。”(《斯科特最后的远征》)
12月5日,星期二,中午。第三十次宿营。我们今天早上被呼啸的暴风雪唤醒。此前这里吹来的雪中缺少那种很好的粉状雪末儿,那是典型的暴风雪特征。今天我们算是完全领教了,在外面只要一两分钟,从头到脚就都是雪末儿了。气温较高,因此天上降的雪和地面流动的雪都往人身上粘。马匹的头、尾、腿和所有没被遮盖保护起来的部位全都敷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动物们站在深深的雪中,雪橇几乎被淹没了,帐篷上方是大团大团漂流的雪。我们已经吃过早饭,重新修了矮墙,现在又躲在睡袋中了。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这种天气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我们遭受的霉运已超过了我们所应该承受的,我这样想着,可是好运也许仍然不会到来……
下午2点。全天都吹着我记忆中最大的雪。帐篷上的积雪更多了。午后的温度是零上华氏27度,下午上升到了华氏31度,此时不管雪落在什么东西上,都会立刻融化掉,结果到处都是一滩滩的水,帐篷、风衣、夜行靴等等全都湿透了;水从支帐篷的杆子上滴落到地上,落到铺地的织物上,浸泡着睡袋,把每件东西都弄得邋遢不堪。如果在我们有时间晾干东西之前,猛地有阵冷空气接踵而至的话,那我们可就极其悲惨了。我们可承受不起这样的耽搁。如果冷空气真的在此时降临,运气可就太糟了。当然,如果不是因为眼前局势的严峻,那么这一切还真是够幽默的。风没有停息下来的迹象,但温度未降,雪还是很湿。
12月6日,星期三,中午。实在是糟透了。我们在“绝望的深渊中扎了营”。风雪的狂暴没有丝毫减退。气温已升到了华氏零上33度,帐篷内一片汪洋。从外面回来的人看上去就好像是刚刚淋了一场暴雨。他们衣服上的水全都滴到了铺地的织物上。积雪已逐渐漫过了矮墙、马匹、帐篷和雪橇,马匹看上去非常孤独可怜。天哪!这太令人难以接受了,我们距离冰川只有12里了呀!绝望的感觉弥漫开来,难以抗拒。需要多大的耐心才能忍受这一切!(《斯科特最后的远征》)
鲍尔斯是这样描述这种场景的:
暴风雪在刮,似乎是所有黑暗的力量将其推向我们。描述它或许是有趣的,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经历的温暖的暴风雪。一想到气温,我希望今后只是被寒冷的暴风雪所困扰,至少是场不冷不热的暴风雪。
今天早晨,我拿起温度计时看了又看,但是没错,气温就是华氏零上33度,这是自从我们到这里以来第一次高于结冰点。没有人能确切说出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很想只是把这当做一个天大的玩笑,但能让后来人乐于一读的恐怕只是我们的悲惨境况。我们全身湿透,帐篷湿透,对我们而言宛若生命般的睡袋也湿透了,我们最为细心照看的一些物品也全都湿了;可怜的马匹瑟瑟发抖,即使往常在比现在低50度的气温下它们也未如此颤抖。雪橇露在外面的部分是湿的,食物是湿的,衣服又湿又冷,我们身上以及周围的一切全都是如此。水顺着支撑帐篷的杆子而下,在杆子与雪地相连的地方结成了冰柱。我们身体散发的热量在每个人所躺着的地方形成了一个雪澡盆。积下来的水在冻结住之前如池塘里的溪流一般涌动着。当一个满身热量的人躺在那里,水无法冻住因而仍然呈液态,沿着睡袋四处溢漫。当我们到外面去完成日常工作,给炉子里添料做饭、喂马或是做其他任何事的时候,我们都会被雪敲打得浑身疼痛,并不是因为那种沙砾状的雪——我们早已习惯了,而是因为那些奔流而下即刻变成半水半雪状冲击着我们的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聚在一起的雪已经很多,其他的景象简直是不堪描述。我觉得最不幸的其实是动物们,真庆幸可怜的老“胜利者”不用再遭此磨难了。今天我缝补了一副连指手套,我们现在由每日三餐改为每日两餐了。目前这种无所事事的状况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糟透了,但对于斯科特上校来说肯定更糟糕。我很高兴比尔(威尔逊)医生能在斯科特的帐篷里,比尔总能消除人们对一些事的疑虑并提出最好的建议。
12月7日,星期三。风暴在继续,现在的境况更加严峻了。今天过后,马匹的食物就只够吃一小顿的了,因此,我们或者是明天必须向前开进或者是牺牲掉动物。那还不是最糟的,因为有狗的帮助我们仍然可以继续前进,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严峻的部分在于我们今天早上已经开始使用最大配给额的那部分食物了,这意味着原来计算的从冰川补给站才开始使用的食物现在就已经开始吃了。从现在这个日子算起,第一支援分队只能够再支持2个星期了。(《斯科特最后的远征》)
这一天温暖、湿润——只是过于湿润了。气温达到了华氏零上355度,我们的睡袋像是蘸了水的海绵。极厚的积雪覆盖了一切,包括帐篷内的大部分地方、为马挡风的矮墙和雪橇。我们要不时地挖掘出一条通道,把狼狈的马匹扶起来站稳。
从此处向前,我们的全额食物配给标准就是16盎司饼干,12盎司肉糜,2盎司黄油,057盎司可可,3盎司糖和086盎司茶叶。这是最高的配给额了,总共是3443盎司,外加一点洋葱粉和盐。希曼·埃文斯和其他人对于丢失掉的那些巧克力、葡萄干和谷物非常痛惜。在我们初上冰川的第一个星期,虽然由于一个小差错在给米尔勒斯的返程食物中少了一袋饼干,但是摩托车上的补给品很多,把米尔勒斯带到了大大远于最初要求他到达的地方。原来计划他应该在12月10日返回到哈特岬,于是他只好以平均每天行进24里的速度向回返。“迈克尔”已然得到了解脱:我们正在吃它,味道不错,就是肉有一点硬。(《我的个人日记》)
到了这个时候,当我们躺在睡袋里时几乎睡不着觉。暴风雪持续3天了,我们希望从12月8日星期五开始能够多几天好天气。但上午10点吃早饭时(我们正进入白天行军的作息规律),风雪依然。温度上升到了零上华氏343度,这些气温和米尔勒斯在返家途中所做的气温记录肯定可以算是冰盾内部的一个纪录了。但我们现在关心的可不是气温是华氏40度或是华氏34度,我们在意的是天气,那天上午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朦朦胧胧的。
但中午时分,希望的曙光出现了。风停了,我们立即冲到外面,沉积下来的松软的雪没过了我们的膝盖,甚或更深。我们先把帐篷移离原位,这要极其小心,一点点把帐篷挖出来,以避免铲子划破帐篷。帐篷上的窗帘已被从上面流下来的水所形成的冰给冻结住了。然后我们开始寻找已被埋在雪下约4尺深的雪橇,把雪橇拖出来后,发现上面的东西也全都湿透了。稍后有了一些太阳光,但迅即被雪和阴暗所取代,但我们已开始试着进行拖运了。4个穿着滑雪板的人试图拖动一个上面坐着另外4个人的雪橇。“诺比”被牵了出来,却连腹部都陷入了雪中。积雪中我看到奥茨站在一个人的后面,只露出了他的头。这里的雪全都是松松软软的。
喝了一些茶后,我们围坐成一圈——这远比钻入睡袋中要好得多。我根本不敢想马匹还能继续拖运下去,但蒂图斯认为它们明天可以拖运;马匹的全部食物都吃光了,它们今天所吃的东西只是它们昨天最后一顿没有吃干净剩下来的残余物。真是悲惨的结局,濒临死亡时还要饿着肚子,然后再被宰割,可怜的家伙们。(出处同上)
我们进入帐篷时,雪还在不紧不慢地落在帐篷上,这种方式真令人压抑,但气温已低于冰点了。
第二天早上(12月9日,星期六),我们在5点30分起床时,天气多云又多雨。到8点30分时,我们把雪橇停放在帐篷外的路上,并开始牵出马匹。“马匹几乎动不了,雪都没到了马肚子那里,最后都倒下了。不得已,只好捆绑着,驱动它们。这可真是个棘手的活儿。”(出处同上)
那一天,我一直是在摸索中前进,因为鲍尔斯和我拖着一个较轻的雪橇在前面探路,模糊中穿过了一道白色的墙。最初,一群迷惘的人聚在我们后面领头的马拉雪橇的周围,推着它前进,可怜的动物们几乎无法从它们此前踩进去的洞中挣扎出来。其他的人则跟随着行进,有了一个开端之后,人力拖运分队返回去取他们的负载物。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引发一个生灵的痛楚。但又能做些别的什么呢——我们不能把马匹拖运的补给品留在那片泥沼中。我们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持续拖着,不敢停下来吃午饭,我们知道如果停下就再也无法启程了。穿过许多起伏的地段后,在我们的右侧出现了一个陡峭的高丘,上面有冰隙,形似一个很大的山峰。斯科特自然对冰隙十分担忧,尽管我们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穿越过去,但要在阴暗模糊的环境下找到它却是极端困难的。我们呈“之”字形曲折前行了2个小时,进展倒是不小,但更多的时候是不知所措,有一次还差点陷入泥沼。斯科特加入到我们当中,为了寻找到冰隙的具体位置,我们脱下了滑雪板。每走一步我们都会陷下去大约15英寸,雪经常没过膝盖。这时,“绑架者”在挽救着危局,引领着其他的马匹前行。“小杂碎”差一点向后掉入一个大冰隙中,它后面拖拽着的那部分其实已经掉了下去,但他们设法解开了挽绳,才把它拽了上来。
我不知当斯科特决定沿着断层走时我们已走了多远。我们发现了一个下面满是坚冰的很大的凹陷处,也许这就是我们该横跨冰隙的地方了。差一点就决定在此处进行补给,但马匹仍在最为碎裂的路面上继续向前,尽管要有人驱使。斯科特决定,既然马匹还可以行进,就让它们走得尽可能远些,而它们的表现也的确出色。我们一直认为它们连1里都走不成了,但在没有经过一次长时间停歇的情况下,它们却忍受着苦痛连续行进11小时,走了约7里的路程。但我们的雪橇里程计由于被松软的雪堵塞住而无法使用了,我们后来认为所估算的距离应该没那么远,可能不超过5里。随后我们安营。能休息真是太好了,更好的是我们不必再驱赶那些早已精疲力竭的马了。休息的地方叫做沙姆伯营地。
当斯科特站在霍普山脉的阴影里时,奥茨起身来到他身边。“嘿!祝贺你,蒂图斯。”威尔逊说。
“我也要谢谢你,蒂图斯。”斯科特说。
冰盾阶段结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