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当有人从你身边掉下去的时候,你才能真正地意识到危险在哪里,意识到你到底该如何去保护!”,教练Serge对我说。当时我正在保护阿旺通过一段陡峭狭窄的刃脊。这是一段恐怖的刃脊,只有一米宽,上面有一些高高低低的石柱,两边是200多米高的悬崖。“如果阿旺在这个时候掉下去了,会发生什么?”Serge给我指出了我保护存在的问题,并对利用身体保护、利用固定石缝保护和利用器械保护等方法在安全和速度上进行了比较,得出利用绳子和刃脊上石柱的位置关系并通过身体保护是最快最安全的方法。
“但是,也许只有真正有人从你身边掉下去了,你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他重复。
旧绳套
两天前,我和Serge一个组飞速地攀爬着MtBlancduTacul的冰壁路线-sherecouloir,这是一条很经典而古老的路线,岩石上有很多的以前人留下的岩钉和绳套。当我保护着Serge到达中间的一个保护站的时候,Serge一上来就对着我劈头质问:
“为什么你会把快挂直接扣进那些古老的绳套,为什么你会相信那些老朽的东西?”
“我觉得那些绳套还可以,我也拉了拉测试过了,再说这个冰壁也不难,不会脱落的”,我争辩道。
“如果万一呢,即使你拉过了,但是如果你脱落了,那么大的冲击力,我们都要完蛋。决不要相信这些在岩壁上的旧绳套,决不,除非是3根以上并在一起的”。Serge不停地强调。
然而,仅仅是在几天以后,在做溪降的时候,Serge小臂骨折了,而骨折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他使用了旧绳套,而绳套“真的“断了!
看着Serge弯曲的小臂,我想——我永远也不要去使用岩壁上那些古老的绳套了!
痛苦的历程
Serge50多岁了,是法国体育部的官员,也是ENSA(法国国家登山滑雪学校)的资深教师,每年的夏季,他会在ENSA教学3个月,这是他的喜欢的度假方式。在这次培训中,他应该是我们第一和第三个星期的教练,2002年的时候,他就是我和阿旺的教练了,而他还曾经在西藏登山学校做过很多次培训,所以我们很相熟。Serge是个严厉但很可爱的老头。
在培训的第一个星期,Serge带着我们在各种路线上狂奔,因为他期望在第三个星期我们可以攀爬一些大的路线,比如大乔拉斯峰北壁,或者其他一些需要连续攀爬20个小时以上的路线。在第一个星期的星期五和星期六,我们去了意大利。星期五攀爬一条600米高的岩壁,难度5.10d~5.11a(6b~6c),星期六做溪降。
出发前我们领了溪降的专用衣服和急救桶,Serge还专门打开了这个叫bitton的急救桶,介绍了用途,并从里面的药包里面拿出一卷叫做SamSplint的东西,硬硬的,打开后可以作为手臂骨折的支撑,他还做了演示。然而就在第二天,他就用上了里面的所有东西!
溪降是快乐的,专门的服装让我们在冰冷的水中也觉得很温暖,而且可以在青山绿水中穿行、下降、跳跃。溪降也是刺激的,经常要从10多米高的悬崖上跳进下面小小的水潭中(在克服自己跳不准担心后),或者在瀑布中间用绳子下降,水流沉重地打击着的身体,置身于这种轰鸣和无边泡沫中有一种很特别的感受。然而,湿滑、水流、寒冷也在其中潜伏着,稍有不慎,骨折,窒息,失温都会从天而降。
在这个落差很大的溪降路线上,我们快速地前进着,安全和速度一直是我们这次培训的主题,而速度本身就意味着安全,“Aller!Aller!”我们的耳边永远会响着Serge的催促。来自西藏高原的阿旺和桑珠不太会水,经常一走到10多米高的悬崖边上,就扭头往回走,任我们不停地声嘶力竭地鼓励(水声很大),也决不走近悬崖一步。这一次,Serge打起精神,百般威逼利诱,大家终于一个潭一个潭地下来了,但速度慢了许多。Serge在前面开路,很快就消失在前方,我赶上去的时候,发现Serge在一个2米高的陡坎下面来来回回地走。我问他怎么下去,他对我大吼,“从左边,用绳子”,我很诧异,然后我就看到了他的右臂,向上弯曲了一个怪异的角度。我的脑袋嗡的一下,我知道出事了,而且很严重。我们还在深深的山涧中间,唯一的出路就是沿着溪降的路线走出去,离有路的山口至少还有2个小时的路程,中间有很多陡峭的悬崖和瀑布需要进行技术操作,而且我们这次一起训练的还有一个瑞士的女孩,作为我们的客户进行实战练习。当时心中禁不住有些慌乱,返身催促大家加快速度,从背包里面拿到绳子和急救桶,迅速地操作,下降,来到Serge身边。
“C’estpasvrai”(这不是真的),他不停地自言自语。在他的脚边有一个断了的绳套。原来,他在爬下这个仅2米高的陡坎的时候,借用了一下绑在一个石头上的绳套,然而绳套断了,他摔了下来,手撑到了地面,骨折了!
“我每天都在跟你们说,不要用旧绳套,这个坎只有2米,我在爬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旧绳套,然后我用它借了力,然后……,这不是真的!”
我用刀把Serge手臂上面的衣服割开(衣服非常紧),从急救桶里面拿出那个倒霉的SamSplint,窝成手臂的形状,然后用绷带固定。看得出他很痛,但比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镇定。
路的前方是一个又一个高高的深潭,在每一个下降的地方,都需要用绳子将serge放下去,然后serge在水里面自己解开绳子,用单手游到岸上,继续前进。我们有两根20米,一根50米得绳子,我们分成两组,我负责护送Serge,阿旺带两条20米得绳子和桑珠护送那个女孩下撤。
这是怎样的一段路途啊:到一个瀑布,马上架保护站,用意大利半扣将serge放下去,然后架成双绳,下降,在深深的潭里面,一边游泳,一边拉下绳子,收绳,狂奔,追上Serge,继续做下一段下降,我闻到了肺里面鲜血的味道。我不知道Serge在下到深潭里面后怎么在水里用单手解开铁锁的,但我看到他举着受伤的手在宽宽的潭里面慢慢地游着,泪水禁不住往上涌,因为用双手游完这一段距离都是异常辛苦。更严重的是,阿旺他们下降完在抽绳子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绳子被水冲到了深深的潭底,无法找到,我们只剩下一条50米的绳子了,5个人都要使用这一条绳子。乌云向着峡谷移动着,天开始下雨,这鬼天气!幸运的是,跟我们同行的女孩是一个无氧潜水的高手,可以下潜50米深,并在水中可以呆4-5分钟。她拿出了潜水眼镜,终于找到了两根20米绳子中的一根!
终于,2个半小时以后,我们回到了停车场,这时,风雨大作。我们需要赶回150公里开外的沙木尼。而我们有两辆车,女孩开一辆,Serge开一辆。因为我没有国际驾照,Serge坚持自己开车,于是他单手开车,我挂档,整整两个小时,150公里,伴随着他zero,one,two,three,four,five,six(空挡,1挡,2挡,3挡,4挡,5挡,6挡)的指令,我们回到了法国。
Serge的前臂两根骨头骨折,第二天上午动手术,手术很成功,只是骨头上多了2根长长的钉子,然后是6个星期的休息。
由于当时情况的紧迫,我没有把那根旧绳套拿回来,但我永远都会记得,躺在地上的那根旧绳套,断裂的地方是苍白的颜色。
“looktofuture”是我们应该遵循的标准,“看到将来”,可以让我们的攀登更安全。我们从很多的书本和前人的经验中获得了很多原则性的指导,要这样,不能那样。但是一次,两次,很多次,我们都没有在这些方面出过任何事情,于是我们可能就松懈了,然后就出事了!即使经验丰富如serge,也会在这么个小小的细节上栽了跟头。“只有真正有人从你身边掉下去了,你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Serge从我身边掉下去了,所以我永远不会再使用岩壁上的旧绳套,但是也希望这样的“掉下”永远不要发生,那很可能用生命作代价的。安全来源于点点细节和一贯的严谨。
出事以后,Serge处理的冷静和坚强,令我印象极为深刻。一个好的向导,不仅仅需要良好的技术,还需要强壮的身体和钢铁一样的神经!
此后不久,一队中国人在新雪过后攀登勃朗峰。由于雪深难行,路线不明,连续攀登16个小时后,被困在顶峰下面的鞍部,无法登顶,也无法下撤,最后呼叫救援,由直升机载回沙木尼。看来很少有人可以抵抗住登顶诱惑,根据当时的雪况,在出发后1个小时的时候就应该中止这次攀登,继续攀登是不明智的选择。希望他们能够正视这次攀登,能够获得一些别的收获。
毕竟,他们已经“掉下去”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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