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原计划是没打算去梅里的。神农考虑那儿的路不好走且不顺道,会增加不少开支。后来我在查网上资料做出行计划时,看到不少有关梅里雪山的介绍,为它神秘的色彩、美丽的风光所吸引,于是建议增加梅里的内容,遂将日程安排增加四天。后来到了那里,大家皆称不虚此行;梅里雪山也成了此次滇北之游最难以忘怀的经历……
从丽江去梅里因路途远且没直达车,须由中甸转乘才行。于是我们决定包车前往,最后是“驼峰客栈”的老板为我们找一辆丽江云衫旅游公司的金杯面包车,谈妥的价钱每天300元不包司机的吃住;司机小陈是个四川小伙子,车收拾得满干净,坐椅还铺了厚厚的毛垫,坐起来很舒服;我们就是坐这辆车从丽江直抵梅里,从德钦返回时顺路游了香格里拉和虎跳峡。
从泸沽湖回来的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踏上去梅里的路。车出丽江北上不久就开始进山;行不到一小时,路过一个村庄,司机小陈告诉我们这就是长江第一湾;大家下车向江边走去,来到一个象学校似的院子,见下边走有个亭子,正待要上去,从一房间走出两男一女,他们向我们唤道:去亭子每人要交10元钱!我们问:这又不是景区为什么要收钱?答:亭子是自己建的,上去就要交钱!我听后气得不行,径直向亭子走去,上去后只见金沙江自南向北流去,根本无湾可言。于是招呼大家回去。回到车上我问司机,怎么没见江水转弯?他坦言要看第一湾须去石鼓镇,这条路看不到。明知看不到还让我们下车,不知这小子当时是怎么想的。
因中甸在丽江的北面,横断山脉南北走向的地形使汽车在此区间行驶不必翻山;车出丽江后基本沿金沙江行驶,新修的柏油路路况很好,但驶出桥头镇不久因新路塌方,来往车辆只好拐入旧的214国道北行。中甸的海拔较丽江高出近一千米,所以感觉汽车一直在向上行驶;从丽江到中甸180公里,沿途竟没经过一个象样的村镇,可见滇北人烟之稀。214国道离开桥头镇后就沿金沙江一个重要支流春江河行走,一直到中甸;我感觉越往北走天越蓝,蓝得令人心醉……
车中午11点左右抵中甸,在加油时司机小陈劝我们今天先游中甸,用两天时间游完中甸后再去梅里,他的理由是今天去梅里恐赶不到,并讲路途如此难走云云……我跟他讲:先去梅里回来游中甸这是在丽江就讲好的,你怎么能说变就变,中甸至德钦不过183公里的路,还有一下午时间,怎么会赶不到?神农我们商量后决定不在中甸吃午饭了,先赶路再说。小陈见我们态度坚决,只好继续开车。后来我们才知道,小陈所以不愿直抵德钦有两个原因:一是从丽江去梅里雪山的游客很少有一天直达的,一般都在中甸或奔子栏住一晚第二天再走,二是小陈虽然开了近三年的旅游车,但从未去过德钦,对跑那儿的山路他心中没底。事实也证明,途中214国道(滇藏公路)有一条叉路去维西傈傈族自治县的,他开进去好一段觉得不对,又用手机跟他在丽江的叔叔确认后才返回,走了有近半小时的冤枉路。
德钦因地处中甸的西北部,从中甸去沿途要翻过三条南北纵横的山脉。这中间经过的唯一个村镇就是奔子栏。汽车驶出中甸县城约7~8公里时,在公路的左侧出现一个湖泊,只见湖水幽蓝,两岸青山和天上白雪倒映在水中,如梦似幻;小陈讲:这就是纳帕海。因为要赶路我们没有停车,那景致很快就从视线中消失了。汽车翻过两座山后,下午1点多钟到达奔子栏镇。这个小镇位于金沙江边,沿214国道两侧所建。我们觉得在连续的翻山越岭后,应该让车凉一下,我们也乘机解决午饭问题。
位于白茫(又称白马)雪山脚下的奔子栏处青藏高原与云贵高原的结合部,地理位置相当重要。这里原以出茶马古道牵马人而得名,故曰:“奔子”。它也是多民族交汇杂居之地,藏民、纳西人、傈傈族、回、汉等民族均在此同生共存。
车驶出奔子栏行驶不到一个小时,便来到那个著名的“金沙江第一大湾”处。从山上的观景台下望,金沙江绕着对岸四川德荣县一个呈锥形的山走了一个标准的U型;江两岸峡谷为典型的干热河谷地貌,裸露的黄褐色的岩壁寸草不长;江面距人站立处垂直高度近千米,下望去不觉倒吸凉气……我们拍了几张照片便上车了。
车子翻越海拔5640米的白茫雪山用了近3个小时,这是我有生来坐车翻过的最大的山。滇藏公路在这里露出狰狞的嘴脸:车的右边危石嶙峋,车的左边万丈深渊;急弯一个接一个,根本不见对面来车……连日的劳顿大家都昏昏睡去,我坐在前排司机旁却困意全无,心一直吊在嗓子眼上,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尤其是下坡,小车不像大车可通过向车轮注水降温,我总担心刹车瓦在那么长时间的下行中会变软失灵。于是,便企盼那长长的坡路尽快到头,但汽车绕过一座座山还在向下……无尽无休,令人绝望!
原一直幻想退休后带着家人开车到西藏等地转转,看来只能是幻想,即使现在让我开车走这样的山路,我的腿都会发抖;在那样的路开车对司机岂止是考验,简直就是煎熬!那情景会让人想起古希腊神话被罚整日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见不到终极目标、无望的人生竟是如此可怕!
——老潘和大王都说:这才叫山,相比之下我们在广东见过登过的山都是土包子;我却对神农讲,梅里这个地方一生只能来一次,路途的凶险已达人心理承受的极限,体味一次足矣!
车在经过海拔4280米的白茫雪山垭口时,大王看一下他临行前在深圳买的那块像怀表一样的海拔表,指示准确无误,温度为零上6度。从垭口处向西南望去,可见白芒雪山主峰,此时太阳已偏西,逆光下仍可见主峰下那巨大的冰舌一直伸到山下莽苍的森林中;第一次见到冰川,我们欣喜若狂,照起来没完……司机小陈讲:你们见到了梅里雪山会更兴奋!
晚上6点多钟车开进德钦县城,这个云南地势最高的小县城旧名叫“升平镇“,房屋依山而建,藏式民居和现代的白磁砖楼杂陈相列。小陈要把车开进县城里住,我提出到城外的飞来寺去住,目的是想看梅里雪山的落日和不耽误明早看日出。
飞来寺距德钦11公里,车沿澜沧江东岸行不到半小时即到。顺着滇藏公路边建有几家客栈,我们住在“旅行者之家”客栈;二层的木制楼房,双人间每人每晚15元。放下背包后,我们就急着跨过滇藏路到观景台看梅里雪山。此时太阳已躲进梅里雪山的背后,余晖从云层和山顶透过,仍很刺眼;从澜沧江这边望去,梅里群峰高耸的阴影下,白色的冰雪依稀可辨……我们晚到了半个小时,否则按那天的天气,我们应能看到“梅里夕照”的景色。
晚饭我们在一个广东小伙子开的“梅里人家”餐厅吃的,就餐期间向他询问去雨崩村的走法,听说我们要步行进山,他说还没见象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步行去雨崩,他劝我们还是租骡马进去;我问雨崩里面漂亮吗?他说,低头是草地森林,抬头看雪峰蓝天,美的无法形容……
第二天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我爱人在门外叫道:快!快出来看雪山!我匆忙穿衣冲出门去,映入眼帘的情景岂止用“吃惊”能表示:只见周围的景物还很朦胧,梅里群峰却象是被变焦镜头拉到眼前一样,毫无掩饰地呈现在面前,在微曦的天幕下,连绵的雪峰泛着清冷的光,让人恍如在梦境……我们都看傻了!
待我们回到房间拿着相机、摄相机,穿过滇藏路站在澜沧江边,雪山又象一下子与我们把距离拉远,天色已亮;一会儿,只见阳光从我们背后的白茫雪山射来,投在梅里主峰卡瓦格博的山顶,卡瓦格博那高耸的尖顶象被点燃一样变得金红;然后就是被称为卡瓦格博妻子的念旨姆峰被点红,接着整个十三太子峰均戴上金红色的头冠……这就是梅里雪山著名的“日照金山”,我们亲眼目睹了!我们太幸运了!
飞来寺客栈里所有的游人倾巢而出,站在澜沧江边目睹着这一壮景。人们都在紧张地忙碌着,小声地交谈着,似乎响动会将这景致破坏,亦或在如此至美面前不敢高声,如唐诗所言: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我是一会照相,一会摄像,忙个不迭;几分钟后,只见一条轻雾从澜沧江渐渐升起,环绕在卡瓦格博峰下,象神山颈下系上条哈达;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梅里群峰由红渐白,遂变得冰清玉洁、晶莹剔透,卡瓦格博那银白的尖顶,直刺碧空……老子讲:天地有大美而无言。梅里日出激动人心的过程前后不到十分钟,大自然就这样默默地、瞬间展示出它那摄人心魄的美;在如此大美面前,任何的溢美之词都显得苍白,有的只是心的震撼和难忘的记忆!
梅里日出之壮观是有其原因的,这点一些书籍和网络上只是一味地渲染,而客观分析不足。以卡瓦格博6740米的高度,在中国众多雪山中应属一般,它何以被藏民尊为“八大神山之首”?我觉得这是由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决定的。翻一下中国地形图我们就会看到,青藏高原那些庞大的山系,如喜马拉雅、冈底斯、念青唐古拉、昆仑山等,皆呈东西走向,唯有受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挤压的横断山系,为南北走向;由于走向的关系,逶迤百里的梅里十三峰,在太阳从东边升起时几乎同时被照耀,这是其一。其二,冈仁波齐、南迦巴瓦、亚丁三神山、以及被称为“蜀山之王”的贡嘎雪山等,人们在观赏时均没有梅里这么好的视野,在怒江和澜沧江不断的下切并夹峙下,梅里群峰高峻挺拔,从飞来寺望去,澜沧江大峡谷又给人们提供了开阔的视野,故尔梅里的日出才演绎得如此壮丽辉煌,使目睹此景的人无一不为之惊叹赞美!
吃完早饭后我们开车进山。车行约一小时后下到澜沧江边,路遇一售票处,进梅里的票价每人60元,外加3元的保险费;车进售票处跨过澜沧江,上行8公里进西当村;这个有三十几户人家的藏族村落,已经在近年的旅游开发中受益,新建的和正在建的民居高大敦实,耗费的木料惊人。车从西当沿山上的砂石路再往上开到温泉,便无车道了。从西当温泉到上雨崩村是十七公里的山路,途中要翻过一个海拔3800米的垭口;温泉处有藏民的骡马租用,明码实价没讲头,到垭口105元/人,到上雨崩村145元/人,到下雨崩村160元/人,包裹另计。我们按原定的计划,决定徒步到上雨崩——没想到这段徒步,竟成为我们户外活动以来最艰难的行程。
因担心藏民家居住条件不好,我们将睡袋、雨衣、防寒服、食品及水等背了一大包,我还外加一个摄影包。从海拔2300米的温泉一起步,大山就给了我们个下马威。此段山路皆为60度以上的陡坡,一路向上不给人喘息之机;海拔的关系再加上那天奇热,我们走得相当辛苦。后来,孩子他妈的背包交由老潘负担,我的摄影包后来被大王接过去。我们从温泉出发时已近中午11点,为在天黑前赶到雨崩村,我们不敢懈怠;午后1点进食午餐时休息过一次,就再没停留过。来梅里的游客本来就不多,进雨崩村的更是少之又少,一路上我们先是见到4位广东的青年男女,骑着马由垭口下来,见我们徒步皆竖拇指;一个女孩见客家人老潘背上是包、脖子上挂包、腰上系包,惊称其为“牛人”!午餐休息时还遇一外国女孩,雇了马匹没骑,只将背包放在马背上与牵马人同行;她见我们这个年纪还徒步上山,好奇地与我们搭讪,竟说一口地道的中国话。我们问她:山里的景色好看吗?她说这大概是中国现存的最美的地方啦。神农告诉她我们来自深圳,自诩是老年登山队的,她便告诉我们,她有一个朋友一会儿就下来,让我们一定要同她那朋友交流一下;可能不好意思让牵马人就等,她便先走了。一会儿,我们见到了她那位来自英国的朋友,自称中文名字叫徐道民,并说他正在写一本关于中国变化的书,对所见到的一切都感兴趣,他还以西方人式的直率问我们:对当今中国有什么看法?我说:这二十几年中国的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物质上的进步很大;但社会矛盾也日益突出,主要的二大问题是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另外就是官员的贪污腐败日趋严重……徐道民对“翻天覆地”一词表示出极大的兴趣,听我们详细解释后,还要求我把那四个字写到他的一个本子上;讨论意识形态问题,我们交流起来还是有困难,于是开始扯别的;孩子他妈问:刚才那个女孩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徐道民幽默地一摊双手说:她太漂亮啦!我不配她。说得我们都笑起来……临别前他要了我们的电话和地址,说今后到深圳一定拜访。
在原始森林沿反复呈“之”字形上行的马道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登上亚那宗拉垭口,只见经旙飘飘、玛尼石堆;近距离地看到雪山了。垭口处有二家雨崩村藏民开的小卖部,热情的藏民唤我们坐下休息,烧水沏茶。我血压高,在这样的海拔负重走了近5个小时,对肉体和精神的历练可想而知;孩子她妈形胖体重,也是三步一喘、五步一歇,我俩是最后登上垭口的。
从垭口下行到雨崩还有6公里的坡路,民谚曰:上山张口喘,下山腿打颤。下山路滑而陡,惯性让人很难刹住;澜沧江峡谷干热无风,夕照的阳光晒得人汗流浃背……往下走毕竟快得多,我们不到二小时就进了上雨崩村。“梅里客栈”就位于上雨崩村口,我在网上就查有这家客栈,现在村里已不像过去对游客实行住宿摊派制,我们就住在这家客栈新建的木制二层楼内,被褥出人预料的洁净,我们的睡袋是白背了;每晚20元/人,屋内还残留着松木的香味;站在屋外的走廊上,抬头就能看见念旨姆峭拔的雪峰;山下的下雨崩村,散落的藏式民居炊烟袅袅,在绿毡般的草地上,有星点般的牦牛在吃草,牛铃声悠远地传来,简直就是世外桃源,瑞士风光般的画面……
藏民一般不把洗澡间建在住房内,洗浴的小木屋盖在山坡上,还是太阳能热水。洗去一天的汗水后,我们在客栈要了八菜一汤,印象深的是里脊腊肉还有那一锅白菜炖豆腐,尤其是神农夫人和孩子他妈从一藏民妇女手里买的松茸蘑,10元一斤,让房东清炒了一大盘,那真叫滑嫩可口,令人回味。
我们隔壁住了一位搞地质的学者,他是受德钦县政府委托来考察梅里综合开发的;现如今,席卷中华大地的旅游开发热已经烧到了梅里,玉龙雪山早已成了丽江的印钞机,比玉龙壮丽得多的梅里岂能坐失良机?老学者面带忧郁地对我们讲,明永冰川栈道建好后,冰川已后退了近300米;当地政府正计划将公路修进雨崩,他是不赞同汽车开进雨崩的,他说那样这里的原生态风貌将完全改变,这里就应保持少数背包才能来的状态,才有其价值……可学者的建议能左右当地政府吗?在金钱的巨大诱惑下,任何建议都会被弃之如倘履,当今中国竭泽而渔的获利行为举目皆是。在此提示要去梅里的朋友,要去就赶紧,否则今后坐车进雨崩,可是另个味道了。
从雨崩去神瀑或冰湖都要一天时间,按我们的时间安排只能去一个地方,我们问老学者:是去神瀑好还是去冰湖好?他讲,从欣赏民俗民风角度就要去神瀑,如果按旅行者的眼光,还是冰湖的一路风景好看。于是,我们采纳他的意见,决定去冰湖。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踏上去冰湖的路,没有找向导,也没雇骡马。冰湖位于巴乌八蒙峰下,海拔3900米;从上雨崩去冰湖要爬13公里的山路,途中经过海拔3500米的中日联合登山队大本营。出上雨崩向西,二山之间有一开阔的草地,有牦牛和羊群在悠闲地吃草;小路边有座藏式白塔,色彩明艳,与远处的雪峰、森林构成绝美的画面;过了白塔开始看到一些不知名的树,曲干虬枝,叶子很小,极具观赏价值。穿过这片树林来到一个牧场,群山环抱,空无一人;从牧场再往前开始进入茫茫的原始森林,林中树木以云衫为主;经常看见几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树,仰视不见树冠,如此成片的巨衫我是第一次见到;去年我们游神农架,有一景点叫“千年衫王”,不过一株衫树而已,这里却到处可见。可惜的是林中随处可见被放倒的树木,看茬口有些是新伐的,不知那几人抱的大树他们是怎样截断的?都说藏人敬爱森林,看来在金钱社会什么样的心都会被铜锈染得变了色。回来的路上我又细看一下,我推算照此速度盗伐下去,不出十年那些参天大树将从人们的视线消失,真令人痛心疾首!
出乎我们预料的是,去冰湖的路较之温泉进雨崩的路更难走;遮天蔽日的森林中,路上长满了苔藓,频繁的降水加上湿度大,小路泥泞不堪;去大本营要翻过的山坡度更陡,没一处缓路,尽管我们那天负重不大,但行进速度相当迟缓。
到大本营时已近午后1点了。这座已废弃的营地处于一开阔地处,仅存几个矮小的木屋;我们喊了几声,无人回应,只见一小屋外有两只被栓着的藏獒,拼命向我们吼叫……大王说:快离开这里!那藏獒一旦挣脱可不是开玩笑的。绕出大本营我们找到一个地方开始午餐。从我们就餐的位置就可见夹在两山之间的冰川,厚厚的冰舌下伸到悬崖处断掉,我们估计冰湖可能就在那崖壁的下边。就在我们休息期间,雪山上传来一声闷雷般的轰响,我们知道那是雪崩的声音;一会儿,又听到一声……在这寂静的大山中,那声音令人骇然!
午餐后,我们沿着一条灌木丛中的小路向冰湖方向攀登;可是孩子他妈走了一会说什么也走不动了,“你们上吧!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只要你们沿这条路回来就行。”我和神农动员她再坚持一下,她执意不再走了。看到这情景我说:我也不上去了,在这里陪你。她不同意,怕我看不到冰湖的景色。神农征求我的意见,我已经没什么犹豫的了;把一人丢在路上,乃户外活动的大忌,况且这又不是梧桐山,不可知的因素太多,天地造化,鬼使神差,彭加木、余纯顺等人的失踪至今还是个谜。我劝神农去追他们,我俩就坐在小径旁一个倒地的枯木上休息。这时我才感到我们没带对讲机是多么错误,本来计划要带上的,可见那家伙又重又笨,为减轻负担临行前又放在了深圳。
神农走一会儿后,天下起小雨;山风吹来,林涛瑟瑟,我觉得久等在这里不安全,于是与孩子他妈沿原路往大本营走,那里毕竟地势开阔,遇有情况,人有回旋的余地。
当我们快到大本营时,见远处有三个人走来,我心里踏实很多;待走近看,是一男一女两青年,在一位向导带领下准备去冰湖。听说我们的情况后,他俩就说:跟我们一起去吧,我们有向导带路。可听向导一讲我的心凉了半截,原来神农他们走的路根本不是去冰湖的,而是通往海拔4680米的一号登山营地,与去冰湖的路根本不是一个方向。在此情况下我们怎么能走呢?他们误入歧途能否走回来,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是未知数;我们只有回绝他们的好意,在此苦等。
小雨还在下着,不一会儿,就见从林中走出一老一少二个藏民,他们手中拿着斧子;见到我们,那年青的热情地招呼我们到拴着藏獒的小屋里坐;小屋内的火堆还冒着余烟,原来他俩去林中砍树去了。坐下一聊才知,年青的叫松吉宗吉,另一个是他的舅舅;我们昨天进雨崩经过垭口时,宗吉的姐姐就在那儿卖杂货,她提过弟弟就在大本营放牦牛;宗吉听说我们见过他的姐姐,笑了起来,露一口白牙,尽管他蓬头垢面,仍看出是个靓仔。我向他询问神农等走错路会不会出意外,他讲不会,他们走不到冰湖边,只能从另一侧高处看到冰湖;我又问:他们会不会走到一号营地去?他笑答:不可能,去一号营地要攀上一道300米高的冰障,他们是上不去的。听到此,我心中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宗吉向火堆填材,烧水,给我俩打酥油茶。我们身上开始有了暖意……酥油茶我在内蒙、青海旅游时喝过,不过用牦牛奶沏成的酥油茶,味道更浓一些。我问宗吉,96年中日联合攀登梅里失败后再没人登过此山吗?他说:00年还有日本人来过,从一号营地上攀时神山扔下块石头,正打在一个日本人的头上,他们就不敢再登了,他舅舅还受雇到一号营地将那日本人的尸体背到雨崩;04年有4个广东人登到一号营地,被他舅舅等几个藏民赶了下来
梅里雪山——这个被洛克称之为“世界上最美的山”,至今还无人踏足其峰巅。1902年,一支英国登山队首次尝试攀登念旨姆峰,最后以失败告终。抗战时,一架美国飞机不知何故坠入卡瓦格博,40年后这位飞行员的儿子率一只美国登山队,试图找回其父遗骸,但他们爬到4200米便无功而返。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日关系尚处热络时期,日本人不知什么关系获得梅里雪山的首登权。1989年中日联合登山队在卡瓦格博北的斯农设立大本营,从西北坡攀登卡瓦格博;但他们登到5300米时,遇到不可逾越的冰缝和高大的冰壁,不得不返回。
1990年11月5日,中日再次组成32人的联合登山队,改由主峰南侧的雨崩村向上攀登;12月1日,他们在海拔3500米处设立了现在的笑农大本营;12月8日,他们打通往一号营地的冰壁,在4600米设立了一号营地;5天后,他们进展顺利,在5300米设立了二营地;12月19日,他们来到主峰的下鞍部,在6100处建立了三号营地;12月26日,他们登上卡瓦格博的右肩,在6400米建了4号营地;当日晴空万里,日暖风轻,卡瓦格博银光闪烁,近在咫尺,队员们欢呼雀跃,兴奋不已;一位当地年轻的藏民向导面对如此美景,激动地说:我都不想回去啦!没想到竟一语成谶。12月28日,由5人组成的突击队开始冲顶;就在这天,升平镇的藏民不知怎么得到当天要登顶的消息,几乎倾城出动,他们齐聚到飞来寺,沿滇藏路煨桑、祈祷,希望人类不要玷污他们的神山……也就是那天,当突击队登到6470米时,卡瓦格博突然变脸,风雪骤至;为安全起见,队员下撤到6100米的三号营地。91年1月3日晚,三号营地还同大本营通话说,雪下得很大,平均一小时就要出去清一次雪;4日一早,大本营再同三号营地通话,竟无一人反应。知道情况不妙后,大本营忙向昆明、北京通报,无奈连天大雪,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天后风停雪住,成都军区支援的飞机在卡瓦格博上空盘旋数次,三号营地只落得白茫茫雪峰好干净,十七名登山队员就这样消失了……
此次世界登山史上的第二大山难并没有使日本人屈服,1996年他们决定再次冲击卡瓦格博。有上次山难的教训,这次事先他们做了大量的准备,筹措的钱款数倍于以往,从首相到平民都在关注此事;他们把海事卫星设备都搬到笑农大本营,还请来四名富有雪山攀登经验的尼泊尔人当向导。11月15日,他们从大本营出发,11月19日,他们到达原三号营地,上次山难竟没留下丝毫痕迹;11月19日他们登到6400米的四号营地,是日阳光灿烂、风和日丽,大家都认为此次登顶必然成功。那想到12月2日,从东京传来消息,气象卫星发现孟加拉湾的一股暖湿气团正沿着怒江和澜沧江峡谷北上,预计12月4日左右梅里雪山将有特大降雪;后经北京、昆明等地证实,此次降雪不小于91年山难那次。在那种情况下是撤还是不撤,大家颇为犹豫,但上次的十七条人命人们记忆犹新,最后日本的斋藤队长做出决定,全体队员下撤到大本营。当12月3日人们都返回后,卡瓦格博却几天都艳阳高照,原来那股暖湿气流在青藏高原南下寒流冲击下改变了方向,天气跟人开了个国际玩笑;再次登顶时机、体力都已不允许,队员们只有望着卡瓦格博抱头痛哭……
颇有戏剧性得是此次登山前,日本人还从东竹林寺和红波寺请来二位德高望重的活佛,在飞来寺为保佑成功登顶做法事。这期间,德钦县的藏民不断到县人大告状,要求罢免同意登山的当地官员,藏民们表示:如此次日本人登上卡位格博,他们将从此次不再参拜神山;他们也将意愿传达给二位活佛,左右为难的活佛表示,完全理解藏胞的心愿,同时讲佛家以慈悲为怀,不希望登山者有伤亡,于是他们向神山祷告:无一人登顶亦无一人伤亡。事后的结果应验了二位活佛的话。登山队撤走那天,明永村民燃放鞭炮以示庆贺,德钦县藏民欢欣起舞……
96年中日联合登山队在梅里再次受挫后,不断有人写信给云南省和国家有关部委,建议取消对梅里雪山的攀登,有人就提出:以现代人的技术和装备,世上已没有攀不上的高峰,人们这样前仆后继地要登梅里,征服卡瓦格博是迟早的事;梅里的魅力就在于它的不可征服性,一旦有人登顶,它的神秘性也就消失了。
自从人类1950年首次登上地球海拔8000米的高峰后,全世界十四座8000米以上的山峰皆被登山者征服。雪线以上本来就是生命的禁区,此乃造物主给世上万物划的界线;可是,自以为主宰了万物的人类却总要一次次冲破禁线,且不惜以生命做赌注,是自我膨胀,还是对自然的蔑视?更可笑的是,如今什么企业家、歌星、演戏的,把“戏”都做到地球之巅的珠峰去了,这不能不说是山的悲哀!
——请景仰大山吧!尊敬大自然吧!尊敬大自然也就是尊敬人类自己……
扯得太远了,还是回来说我们吧。在我不断走出木屋向冰湖方向张望时,宗吉说看见了他们,他们正从冰湖的另一侧往山下走,他甚至看到他们衣服的颜色;尽管宗吉一再指点,我和孩子他妈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真佩服宗吉那双眼睛,简直是鹰眼!这可能是他长年在大山里生活锻炼的结果,同时和水土、饮食结构、清纯的空气都有关,也可能人类原本都具备那样的眼睛,我们是退化了的人。
果然,差不多有一小时,我们听到神农的哨声,他们5人从林中小路走来。他们也知道走错了路,宗吉告诉他们这边有条小路可直达冰湖,上去要爬40多分钟。神农和老潘听后,决定再走一次,一方面是因我没看到冰湖;另一方面他们没走到冰川下心有不甘。于是,我们6人按宗吉的指引(孩子他妈没去),出木屋不远跨过溪水后,沿一条小道向冰湖攀登。冰湖的海拔是3900米,加上那天下雨路滑,我感到呼吸的困难,尽管山风很冷,仍大汗淋漓;路过一处玛尼石堆,再攀上一道崖石,我们见到了脚下的冰湖。冰湖是由十几条冰川融水汇成,冰湖溢出的水构成我们来时跨过的那条溪流。我们从山崖下到湖边,老潘用手试了一下湖水,凉得叫了起来;湖边堆满了玛尼石,湖的两侧是厚厚的冰雪,冰湖上方悬崖上是断裂的冰舌,新近的崩塌处露出幽蓝的冰层,那巨大的冰舌一直上伸到云雾里……我们在东北见惯了冰雪,不感到新奇;客家人老潘却兴奋得不行,他和大王非要到悬崖下面的冰桥走一趟,我和神农紧张得不得了,拼命地喊叫他们才回来。那些冰雪都处在将塌不塌的“临界状态”,别说人上去,有时咳嗽一声都会引起它们的移动,他们真走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从冰湖回来时雨下的更大,我们再次钻到宗吉的小木屋内烤火,喝他的酥油茶。宗吉的舅舅已经回雨崩了,他舅是来给他送米和菜的。我们问他:你是长年一人在这里吗?他说:是的。他每年的五月赶着牦牛到这里,十一月份才回到雨崩村。望着四处透风的小屋和他那破烂的铺盖,真不知在这茫茫的大山里,他怎么度过的日日夜夜……看看表已经下午4点了,为天黑前赶回上雨崩,我们只好同宗吉告别;出门时老潘同送行的宗吉拥抱,说了声“孩子,我还会来看你的!”竟泣不成声,真乃性情中人一个!
回来路上老潘对我说,他一直就讨厌城市生活,真想在这里度过自己的残生。我理解他的心境,但是让他象宗吉一样生活在那里,能行吗?不说别的,半年洗不上一次澡,广东人受得了吗?我们已经退化了,象温室的花木一样,经不起大自然的风雨。其实,现代人对工业文明的厌拒由来已久。十九世纪初,在英国就有以高尔斯华绥为代表的“湖畔诗人”,提倡远离工业社会,回归到自然中去,可是他们并没有身体力行;后来,有一个叫梭罗的美国人,来到远离人烟的瓦尔登湖畔,拒绝一切来自文明的东西,进行刀耕火种的生存实践,他最终也没能坚持到底。
人们一方面想摆脱令人窒息的都市生活,另一方面又接受不了原始状态给肉体造成的不便和艰辛;这就是人选择的二难性,是一个解不开的悖论。
我们疲惫不堪地回到上雨崩,已经晚上7点了。雨崩村停电,我们是打着头灯吃的晚餐。那天是农历八月十四,一轮明月从澜沧江那边升起,轮廓硕大而皎洁,月辉下的雪峰、冰川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触……我们拿出相机纷纷拍照,可惜所摄之像皆不如意。半夜我起来一次,试图目睹念旨姆峰明月高悬的情景,不知何时云雾漫天,月亮和雪峰都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天刚朦亮,就有藏民唱着山歌从屋后经过去神瀑祭拜,农历八月十五西当和上下雨崩的村民都要去神瀑烧香、祈祷,这是观赏藏民风俗的好时机,无奈经过连续二天的徒步翻山,大家体力都已不支;另外,我们买的是24号的返程机票,还要去中甸和虎跳峡,恐时间来不及,我们决定出梅里。由于进雨崩时从垭口下来的陡路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早餐后我们雇了三匹骡马;我、神农夫人、孩子他妈三个体力差的骑马上的垭口,每人马费75元。等我们在垭口会合,徒步下到温泉时已十二点过,司机小陈还等在那里,我们草草吃了点东西,便上车驶出梅里。
在去垭口的马背上,我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衬映在蓝天下的念旨姆峰,不时有白云如轻纱般从它的峰尖拂过,它象欲露还羞的少女,亭亭玉立,美奂美仑;我心中默念着:再见了,梅里!我可能再没机会来这里了,但是这里的蓝天、白云、雪峰、碧树,这里热情淳朴的藏民,都会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中!
——回到深圳这么多天来,我对梅里的怀恋竟与日俱增,挥之不去;网上一位朋友的话十分贴切地表达了我现在的心境:每天上下班穿梭在车流中的那个三餐一倒的我,只是个肉体的躯壳,我的魂被丢在了梅里……
位于奔子栏的金沙江第一大弯
金沙江大峡谷
白茫雪山上的苍岩和蓝天
从垭口拍的白茫主峰和冰川
德钦县迎宾台上的白塔
逆光下的梅里群峰
被太阳之火点燃的念旨姆峰
日照金山
微曦下的神山
碧空下的卡瓦博格
西当村的藏居
上雨崩村口的藏塔
冰川融水汇成的奔腾溪流
去冰湖路上随处可见被截断的巨衫
跋涉中的老登们
路上所拍
冰湖
大王和老潘要去走的冰桥
打酥油茶的宗吉
出雨崩在马背上拍的念旨姆
从上雨崩看下雨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