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第三交响曲又名《拿破仑.波拿巴大交响曲》或《英雄交响曲》
贝多芬在1804年间完成的《第三交响曲》,是他的交响曲创作的一个大转折,在这部作品中,他第一次表现出无比惊人的创造力,第一次用全新的风格,全面而广泛地体现出他的英雄性构思——革命斗争和胜利的形象,这部交响曲标志着古典主义音乐艺术的一次大变革,成为贝多芬交响曲创作和整个古典交响曲创作的重要里程碑之一。
1798年,当法兰西共和国在维也纳设置使馆之后,贝多芬便结识了大使伯纳多特将军和伴他同来的小提琴家兼作曲家克罗采。贝多芬毫无顾虑地同共和国的这些使节——他的这些新的法国朋友交往,帮助他了解到不少关于法国革命以及革命中在国内进行的种种社会改革、艺术的作用和音乐家的社会地位等问题,使他不但在思想上了解了法国的革命,而且还具体熟悉了法国大革命中的群众歌曲和进行曲的革命音调。由于对社会与政治革命已经有了进一步的理解,这时候的贝多芬不仅是民主的,而且是革命的了。据说,《第三交响曲》的创作原是伯纳多特将军所促使,从1802年起他便开始写作,这时候,带领军队进行战斗的拿破仑是他理想中的民族领袖、体现革命公民道德准则的英雄和杰出的革命家,因此,当他完成这部交响曲的创作时,在他的总谱扉页上写有“题献给拿破仑波那巴”的字样。但是,当他听到拿破仑称帝的消息,知道这个起初为保卫革命的自由而进行爱国自卫战争的人,正在摧毁革命即恢复许多原已由革命废除掉的封建贵族特权、同教会缔结协定,并为大资产阶级的利益而进行一系列强盗式的掠夺战争时,他就把原来题献的字迹涂掉,由于盛怒,他甚至把手稿扉页擦破,至今还保留下贝多芬愤怒的痕迹。同年10月,这部交响曲出版时已经改成这样一个标题。
“为纪念一位伟大的人物而写的英雄交响曲”
像民间史诗一样,贝多芬在《英雄》交响曲中所体现的,也是在他那个时代优秀人物的观念中形成的英雄的理想形象,包括在伟大的革命时代许多有名和无名的英雄的优秀品质勇敢、乐观的斗争精神,坚强的意志和真挚的感情。换句话说,在贝多芬作品中对英雄的概念具有人民群众的性质,即在情节的发展中,不仅出现个别的英雄形象,同时还有人民群众的形象。因此,《英雄》交响曲也可以叫做“公民的戏剧”,它那传统的四个乐章,每一乐章有如戏剧中的一幕,按情节内容相互联系成为一个构思统一的整体,同时,第一乐章战斗的英雄形象和巨大的紧张斗争场面,第三、四乐章胜利的英雄气概和喜悦的欢呼,又与第二乐章悲剧性的葬礼构成对比。英雄的斗争以胜利的狂欢作为结束,说明了英雄为未来的幸福而献身,但他的牺牲并不是枉然的。
第一乐章的规模确实宏伟壮观,这是由它内在的紧张冲突所决定的。斗争的热潮,火山爆发般的毅力,冲破一切障碍的胆略,同困惑、沉思和苦难的形象交织在一起,像这样紧张的情绪发展只是到最后才有所缓和。
这一乐章用奏鸣曲形式写成。贝多芬在沿用先辈所创造的这种曲式的同时,又把它彻底加以改造;他把这座本来不大的建筑物的拱门和圆顶拆掉,改建成一座宏伟的罗马大庙堂,否则,他的思想规模定会把这种形式破坏殆尽。首先,可以看到一个非常简短的引子——这只是两个雄伟而果断的全奏和弦,但是由于这严峻有力的两击,河堤被冲决了,生活的泉流以其不可遏制的力量浩浩荡荡冲进海洋。
真是妙不可言,他只用一个像军号声一般的简单素材,却能构筑起何等巍峨的建筑物来;这么一个三拍子的主题,它的进行速度几乎相当于圆舞曲,这个精力充沛的主题,别看它一开始还只是藏在一群大提琴的深处,当它逐渐改变原来平静从容的音调并出现不协和音和切分节奏,当它逐渐扩及越来越广的音域并用乐队全奏组成高潮时,它已经汇合成一股激流,强烈地冲击着每个人的心弦。到处都可以看到这个主题,它支配着这一乐章的庞大而繁复的发展;到处都呈现着紧张情绪的浪潮,而且一个接着一个,循环不息,翻滚向前。
呈示部的第二主题拥有两支旋律,其中一个是抒情式的申诉,由木管乐器和小提琴轮番交替奏出它的基本动机,这个旋律按传统惯例出现在属调上,同乐章的基本主题一样,它的呈示本身就包含着不断发展。
另一支旋律由木管乐器奏出上行模进式的宁静和弦,情绪似乎有所缓和。
但是即使在这两个比较抒情的旋律呈现时,英雄意志的激流仍然没有停息,原来奏鸣曲形式惯有的主题对比和连接段的过渡因素几乎全消失了;在这里只听到不安的进行,惊慌的沙沙声,悲戚的申诉,崇高的筹思,以及胜利的呼喊。
第一乐章的发展部不同寻常。在所有古典交响曲中,包括贝多芬自己的作品在内,基本上都把发展部限制在呈示部的三分之一、最长是二分之一的比例范围之内,但是在《英雄》交响曲中,为了使英雄有个用武之地,贝多芬例外地打破了传统,使发展部同呈示部的比例变成五比三;其作曲手法之丰富和灵巧,包括对位的层次和复调的发展,也都令人赞叹不已。呈示部中的主题,在这里又以新的角度发展,繁复的调性转换又都是如此严格地合乎逻辑。关于这个发展部,罗曼罗兰有过一段出色的描绘。
“这是一幅庞大的壁画,在这里,英雄的战场扩展到宇宙的边界。而在这神话般的战斗中,被砍碎的巨人像洪水前的大蜥蜴那样重又长出肩膀;意志的主题重又投入烈火中冶炼,在铁砧上锤打,它裂成碎片,伸张着,扩展着……
不可胜数的主题在这漫无边际的原野上汇成一支大军,无限广阔地扩展开来。洪水的激流汹涌澎湃,一波未平,一波复起;在这浪花中到处涌现出悲歌之岛,犹如丛丛树尖一般。不管这伟大的铁匠如何努力熔接那对立的动机,意志还是未能获得完全的胜利……被打倒的战士想要爬起,但他再也没有气力;生命的韵律已经中断,似乎已濒陨灭……我们再也听不到什么(琴弦在静寂中低沉地颤动),只有静脉的跳动……突然,命运的呼喊微弱地透出那晃动的紫色雾幔。英雄在号角(法国号)声中从死亡的深渊站起。整个乐队跃起欢迎他,因为这是生命的复活……再现部开始了,胜利将由它来完成。”
再现部并不是呈示部的简单重复,它也有一些变化:第一主题已经没有从前那样的激烈发展,其中甚至可以听到田园诗的音调。但是,号角声的动机依然战胜了与它相对抗的一切因素,一切都是胜利凯旋的进行,一切都染上了喜悦的光彩。乐章最后的长尾声实际上是第二个发展部。在这里,斗争的结局终于来临了。只是在最后一刻,紧张不安的呼喊才第一次销声匿迹,先前那些尖锐冲突而激动的音调,转化为安宁、悦耳、素朴而欢乐的音响。困难已经克服,斗争以胜利告终。一切都被卷人轮舞中去,现在只是痛饮、欢呼、狂舞!
第二乐章,贝多芬把它称为“葬礼进行曲”,借此强调交响曲总的构思同革命英雄形象的联系。这是第一乐章情节的继续,英雄死了,全体人民抬着他的棺椁,怀着悼念的心情缓步前进。这里,进行曲的节奏作为不变的标题因素清晰可闻,它不但组成不变的背景,而且有机地织入乐章的第一主题。贝多芬第一次用到他的交响曲慢板乐章的三段体形式,也是进行曲的明显标志。在这里,公民的激情形象体现为抒情的沉思情绪,它的第一主题的复调式陈述及其在后来的发展,特别是再现部中的赋格段,带有一种深刻的表现力。
缓慢的速度,小提琴在低音区发出的低微的音响,以及在进行曲基础上出现的朴素的抒情诗般的旋律,像浮雕一样构筑成一幅庄严肃穆的葬礼行列。而这个音调同语言十分接近的主题本身十分壮丽和完整,它简洁的笔法,表达出一种克制和严肃的情绪。这种感情的深度和情绪的增涨,并不靠外表的戏剧性效果来完成,而纯粹出自乐思内在的紧张度的发展。音乐在第一段中力度自始至终保持在极轻和轻(pp和p范围之内;在这里,贝多芬还特别为低音提琴写了独立的声部,用它那浑暗低沉的音色以渲染悲剧性的旋律,这种做法在古典交响乐史上也是第一次。
乐章中段转入C大调,同悲剧性的前一主题构成鲜明的对比。这里,明朗的英雄性旋律取代了伤悼的情绪,可以听到军鼓和军号声,在我们面前仿佛又出现庄严的行列场面,又出现了刀光剑影和战士的呐喊声。这是对英雄业绩的缅怀,对英雄功绩的赞颂。英雄虽然死了,但他获得了永恒的荣誉,他所殉身的事业胜利了。
在乐章的三段体结构中,当音乐回到小调基本主题时,并不是音乐素材的机械反复,它的第三段组成了全乐章的高潮,它的容积极大,占全乐章总长度一半以上,这旋律的紧张进行,包括赋格式的发展,乐队遍及一切音区的增强音响,创造出强有力的戏剧性效果,从哀悼的挽歌变成一曲赞颂的史诗。只是在尾声中又重新发出从悲悼的深渊中升起的哺哺之声,宛如同英雄最后告别时的叹息。
《第三交响曲》中这首“葬礼进行曲”为十九世纪交响音乐创造了新例,贝多芬自己的《第七交响曲》中的小快板乐章,柏辽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和瓦格纳的《众神的未日》中的“葬礼进行曲”,布鲁克纳的《第七交响曲》中的“哀悼歌”都同它有直接联系。
在英雄的葬礼画面后,贝多芬用一个明显属于诙谐曲的乐章,为终曲胜利狂欢场面的出现先做好准备。乐章开始时隐隐约约的弦乐器发出的一阵阵沙沙响声,起初虽然还很轻微,却充满精力和朝气,而且它还逐渐发展为一种愉快激昂和富于色彩的声响,在这一背景上出现的基本主题,旋律清晰、活泼,像一股激流那样在崎岖的道路上飞奔、前进。
诙谐曲乐章仍用三段体形式写成,它的中间一段是欢乐的军号合奏,仍然带有英勇雄壮的性质。
乐章的第一段再现时,重又带来了先前那种欢乐的情绪,它以勇武的锐气进入一个有力的高潮。
终曲的规模和戏剧性内容,只有贝多芬在二十年后创作的《第九交响曲》的终曲能同它相比。《第三交响曲》最后乐章的基本主题,是贝多芬早在1795年间写成的一首乡村舞曲,这支旋律,他在世纪初已经两次用在舞剧《普罗米修斯的创造》和《钢琴变奏曲》(op.35)中,看来贝多芬重又采用这一主题,显然是为了强调终曲的思想内容,即英雄的最后胜利和革命时代广大人民群众的狂欢。这首终曲具有深刻的人民性,不仅取决于主题的这一特点,同其主题发展的型式也有密切关连。终曲以古老的固定低音与变奏的形式写成,这在十六至十七世纪的音乐中是专门用以表现西欧民间节日和各种仪式等场面的。乐章开始时弦乐器强有力地奏出一段声势浩大的快速乐句,还出现了一些强烈的和弦,紧接在这段引子后,弦乐器便以拨奏的方式把固定低音的主题一个音接一个音地拨了出来,这个主题概括了整个作品各个乐章英雄形象的音调,贯穿在各个声部和调性之间。
这支固定低音的旋律随后并不只是简单的变奏式变化,而是得了到了真正的交响发展,每一次变奏都创造出一个新的形象。例如在第三变奏中它同一个更加光辉明亮的新乐思巧妙地结合起来,这个新主题在后来又把节奏放宽,变成了庄严的颂歌。
又比如在第六变奏中,它还与一支类似匈牙利进行曲的主题相对置,这时候音乐转到g小调上,具有强烈的战斗情绪。
可以看到,这个节日的狂欢越来越热闹、隆重,各式各样的舞蹈把所有的人们都吸引到这洪流中来,为了达到最后的胜利,贝多芬探索着音调和对位的一切可能性,好为整座宏伟的建筑物砌完最后一个尖顶。整个乐队集中所有的力量朝着高潮一致奋力前进。最后,他早在这部交响曲开始时就已设计好的伟大的一瞬间终于到来,它以充满强烈生命力的音响,用英雄胜利和凯旋作为整个交响曲的结束。
贝多芬把《英雄》交响曲称为他最心爱的产儿,当他已经写出八部交响曲后,他还是认为自己最喜爱的是《英雄》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