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其实并不太远,很多事稍稍想一下都会记起来,就算是那些特意想要忘记的事,也可以随时随地地翻找出来。难怪说,忘记某些事是简单,不简单的只是我们总在问自己是否已经忘记。这话是晓遇说的,我一直记得,并一直被毒害着。
我总是对晓遇说,我们为什么会在高三的下学期才刚刚认识,可见你的为人多么失败。晓遇用圆珠笔在手里转了一个花,慢条丝理的说,也不知道是哪个读了三年高中,连班上有哪些人都没认明白。
不是我不想认明白那些人,只是他们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认识他们,认识了就是朋友,我不想被朋友伤害。我喜欢小宝是我的事,与何爽都没有关系,与其它人就更没有关系了。可是丰姿说:我只能说,你真贱!每个人都可以这么说我,因为我不认识他们,可是丰姿从高一开始就是我以为最好的朋友。她情绪激动,双手都捏着拳头紧贴在腰间,她说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说你,他们比我说得更难听。
血液不是没有像二十四米高的喷泉一样冲上来,只是我告诉自己,不是丰姿说的,不是她说的,就算了。
小宝读二年级,我比他大一岁,他们便说我老牛吃嫩草。
一群无聊的人。
并无意失去丰姿这个朋友,她却与我再无往来。
晓遇说,我可是你的友情后补?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似真似假。我说这样的话我不喜欢听,我对感情向来认真。哦!她作恍然大悟状。
那你对何爽可是认真的?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的身份可称为前男友。晓遇灿烂一笑:对吗?
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我的一个死穴,何爽是我的前男友,他是个优秀的男生,在班里很得人缘,可是我最终没办法装作很喜欢他。原来最不能欺骗的是自己的感情,我必须承认何爽对我表白时,我的虚荣心得到了多大的满足,然而是另一回事。
那你呢?你把我当朋友,可是你从来没有讲过陆北。并不只是我一个人有不可碰触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我真是个残忍的家伙。
我喜欢他。晓遇简洁明了地吐出四个字。我看出她暗暗咬住秀气的下唇。
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跟他们一样,一定要我承认,关他们什么事啊?
对不起。我真的无意伤害她。
晓遇一把搂着我的脖子。
晓遇说,我们这样都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活该被他们唾弃。她呵呵地笑着,在六月的阳光里显得格外香甜。她最喜欢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你怎么了,怎么和他一样啊?我猜想陆北也喜欢在看书的时候睡着,下巴搁在书上,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更长长的影子,于是晓遇看着,不知不觉就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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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前边的人说陆北和班花在谈恋爱。他居然选了她,真让我看不起。晓遇说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很相配。
我忘了她有所指,还问她,我跟小宝在一起相配吗?
晓遇的复习方式很特别,她在课桌上贴一层白纸,上课或看书时有什么紧要的东西就顺手抄在桌上,有时心血来潮的几段自认为十分了得的文字,也往上抄,还有歌词,大头大眼睛的漫画娃娃。写满一张也懒得撕掉,再贴一张,时间久了,她的桌面就比别人的高出一截。
高考之前的六月有很多次综合科目的适应性考试。我和晓遇一前一后坐在七楼的窗户边,试卷都简单地做完了,客观题也对过答案。窗外的一切都是白花花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空气像糖浆一样稠密,我们两个像沙滩上的鱼,只差没有拍打尾鳍。
教学楼对面是女生公寓,只隔一个操场的距离。我看见班花将背包交给陆北后就上楼去了,明晃晃的水泥操场上,陆北无聊地向左走,向右走。
我回头轻轻叫了声晓遇,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溅到试卷上。我说这有什么,你不要哭啊。监考老师闻声指着我们说:干什么?这种时候还要自欺欺人吗?
这种时候。那什么时候就可以自欺欺人呢?
我们快高考了。
和小宝就要分开,不知道还会不会在一起。
大型考试前照例要打扫清洁,教室里不能留有任何带字的东西。我把所有的书都搬到小宝的教室,下个学期,他就用得上了。回到楼上,没有几个人,真正的大逃亡。可能对不可预知的未来,多数人心里都不免彷徨。我看见陆北站在我们桌前,确切说是站在晓遇桌前,用小刀,一点一点地拆开晓遇贴在桌上的写满字的纸。
高考的前一天像倒豆子一样下了好急的一阵雨,天气凉爽不少,我并没有因为天气而超常发挥。两天后的下午,晓遇站在身旁。等学校的大铁门打开,我们一千多人汹涌而出,我们的中学时代,很多很多发生的,好的事,不好的事,都结束了。
在门口意外看到小宝,他居然来等我,他说他要去踢球就不来接我了,但他又来了。人群中我要他抱我,那是我们最后一次拥抱。
我没有告诉晓遇陆北拿走了她贴在桌上的纸,因为她说自己像空气里一粒尘沙,是阳光让她闪着光芒,从此她便爱了光。如果沙和阳光在一起,只是和谐而不美丽,所有的人都会取笑他。我一下子记起她说过他和班花在一起很相配,那样的话。傻不傻啊!
丰姿是第一个在高考后打电话给我的人。她说,对不起,我那样说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何爽,我恨你让他那么伤心。
我说没关系,都是往事了。
她突然在电话里哭起来,她说她没有考好,不可能和何爽读同一所学校了。
何爽知不知道?他怕是知道吧,知道又怎么样呢?
九月,新发的学生证上,我的学号是:E20011314020525
我是2001级的大一新生,一生一世,你爱你,我爱我。
编辑:慕荣楚楚
[楚楚手语:这么多年了,那些喜欢过的脸,爱过的人,岁月经老,是不是有一些依稀还记得,模糊的挂在回忆时空的某一个部位,偶尔的时候会触及,但感觉已经不及当初的那么至深,所谓前尘旧事。我们在成长,经历一切幸福和悲伤,裙角飞扬或是将双手捧住心,内里溃不成军。你的心什么时候才可以安宁和平静?我要纯白温暖的灵魂,才得以靠得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