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我身份的恐惧,以及由此开始的对自己虚张声势的炒作,使李白的身世成了一出传奇小说。面对暧昧不明的身世,李白开始了胡言乱语,一会儿自称是陇西布衣,一会儿又说是蜀中太白,一会儿又自称其先祖亦是皇族,可谓云山雾罩,神龙见首不见尾。因此这里面必有惊天的骗局,李白,包括其族叔——为他的《草堂集》写序的宣州当涂县令李阳冰都在小心翼翼地掩盖着什么,而为其撰写墓志铭的范传正等人更是为尊者讳,闭口不提李白的家世问题,他们合谋把李白的家世变成了糊涂账!
当然,最敏感的还应该是李白自己。对自己的身世,李白终生讳莫如深,不得已的关于出身的表述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做贼心虚,色厉内荏。可能连“先夫人梦长庚”之类的传奇也是李白围魏救赵的调虎离山之计,人们对虚妄东西的兴趣总是高于对具体问题的分析。李白好酒,并往往“斗酒诗百篇”,这可能是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原因之一,可是,就算喝得烂醉如泥,李白还是没有把真相说出来。可见,即使在酒后,李白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持守着机密的底线。酒后喜欢乱说、“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李白,居然将身世秘密隐藏了一生,结论只能有两点:一是李白自己也不知道,二是李白不愿或者不能或者不敢说出。
李白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不折不扣、无所皈依的孤儿。
李白是一个时代的孤儿,是大唐帝国的孤儿。
身世之谜,这一点对李白来说是致命的,最大的影响,可能就是让热衷于成就功名的李白不得不面对难以走进科场的残酷现实。
据《唐会要》、《新唐书》等对科举制度的记载,唐代的科举一般每年举行一次,应试考生来源于两种渠道:由中央和地方的各类学馆,经过规定的学业考试,选拔送到尚书省的这类考生叫生徒(这类考生占据绝大多数,天宝年间曾多次发文告申明举人须经国子监就学方能应试,禁止乡贡);而举选不由学馆者,谓之乡贡,这类考生皆怀牒自列于州、县(《新唐书·选举志》)。经过初选的乡贡考生以举子的身份赴京,到京都的第一道手续就是到尚书省报到,尚书省的有关机构(户部)则对考生的身份进行考核检查,而必检项目则包含考生的家状。家状是考生所写的家庭状况表,内容包括籍贯及三代名讳。按古代旧制,有父母、祖父母亡殁未经迁葬者,其主家之长不得辄求仕进,“不得罔冒”,否则,对其保举人也将追究责任。
因此,李白处境的艰难就可想而知:李白的祖上不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决定了李白不能入国子监这类学校就读,无法以生徒的身份出线;剩下的就只有乡贡一条出路。但是,即使乡贡,同样也需要明确的家世背景,李白的父亲“潜还广汉”,其祖父、曾祖一定是客死他乡,谈何迁葬?仅仅一副家状的小事,对李白来说就是天堑,没有人斗胆敢为李白担保,天纵之才就这样输在了起跑线上!